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声抬头一望,漆黑的夜幕下,点点荧光慢慢浮沉,轻舞飞扬,缓缓漾开,流萤飞火徐徐点亮远处的夜空。
“真美。”她停下脚步再也走不动了,这……也能画到图纸上吗?他知晓的这份独特美景想必连云镜也不知道吧。
只是当下她也颇感慨,萤火谷中倒是一只萤火虫都不曾见过。
他要往前走却被她拽了回去。
“还要走吗?这种时候可否找个地方坐下慢慢欣赏?”她愁眉苦脸的甚难看。
轩辕的侧脸映着萤火嘴唇微启后笑起来。
“我背你可好?”
“甚好!”她欢快伸出手,反正也不是没背过,他想背,她还省事。
夏夜萤火伴着微微荷香安静的混着虫鸣蛙叫声,她舒服的趴在轩辕背上,吹着晚风摇摇晃晃的正是好眠。
“以前姐姐与姐夫偶尔带我出谷,走累了都是姐夫背着我。”她心满意足的说,耳旁听着轩辕的脚步从水面轻划而过的声响。
“你不是说你从未离开过萤火谷?”轩辕轻笑。
“我忘了,或许……其实我离开过很多次……”她喃喃道,头枕着他的肩膀,眼神放空至远处,有些茫然,“姐姐与姐夫不告而别或许有很多原因,可是最重要的一点肯定是为了你我。”
“若这一生再也无法相见,你会遗憾吗?”
“我再遗憾也不及你与姐姐至亲分离。”原想问一问他与姐姐为何会身中奇毒分别十年,可是又想到姐姐与姐夫都深沉的闭口不提,想必轩辕也是避重就轻不会说,她也就不怎么想问。
“我们只要知道彼此过的好便好。”
“只要心里知道,不必见面也能放的下吗?”她不懂,不在身边又怎知彼此过的好不好,迷迷糊糊想着,眼皮不住的阖起,喃喃道,“与你分别三月,对是否再见思考良多,可是方才发现其实心中甚是想念。”
轩辕的脚步嘎然而止,她晃了一下强撑起眼皮。
“怎……怎么了?”靠在他肩上的头也抬了起来,不明所以盯着他映照萤火的侧颜。
猛然间,轩辕拉起她的手,她绕着他悬空飞舞半圈落到他怀中,卷起荷塘一圈涟漪微微荡漾。
她方才还迷迷糊糊的正要入眠,被这一吓,瞬间清醒,再一看这双琉璃眼映着萤火之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让她目眩神迷……这一天还能不能好好过完了啊!
“还未醒酒吗?”
“我没喝酒。”他这是将她的话当成醉话吗。
“那就当是我醉了……”轩辕楼着她越靠越近,低低呢喃,“从你口中说出想念二字,实属不易啊……”
“呵……”
“若是此生不再相见会令你牵肠挂肚吗?”修长手指轻缓抚上她的脸颊,指尖流连至耳畔。
“会吧……”
“如何牵肠挂肚?日思夜想,食不知味,还是寝不能眠?”
许是岛上闲散风气所致,她最近倒是睡得十分安稳,不过时常想起他,这件事却是可以百分百确定的事。
“蓝儿……”轩辕俯身在她耳旁轻声喟叹,提醒一句,“别忘了呼吸。”
朦胧之间,他的脸越靠越近,下巴被他轻扣一把,温热的唇便贴上来。以往他这般为她渡气是为了不让她昏倒,如今,脑中一直回荡着他方才提点的那一句,想不昏倒确实还要挣扎着拼尽全力吸口混乱不堪的闷气。
“牙齿快要咬断了。”他退开半寸在她唇边轻笑,她吐息的间隙手环上后腰将她贴向他胸口。
没断,只是牙根酸麻,牙尖打颤,气血冲着脑门,他根本就不懂她的难处。
“你可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何滋味?即使每时每刻都知道你过的很好,还是想见……”
朦胧之间听到轩辕低喃一句,流萤飞火变成脑中残存的画面,漫天飞火模糊了意志。
次日睡到中午,她是被非宴唤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沉思许久,昨日的跌宕起伏仿佛只是一场梦,这样宁静的氛围才与她一向平和安静的日子相得益彰,虽少些趣味,但总那么波澜壮阔的于身心健康完全不利。
“姑娘昨夜做了什么,为何姑爷一早起来就病了。”
非宴低声嘟喃的话含着八分轻笑,两分担忧。
病了?
“姑爷好像睡不好,很早就醒了,见我过来便问起姑娘这三个月过得如何,我便说起来,姑爷听得是津津有味,我还一直担心姑娘这般任性妄为,姑爷会不会撒手不管了呢,幸好姑爷还是始终如一。”
是哦,真不好意思,是她任性妄为了。
“他人呢?”
“一直在外室等着姑娘,如今姑爷病着,姑娘可要照顾些。”
非宴一回答,她便起身走出去,脚下略显急促,跨进外室四下一看,他逆光坐在敞开的窗户边正吞下一粒药丸,抬眼瞅见她便勾起嘴角浅笑,随手将药瓶子塞进袖中。
因她想着要避开他脸上胜过炎炎夏日的灿笑,便将他手上的动作看个仔细,他啪的一声打开扇子,她的心也跟着颤一下。
“过来。”他扇着风轻笑,一根发带合着几缕发丝并着两宽衣袖都飘飘然的扬起来,风情无边也就是这番景象。
非宴一向识趣的有些过分,凡是轩辕在时,她铁定放一万个心留下她自个儿不知逍遥到何处去。
果不其然,她一到桌边坐下,她便兴高采烈的扭头就走。
“要不要我替你把把脉?”
他眼底的黑影和疲惫确实比昨日更重。
“凤戈来看过,已经去熬药了,不碍事。”
轩辕看着她,笑的力道弱了些,也没那么晃她的神。
若论医术与药理,凤戈与易子书确实要高她一筹,毕竟她从未替人看过诊,为姐姐与轩辕解毒算是她生平仅有的经验,怎么说还是靠着姐夫的帮忙,先前她病时也都是凤戈来看的诊,在他面前,她确实不适合班门弄斧。
她安然点点头便开始用膳,刚喝上一口汤,他合起扇子放到桌上又说了。
“以往我对气候不甚在意,春夏秋冬也不过又是一年,日子与我无甚差别,如今我倒觉得夏日炎炎确实不讨喜。”
可不是,云雾山经年逐月的唯有阴雨绵绵的春候,当初与他相见时,十三月庄也正值秋末初冬的寒凉,刚来岛上适逢初夏,她还挺有一番兴致勃勃的心思感受四季变换的美妙,如今熬过夏至,挺过酷热,已全然对这个季节没有好感。
“昨晚抱着你睡时约莫是怕热,总是踢腿蹬被子睡不安稳,虽然整晚替你盖被子也是乐趣之一,倒不如冬日你怕冷缩在我怀里的样子好,绵软安静的像只小猫。”
脸上腾的冒起热气,注定又是一个不能心平气和的日子,正如他所言,若是冬日还能借着这热气暖暖身,可是盛夏酷暑的简直是火上浇油。
“你好像瘦了,多吃一些。”她夹起一块亮堂堂油腻腻的红烧肉放在他碗里,她的这个举动与这句话完全是因为打心里觉得他确实清减一些,单纯的希望他多吃一点,完全没有任何其它意味,实在别有所图也无非就是转个话题,让他好好吃饭而已。
诚然,他并不能体会她的苦心。
“抱起来的感觉不一样了吗?你喜欢我瘦一点还是胖一点?”
难得她对油腻的红烧肉有点好感,今日格外想吃一口,听完这句话差点没噎死。
“我抱着你倒觉得十分正好。”
还是青菜爽口不油腻,红烧肉这种东西果然不适合她,往日不爱吃也是有几分道理,只是这会儿她才想明白,倒是迟了些。
“你看着柔若无骨,抱在怀里更是舒适。”
她埋头在饭碗中,只想迅速填饱肚子,离开变味的饭桌,耳畔他的轻语一点点拂过,她也只当自己没听到,一点都没听到!
“姑娘。”非宴探进头,“昭阳公子来了。”
“马上来!”来得真及时,她欢喜站起身,只听轩辕轻轻咳几声还微微带点喘,只好顿住脚步关怀一下,“没事吧。”
“不碍事,不过是昨夜一路背着你回来趟水受凉染了风寒,休息几天就好。”
说完,他还连着咳了几声,她伸手过去替他顺着背,看他午膳也不动,想来确实是没有胃口。
“那你不好好歇着。”
“许久没有陪你用膳。”轩辕抬头看她,满脸疲态,笑得让人于心不忍。
“我扶你去躺一会儿。”一门心思牵挂他的病,想也没想就将他扶到自己的寝室内让他躺下。
凤戈端着一碗药来敲门,非宴接进来递给她,接过来后看他一副理所当然等着她喂的样子,往日病中他也多方照顾,若是推脱岂不显得自己太无情,只好举起勺子吹凉再喂给他。
这么苦的药一口气喝完多好,非要一口一口的受罪,结果一碗药喝完,轩辕睡下后,等她再想起来跑出去时,非宴说昭阳方才被南歌公主唤走说是有什么要事,一会儿会再过来。
她若去云栖宫寻也是没可能,这会儿宾客还未散去那里人甚多,她此刻并不爱见生,便也就算了。只是昭阳没见到这会儿却又想起风絮,心下许多感慨便习惯性的往浅滩走去。
房中刚睡下的轩辕转眼又醒来。
抬手遮住光线,睁眼一望,室内无人,却触眼可及皆是与蓝儿有关的事物,不由浅笑坐起。
床头案上是他所赠的玉牌与笛子,还有一盒香粉。
他眉头一蹙伸手拿起来。
这瓷盒所装的香粉定然是‘双生海棠’无疑,在十三月庄所有对外出售的香粉之中,这盒算是最特殊的。
只是这许多年,倒是忘了。
凤戈在外探头然后推门走进,也将他从回忆中拉回来。
“又醒了?你最近为何总睡不着?”出庄后本就一直为他身体操劳的凤戈作势又要去把他的脉,猛一瞧见他手上的瓷盒也是先一蹙眉再松开,深深怀念的神情爬上略显落寞的眼底眉梢。
夏末初秋的日头落在窗几上,仍有几分毒辣,却烘不暖此刻沉寂的冷硬气氛。
“现在还有吗?”轩辕没来由问的这一句凤戈倒是能领会。
“你也不曾改过规矩,他们当然还是一如既往。”凤戈道,“在你生辰的那一个月会在五湖六国的所有香阁之中挑选一家作为出售地点。”
“姑娘……”非宴这么喊着跑进来时只是一愣,还是很机灵的喊道,“姑爷,凤戈公子。”
轩辕与凤戈稍敛神色,冲她淡淡一看。
“我睡着后蓝儿就出去了。”轩辕回答了她的疑惑。
“肯定又是去浅滩,姑娘怕迷路,别的地方也是不肯去。”非宴心知肚明道。
“你匆忙找蓝儿为何事?”
“姑娘方才说想与昭阳公子道个别,眼下昭阳公子正要离岛,我便来喊姑娘一声。”
“我听说,昭阳公子在五湖六国的年轻一辈之中也算是相当杰出的青年才俊,除了南歌公主,更有不少名门闺秀对他青睐有加。”轩辕淡淡的说,浅浅的笑,“这些年倒是对蓝儿用足了心思。”
“昭阳公子这些年对姑娘确实十分……用心……”非宴先是得意洋洋的说着,心思一转像是领会到轩辕此刻提到昭阳公子的用心,恍的想通不得了的大事,极其夸张的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后又喃喃道,“原来如此啊……”她要花点时间才能接受这件事啊,真是不该,她竟一直没看出来啊!
“蓝儿喜欢这盒香粉吗?”点到即止,轩辕转移话题笑问。
“听闻此香粉与姑爷和夫人有关,姑娘便一直爱不释手,自然十分喜欢。”非宴回神定睛一看便回道。
“告诉他们,往后不再对外出售‘双生海棠’。”轩辕的笑意在唇边漾开,对凤戈道。
凤戈只是轻缓点点头。
比起风戈的无动于衷,非宴就过于沾沾自喜。
“真的吗?以后便是姑娘一人独享?”非宴喜不自禁道,“方才昭阳公子身边那些千金小姐还互相炫耀说她们新近得了一盒十分难得的香粉,唤作‘芙蓉沉香’,不知道跟这一盒比哪个更好?”
“‘芙蓉沉香’是我去年新做的香料,在十三月庄诸多香料之中只属中上之作,算不得名贵,与这一盒‘双生海棠’无法相提并论。”凤戈也淡淡一笑,说的话与他以往的浮夸相差甚远,轩辕一点不漏的看在眼里。
“果真如此!?”非宴打起如意算盘,“姑爷这盒‘双生海棠’能否先给我?”
“做什么?”轩辕笑问。
“那些个上流千金明里暗里说我们家姑娘出生山野配不上姑爷,这分明是□□裸的嫉妒,论容貌品行我们家姑娘那点比她们差?更不会像她们这般背后非议他人,我倒要让这些长舌妇看看,姑爷是如何偏爱姑娘,让她们羡慕死!”非宴气急败坏道,“还有山野出生这种话肯定是南歌公主四处宣扬的。”
“去吧,需要什么尽管跟浩生开口,他都会照办。”轩辕将瓷盒递给她,“至于南歌国,往后我会让他们特别关照。”
“多谢姑爷!”非宴眉开眼笑接过瓷盒兴冲冲的跑掉。
轩辕敛回思绪看向稍显落寞的凤戈。
‘双生海棠’是凤戈父亲——凤奕叔叔当年为他与姐姐的降生特意研制的一款香料,也是凤奕叔叔的得意之作。除却它所用到的珍稀香料,它的绝妙之处在于——因个人体味不同,抹在不同的人身上会产生截然不同的香气。
所谓成长,无非是经历悲苦,受伤失落却还是要活下去。凤戈也并非无法超越自己的父亲,只是他的心底还未做好准备,让自己从过去的悲伤中走出来。
“非宴还不知道她大概是这世上你唯一需要去讨好的人吧。”凤戈平静地调侃。
“蓝儿很怕非宴哭闹。”
凤戈看着他若无其事的样子始终深蹙眉头,轩辕站起身后他终于问:“为何内伤好得差不多,身体却还是日渐憔悴?”
“我的身体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轩辕轻浅的反问,看向他,“还要沉溺在过去何时才能走出来?”
凤戈咬牙避开轩辕审视的目光,也让他直接回避了他的疑问。直到他走出房间许久凤戈还是久久没有回神的盯着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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