她小心翼翼往云栖宫寻去,一路问了几个侍卫才知轩辕来了夏楸园,寻至半路,瞥见云梯深处走来逐梦的身影,匆匆忙忙在一个拐角处消失,她颇纳闷立刻追上去。
到了拐弯处,被人扯了一把头发拉到一旁的树丛间来。
她痛得龇牙咧嘴,逐梦立即低声训斥。
“瞎晃什么。”
“你要把迟暮怎么样?”
“管好你自己。”逐梦又瞪她。
“迟暮并非大奸大恶之人。”
“大奸大恶之人也并非都写在脸上。”
“迟暮与轩辕还有十洲到底有何关系?”她追问。
“怎么不去问你无所不知的未婚夫?”逐梦一脸嘲讽的回头瞥一眼。
“他既然不打算让我知道,问了大概也不会说。”他的行事作风她深有体会。
“去了枫叶之洲不就知道了,所有你想知道的答案都在哪里。”逐梦这回语气平和的让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她欲深究望向他,他已大步流星走起来,她立刻恍回神跟上去。
“你来夏楸园做什么?”
脚步匆忙急促,她跟的有点累,心下好奇随口问一句,却被他回头狠瞪一眼,只好闭紧嘴巴。
走了好一会儿,逐梦猛的停下脚步,一个转身盯着她。
她甚莫名,也稳住脚。
“跟着我做什么?”
被他一问,她才想起她是来找轩辕,却因为碰见他觉得有些形迹可疑便忘了自己的目的。
他一哼哼又走了,她只能停在原地。
待他走远,她回头望一圈才发现此地很陌生,再转身找逐梦,他已完全不见踪迹。
绝望处想着自力更生一回,最后还是演变成漫无目的的游荡。踩在铺满晚霞的落叶上走了许久后决定休息一下,寻着一处波光粼粼的冷泉,在树根处坐下,将扇子插在腰间拿起悬挂在腰侧的笛子,水晶笛子染着日落晚霞闪着五彩琉璃光,极美。
瞥见手腕处的两道伤疤仔细一看确实有些狰狞,往日她竟分毫没觉得丑。
手上不知沾了什么东西,她走过去蹲在冷泉边洗了洗,方才跑出一身汗,顺手将脸也洗了一把,心上寻思着,待天色暗下,她再借着灯火找回去应是不难,打定主意后她干脆脱掉鞋袜踩着石子走进泉中好好戏了一番水,用以驱散夏日最后的燥热。
星光闪烁之时,她往高处攀了几棵树,瞭望一圈,岛上灯火甚旺,确然有一处是十分热闹的群居之所,烛火璀璨,炊烟袅袅。
要找到回去的路就更容易,小楼外延伸至近海的云梯此时分外明亮,诚然是在为她引路。
原来自己并没有走失的过远,云梯两侧的笼柱内灯火敞亮,轩辕站在尽头等她。
小时候,每当她夜晚难以入睡时,姐夫常和她说一个故事:一条崎岖难走恶鬼当道的凶险之路总是让走的人不能回头,据说一旦回头很多珍贵的东西就会消失。她不懂,为何会有这样的规矩,不能回头可是一句咒语?姐夫顾着自己沉思一直没告诉她缘由。
如今她走的这条路却格外明亮开阔,夜色清透,星火辽远,连着云梯若天上的银河,这样的一条路,想来,谁也不愿回头。
“轩辕。”
她唤的这一声仿佛才是咒语,唤醒他如石化一般的身影,转过身来。
“对不起,我没有吸取教训。”
“辛亏你识人少,不然有几条命也不够你这样奋不顾身,姐夫怕是也知道你这性子,才将你锁在深山,只是,给你这身修为不知是助你还是害你。”
他平淡的语气夹着一丝叹息,她不知自己是不是被训了。
“方才去哪了?”
“你没听说吗?”她眨了眨眼道,“我被非宴骂惨了,她气疯了赶我出门去找你道歉,可能都忘了我容易迷路。”她看了看四周,“亏你能想出这个办法来给我指路,不过,方才我还有点不敢回来,万一你很生气我该怎么办……”
“会怕我生气倒是好事。”轩辕笑了一下走过来搂住她,只用力了一瞬又将她放开,“你发烧了?”
“是啊……真没用……”不过想让泉水冷却一下发热的头脑,结果却更热……
他二话不说将她横抱起来往小楼走去。
途中,她说:“迟暮算是我的朋友。”她这一辈子恐怕也难得能交一个朋友。
轩辕却不赞同:“即便当朋友也要两情相愿。”
她笑:“云镜说,你当初就是被他缠得腻烦才不得不迁就与他结拜。”
“他倒也知道。”轩辕也轻笑一声,“你现在应该看不出来,他年少时十分烦人。”
“可惜我都想不起来。”她看着今日从未松懈神情的轩辕想起逐梦说的话。
所有的答案都在枫叶之洲吗?姐姐与姐夫也会在哪里等她吗?无论如何,她也是非去不可了呀。
“忘了就忘了,何必执着想起。”
身后笼柱内的烛火被一阵晚风吹灭,远山近海一片荒芜的黑暗。
逐梦因她病着耽误行程来藐视过一回,本想强硬抗她上船,理所当然被轩辕阻止,两人剑拔弩张的胶着半日不欢而散,最后她还是如愿躺着休息。
她以为自己这场病病得十分及时,躺在床上包着锦被,床边还熏着香炉,香炉的图腾以仙鹤为主,挺立的模样倒与那几只骄傲的仙鹤分毫不差。盯着瞧了半天,只觉轻烟一阵阵的让人迷离,顶着浓厚的鼻音,没来由与进来的非宴说了一句话。
“非宴,我以为这三个月修身养性将身子调理得相当不错,此番一病,才知,一切都是徒然。”
非宴端着药碗坐在床沿,压住了她的锦被和被中的衣裳,不知她是不是还在生气,略严厉且义正辞严道:“姑娘病中总爱胡言乱语,胡说八道,胡搅蛮缠。”
她纹丝不动只将眼珠子转向她,问:“非宴,你要随我去十洲还是与轩辕说一说,让你先回庄等我?”
“姑娘决定了?!”非宴欢喜的洒了几滴药在锦被上,平日里她可是要对自己犯的这种错误念叨上半日。
“决定什么?”
“去了十洲之后就与姑爷回庄成亲?”
眼睛瞪太直,冒了些酸水,她眨了眨道:“对。”
“太好了,我要赶快去告诉姑爷!”非宴跳起来,差点没将药泼给她。
“还是等我病好再说。”
“为何?”非宴兴奋的没边。
“你不是说我病中爱胡说八道。”
非宴瞬间没了动作,她有些怕她会将药往她脸上泼,幸好,轩辕走进来,止了她的念想。
“这就是姑娘病中胡搅蛮缠的样。”
非宴转身将汤碗交给轩辕,气呼呼的走了。
她呼一声,稍稍捋好被中的衣裳,靠好身子,轩辕坐下时才不会再压着。
“说了何事将非宴气成这样?”
轩辕问话的同时将药勺送到她嘴边,她便不做声只管喝药。
药碗见底,他递来一颗雪白的糖,散发着百花的清香,她眼中闪了闪,着实好奇接过来,他又拿出一个透明的琉璃瓶,里面是一模一样的雪白糖丸。
“子书有几名门生天赋甚高,精通百花识千草,我便让他们制了这剂糖丸供你清苦。”
“会化吗?”屋里暖的有些过分,她很担心。
“不会。”轩辕笑应。
“既吃了药又怎会怕苦。”她将手中的糖丸也装入琉璃瓶中,它们滚来滚去,她数了又数,只有十颗。
“制作工艺稍显复杂,暂时只得这十颗。”
“你这是白白糟蹋他们的天赋。”她不认同,却也没舍得把瓶子还给他。
“你喜欢,他们的能力才有价值。”
她止了动作,双手垂在腰腹上,撩起眼帘望了望这双无比熟悉的琉璃眼眸,眼眶酸涩,百感交集道:“我定会折寿。”
“非宴说你病中总爱胡思乱想,倒是实话。”
“久卧病床的人难免意志薄弱些。”她又晃了晃手中的瓶子。
“我爱你。”
毫无预警听到这三个字,手中的琉璃瓶幸好只是滚落在锦被上,轩辕接住又放到她手心,笑道:“你忘性大,需时刻提醒,在你意志薄弱的时候尤其适合。”
“我……没忘……”方才还一心一意安然养病的姿态,被这一搅和,心上打鼓,头晕眼花的更厉害。
“原本你去十洲我不应该干涉,可是你这模样让我不放心,你怕冷畏寒,秋日一过,庄内落雪之前不管你身在何处我都会找到你,带你回庄。”
“好。”她应的这一声却让自己吃了一惊。
如今,她也不明白,自己是向往那个人人想要探究真实所在的十三月庄,还是舍不下眼前这个眼中盈满她身影的人。
拖拖拉拉病了几日,轩辕每日下咒一般搅乱她的心,深刻诠释他的那句‘意志薄弱的时候尤其适合’以至没等到逐梦第二回来蔑视她,就主动把病给好起来。
云融与云镜也来探望过一回。
轩辕与云融之间说没什么她绝对不相信,云融来探病的那一回前脚刚走,轩辕后脚便跟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显得心事重重。
云镜虽说是来探病,在她跟前却枯坐许久,不说话只在眉头拧到深处时望了她几回,她倒也没病成他担忧的这般形态。
“怎么不见凤戈?”快好的时候,她一口气喝完轩辕端来的药,忍不住问坐在床沿的他。
她病的这几日一直不见凤戈便已经很奇怪,照以往,三餐不间断的把脉是他的习惯,非宴还偷偷与她说凤戈不知为何大醉了好几日,便是从那日见到迟暮开始。
“他与你一样生了一场病,过几日就好了。”轩辕轻笑着说。
“你惯常诸事隐瞒于人,凤戈他们在你面前必定十分吃亏,肯定对你又爱又恨。”她直言为他们抱不平。
轩辕略惊讶看她,又一笑,道:“你这是感同身受?”然后俯身靠近,问,“说说看,是怎样的爱?又是怎样恨?”
她退了又退支支吾吾回:“我说的是凤戈与欧阳他们。”并伸手推了推。
“他们可从未说过对我又爱又恨。”轩辕轻撩她的长发,并不准备起身。
她解释:“我觉得他们肯定是这么想的。”
他挑眉:“为何?”
为何,为何,哪来这么多为何,不就是感同身受!她恨恨的想,躺下缩回被子里,只听他笑得更大声,最后又交代一句。
“去了十洲也不要与迟暮过多接触。”
到了十洲,你管我?!
今日启程,早起天阴,不冷不热的有些闷。
轩辕不仅拥抱亲吻还对她下了咒,令她几乎把持不住想要立刻与他回庄。
凤戈没来,却还是让浩生给她准备了许多香粉与药材说是对晕船有效,不知晓内情的人定会以为她得了什么绝症,他自己的这场病倒是生的比她久。
小楼外迎接她的阵仗一如逐梦来的那日,云梯入海处停靠许多船只,逐梦乘坐的那艘尤其醒目,他站在船头的威风更是君临天下般的孤傲冷漠。
姐夫说,人的气度并非天然而生,而是环境使然,她亦深以为然。
穿过两排的侍从,在逐梦漠然的眼神随行下,她抓起非宴的手毅然飞上甲板,逐梦冷然回头看一眼,便转身走进船舱。
非宴落地后惊魂未定的大喘气,直言她更喜欢一步一个台阶走上来。
她倚着船栏看着渐渐远去的仙归岛。
岛上的秋日来的十分突然,一阵微凉的大风吹过,殷红的果实掉满地,只是一阵风的时间,珠玉般的果实顺着山顶滚落随着秋风席卷整座岛屿。
煌煌盛夏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流逝。
回头就能望到的身影,如今在茫茫四海中却无处寻找。
伴着此起彼伏的鹤鸣之声,孤寂的身影赫然醒目的站立在山顶那棵骤然枯黄的苍天巨树下,狂风卷起的云袖长衫消失在满目的枯枝败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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