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花宴才过两日,宾客也才散去,以逐梦的脾性怕是很快便会来通知她回十洲之事。
听说十洲很远、很辽阔,云海深处一阵微凉的风吹来,她不由抖了一阵,才放弃远眺,从小楼一路疾行,逃也似的直往浅滩飞奔。
轩辕似中了魔怔,比在云雾山那会儿还要变本加厉,时不时的就做出比在浅滩摔的那莫名其妙的一跤更诡异的事来,以至一早她就趁他不注意偷跑掉,想来想去也无处可去,便还是一如既往的往浅滩去。
日头早已升起,那群仙鹤这会儿想必已经在闹脾气,指不定躲在何处不见踪影。
想象着日出的万千美好,沐浴在日渐微凉的早晨的舒适之中,迈步踏入浅滩的时候,那几只仙鹤果真是闹起了脾气。
伴随一阵呛人的香味,浅滩呈现不同往日的热闹景象。
僵持的双方见到她的反应各不同。
“蓝儿!”迟暮第一回见到她的时候叫得如此欢喜愉快,精神振奋。
迟暮本身三脚猫功夫,除了在岛上横行,她想必还是有自知之明轻易不会去得罪外人。
“又是你!”黛瑶这一声喊得却是怨气十足。
前几日也对着她喊出这句话的人眼下与迟暮是同样的境地,以至她面红耳赤的没能喊出别的话来。
没想到,南歌公主与迟暮竟还有交情?
黛瑶带着几个手下正围堵迟暮与南歌公主,两人被逼至浅滩中。
“黛瑶姑娘真是精神十足。”她甚感叹。
照轩辕的说法,云镜在荷塘底下的后半场赏花宴那是游玩的相当欢畅,折腾了两日她的样子已然颇为憔悴,没想到还是死性不改。
“怎么到那都能见到你。”
南歌公主听到这句抱怨不由自主的看向她,她避了避,摊开扇子挡了挡。这三个月,她深觉这地方的景致甚好,若在此处动武流血不免有损圣洁之感,是以,她坚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方为上策。
“我听云镜说,此处乃岛上禁地,擅入者会遭天谴。”如今倒是谁都进的来。
几位壮汉先神神道道的往各处看了看,对她的话颇为忌惮,昨夜在荷塘下,想必其中有人见识过她的身手。
“别听她胡说八道。”黛瑶见军心不稳,立即喝道。
“真的,表哥也亲口对我说过。”迟暮不知真假的也掺和道,还朝她挤挤眼,这一瞬间,她深觉,此话也许不可信。
“确有其事,三山四海有许多无法探究的神秘之地,也有远古神族殒身之所,轻易不得擅入。”
南歌公主这番说辞让她刮目相看,原来她也读过不少书。
她趁势追击道:“黛瑶姑娘也是一族之后,想必还是知晓一些关于各族的远古秘闻?”
黛瑶抖了几下还是不肯屈服道:“信口胡说。”
果真是三两句就能拆穿的谎言,她就不明白了凤戈张口就来的话怎么就能说得让人难辨真假?
她摇着扇子,往前悠闲的走两步,几位壮汉拖着迟暮与南歌也往后戒备一番。
“你们有帮手吗?”
几人被她这莫名其妙的一问给问愣住了。
“没有帮手要来的话还是放开她们赶紧走吧,”她点点头,解释道,“因为我的帮手快来了。”
“你怎么不早说啊。”迟暮大叫,很有气势的甩开壮汉的手。
“有话当然要好好说,哪像你,沉不住气。”她瞥一眼,转向黛瑶道:“常游与常琴重伤在身,黛瑶姑娘不尽快护送他们回国,若发生意外,如何向西夜国君上交代?”
“哼,君上定会唯你是问。”黛瑶临行前本想顺手牵羊,看到蓝蓝儿出现在此处也早就放弃了这个想法,眼下提到重伤的两人也动摇的厉害。
“明明是你们先绑架和寻。”南歌愤愤不平。
“铁定是那个厚颜无耻的下流痞子对蓝儿的美貌流口水,该把他打残才对。”迟暮将挟持南歌的壮汉也一把推开,还没有节制的朝他哼哼了两声,一鼓作气拉着南歌跑到她身后。
这‘下流胚子’倒是声名远播啊,她轻咳了两声道:“无妨,人确实是我打伤的,你让西夜国君上来找我便是。”
“两个小妮子也抓不住,你们干什么吃的!”黛瑶骂骂咧咧。
“黛瑶姑娘来的迟,想必并未瞧见逐梦停在岸边的那些船?”她轻松自如的朝他们走去,望了望远处。
逐梦精准的安置船舶停靠的位置向她展示一些不可言喻的威吓,岛上唯有她这一处的浅滩能望得见,今时今日倒是派上极好的用场。
“天哪!你这位兄长真是好气派啊!”迟暮凑过来随她望一眼,一声夸大其词的惊叫。
南歌公主可是受过逐梦恐吓的,现下不说话。
几名壮汉脚跟不稳的往后退,黛瑶看到后也不淡定,目光闪烁犹疑。
“我这位兄长极度缺乏耐心,而且脾气相当粗暴,一旦动手就绝不手软。”
迎合她的这句话,一声长鸣伴着九只仙鹤御风归来,五彩晨光下与这处景致才是极配。
仓皇失措逃离的人发出的尖叫却破坏了此处的和谐。
她甚欣慰的看了一圈那九只安然落在浅滩中的仙鹤,结果她一合起扇子转身的时候,南歌公主就慌张喊了一声跑掉了。
“喂!”迟暮大喊也没叫住她。
她这是因为不甘被她所救?
“你们为何会碰上黛瑶?”
“南歌公主来跟我辞行,没想到正好碰到黛瑶从地下迷宫出来,结果被一路追赶到这。”迟暮说完又莫名的盯着她道:“我早就跟你说了,你这样的人没事别出来招摇,我看她对你怨念很深啊。”
“为何?”
“昨日我与她不打不相识,后来聊的投机她和我说起很多你的事,没想到你以前还确实是躲在深山老林啊。”迟暮还顺手拍了拍她,“就这样还是能招蜂引蝶,不过你天生少根筋确实也怪不了你。”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甚莫名。
“南歌公主虽蛮横些但人家毕竟是公主,自小娇惯,难免有些脾气,你多让让她。”
这是什么话,她若不让,她还有今日的活头?
“还有你那未婚夫,昨晚那些千金小姐们可是口耳相传,你要小心,外面狂蜂浪蝶多的是啊。”迟暮贼笑道。
迟暮笑得实在难看,从她口中怕也说不出什么更好的提议,她回头望一眼已然吃饱喝足的仙鹤们决定离开浅滩。
轩辕这样的人要是能轻易被动摇,她恐怕也不会在岛上与他重逢。
“听说他那双眼睛尤其迷人,也让我见见吧,到底是什么样的绝世美男子。”迟暮缠上来。
“昨晚你没见到?”
“我躲的太远看不到。”
“昨日被你坑害的事还没算账。”
“不过被训了几句话,南歌公主又对你更加怨恨了几分而已,你未婚夫不是轻易便化解你的危机。”
“并没有!”
“别小气,让我见见吧。”
这说的什么话,她并没有绑着他也没有锁着他,谁想见不都可以见。
一路上,迟暮呱噪个不停,兴奋的在她身边来回旋转,她看着就好笑,十足像个孩子一样笑逐颜开。
快到小楼时,迟暮飞快跑过去,她慢慢悠悠跟在后面。
小楼前,正好轩辕走出大门,身后跟着凤戈与浩生。
“轩辕。”
这不是就见到了,她唤了一声,他们看过来时她瞥见一个人眼中的杀意,她心下不明……
电光火石间——
有个身影动起来,她也本能晃动。
只听到一声冷厉迅猛又略带慌乱的叫唤——
“浩生!”
所有的动静都在刹那停止。
她挡在迟暮身前,脖子上的刀锋再多一毫便会刺破她的喉咙。浩生结结实实被两个灰蒙蒙的身影从身后强势钳制住肩膀才收住攻势,可见,他方才要置迟暮于死地的决心有多大。
“属下万死!”浩生手上的匕首哐当一声落在石缝间,身影在她眼前矮下来,他身后的两个身影转身消失。
“小嫂子,这是你什么人啊,为了她你连命都不要就冲出来啊!”凤戈生气的吼过来。
她看向前方,琉璃眼眸没了往日的灼热气息,带着三分懊恼,七分不悦。
“你干什么啊,谁要你救啊,我死就死,大不了就是死,你救我做什么啊……”
听到迟暮跌倒在地,带着哭腔语无伦次的不知道说什么,可见她被吓得够呛,她心上还挺吃惊,以为她这样没心没肺的人应该没有眼泪。
她已经动不了了,手脚都在发抖,声音也发不出来,整个人颤颤巍巍的透着劫后重生的恍惚。
一个身影笼过来,她正安心的闭上眼睛,头上被人狠狠敲一把,痛的她抱头跌坐在地,狼狈的模样与迟暮相差无几,吓得迟暮把眼泪都缩回去。
“这么有本事救人还腿软什么?给我站起来。”
光听这一声讥讽不用看她也知道是谁,只是她不明白她的小黑扇怎么又跑到逐梦手中。
他出现的时机好的匪夷所思,这是一捞到教训她的机会就现身,这位兄长大人真真是上天派来管教她成才成器成大业的吗?
轩辕虽然愣了一瞬,还是立即回神迅速朝她走来,将她扶起来的时候,逐梦不屑的轻哼一声,形影不离的常青站到他身后。
“有这般强势的未婚夫,倒是能明目张胆的蠢下去。”逐梦回头蔑视她的时候仍不忘讥讽。
遑一抬眼被逐梦冷漠邪气的眼神逮个正着,诚惶诚恐接住他丢来的小黑扇还恶狠狠的又被瞪一眼。
“蓝儿还小,即便你身为兄长也不该如此对她。”
终于有人为她打抱不平,她喜极而泣的差点热泪盈眶。
“哼!”逐梦这声冷哼是从鼻腔里喷出来的,“小?可笑至极,成人礼已过三月有余,还敢以小自居?你这般娇惯只会让她一事无成。”
她又不想建功立业,要成何事?
“你自己无能却想让蓝儿替你成何事?”轩辕的语气冷了七分,对于他身为蓝儿兄长的一分尊重也荡然无存。
头顶发麻的疼痛倒是缓解了手脚的颤抖,全身无力只能微微倚靠在他怀中,轩辕这话驳得深得她心却也让她心有余悸,立即抬头盯着逐梦。
果不其然,逐梦一言不合就要动手,轩辕侧身退开将逐梦引到一旁远离她身边。
她很惊慌,眼下要身体力行劝阻两人还没缓过劲来,浩生与常青虎视眈眈的瞪着彼此,很有可能也会打上一架。
她将求助的眼神转向凤戈,发现他神情严肃专注只顾盯着迟暮,迟暮止住劫后重生的哆嗦后颤颤巍巍的站起身。
“她是什么人?”
“蛊族余孽。”
浩生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四个让凤戈震惊诧异到几乎没能稳住情绪的字。让她下意识的感受到凤戈也想当场让迟暮毙命的危险气息。
此时,突然现身的云镜以雷霆之势介入轩辕与逐梦之间,大喊一声:“够了!”
两人才各自稳住身形退开,轩辕直直朝她走来。
云镜朝迟暮走去,护在她身前,迟暮见到云镜差点热泪盈眶却还是倔强的没有吭声。
无言间,气氛透着古怪,浩生与迟暮是有什么血海深仇,竟如此不顾一切,甚至在轩辕未下令之前便动手要置她于死地。
“为何?”她艰难稳住情绪,确定两人不会再动手后问了一句。
“是属下的错,属下差点错伤夫人,万死难辞其咎。”浩生跪地闷头认错。
轩辕将她揽回来,对浩生说:“你先退下。”
“……是。”浩生应声消失。
“这个人我要带回十洲。”逐梦霸道的宣布,轩辕也并未显露太多的情绪。
“为何要带走迟暮?”她抓住轩辕扶着她的手腕,朝逐梦问。
逐梦却出人意料的保持沉默。
她看向云镜,一没留心被轩辕一把抱起来:“你需要休息,我先送你回房。”就这样在逐梦面前转过身去,走进小楼。
迟暮大大咧咧爱说风凉话,没事总爱编排她的不是,却与她还算亲厚,为她解毒的三个月处得也算和谐,她大言不惭的胡说八道是她的一种慰藉。
第一次为她解毒时她显得很惊讶,倒不是因为她的毒有法可解,纯粹只是不相信她能做的到,为她解毒后,她也没有表现出死里逃生的喜悦,反而很无所谓的态度。
轩辕将她放在床沿,她就这样坐着没有动,轩辕也只是站着。
“迟暮会怎么样?”她喃喃问一句,逐梦想必不会轻易放过她。
“为什么这么关心她。”轩辕不轻不重的问。
“不知道……”她木讷的望着前方,脑中空白一片,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不顾一切去救迟暮,只是因为感受到浩生的强势,知道她若不出手迟暮必死无疑,身体本能的就那么做了。
“你一直以为自己性子寡淡,容易忘却与他人的羁绊,可是你又愿意为任何一个你认识的人舍生忘死,该说你无情还是太多情。”轩辕轻叹一声,“好好休息。”
她抬起头时,他已转身离开。
没一会儿,非宴怒气冲冲的跑进来,站在她面前叉腰怒骂道:“姑娘是疯了还是傻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迟暮是你什么人,你就那样去救她?你想过姑爷的感受吗?想过谷主与夫人吗?再不济,你想过我吗?”
她怔了怔,被骂醒了。
非宴凶巴巴的瞪着她,一张脸气的通红。
“对不起……”
“你该去跟姑爷道歉才是,当着姑爷的面做出这样的事来。”非宴气呼呼的将她一把拉起来推到门外去,“快去!”
轩辕的房间就在走廊的另一侧,她迟疑的敲了敲门,并没有人回应。
拐角处走来的侍卫她行礼:“夫人,庄主大人不在房中。”
非宴也是气疯了,又冲她喊,让她自己出去找,没找到就不要回来,她却瞧见她偷偷抹了泪很愤恨的甩门回屋。
非宴这会儿估计气头上不想看到她,她哭笑不得的走出小楼,恍恍惚惚吹着凉风沿着云梯走了一段路。
身体移动的那一瞬间下意识将目光转向轩辕,而他盯着浩生的举动露出如此害怕的神情,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镇定下来以后倒有点回想起来,应该要好好跟他道歉才行。
可是,迟暮竟然是蛊族余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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