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十三、生辰贺礼

小说:三色琉璃 作者:月朝夕
    凤戈的海味,就是山涧里的几条鲜肥鱼儿,拿回来时就已经处理干净,这都要归功于他这些年四处奔波的经验所得。

    吃完鲜美的鱼儿,又喝些热水,她在暖烘烘的火堆边与非宴依偎在一起。

    “非宴,姐姐与姐夫是不是不会再回来了。”头缩在非宴的肩膀处,炎炎火光映红她的脸,烈火包裹着眸中无法藏匿的悲伤。

    欧阳与凤戈相视无言,凤戈随手往火堆里丢树枝,火苗窜起再零星散落。

    “谷主与夫人最疼姑娘,怎会舍下姑娘。”非宴不带一丝犹豫,回答的理所当然。

    “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他日若离我远嫁,就只剩我一人……”非宴常常忧心她的婚嫁之事,却忘记自己也是个姑娘家,迟早也要嫁人。

    “姑娘在说什么傻话!”非宴急红眼,转过身子扶起她,连珠带炮的轰炸她此刻不堪一击的脆弱神经,“非宴一生一世都不会离开姑娘,若所嫁之人不能让非宴留在姑娘身边,那就终生不嫁。再说,十三月庄是什么地方,非宴自然要赖在姑娘身边让姑爷收留我,能一辈子住在世人传说的仙福之境那是什么样的待遇啊,我怎能嫁到别处去?”将她说的一愣一愣还不忘拉上欧阳与凤戈,撇过头对他们眨眼,“对不对,两位公子。”

    欧阳与凤戈也愣在原地,不过随即又大笑起来。

    凤戈附和:“非宴说的极是,我们庄内好男儿千千万,只要非宴喜欢,看上眼,想要几个挑几个,只是轩辕一句话的事,再说,还有我与欧阳给你保证,轮不到轩辕出面,我们就能给你做主。”

    欧阳也赞同道:“我们庄内正缺非宴这样的人才。”

    “就是!”非宴信心满满的回过头。

    “非宴,你要挑几个吗?”她也不禁笑起来,话题转的十分奇怪倒是让她轻松不少。

    “就是那么个意思。”非宴胡乱一诌。

    “不仅非宴可以挑,小嫂子也可以挑啊,说不定还能挑到比轩辕更好的。”凤戈不怕死的提议,暧昧的眨眨眼。

    “凤戈公子,你敢胡乱建议姑娘,不怕姑爷打得你满地找牙?”非宴一脸惊悚的看着他。

    “非宴,你果真厉害啊,轩辕以前确实把我打的满地找牙!”凤戈表情浮夸,说的话真假难断。

    “就某些方面来说,凤戈说的也没有错。”欧阳也说道。

    非宴一副疯了的表情来回看着两人。

    蓝蓝儿看着他们,也是惊讶到不可思议,不禁脱口问道:“还真的可以挑几个?”

    欧阳笑得一本正经:“十三月庄自立庄以来,祖训明文规定,凡男子只可明媒正娶一位妻子,如有违者皆除籍贬出庄。”

    “漏洞就在这里,”凤戈邪邪笑起来,挤眉弄眼道,“‘凡男子’指的只有男子,对小嫂子自然没有拘束。虽然庄内没有女子尝试过,小嫂子可以试着开这个先例。”

    气氛变得莫名其妙,三人眼神奇特的看着她,焰火腾腾燃烧木材发出噼啪声响,一丝奇异的感觉从心底冒出来,火光灼着她的脸有些发烫。

    “我想象不出……轩辕与别人争宠的样子……”

    “争宠?!小嫂子这个词用的好啊!”

    凤戈的笑声刺耳的过分,让她的脸越发滚烫,非宴含笑的眼中洋溢着温暖的火苗熨烫至她眼底眉梢,不由跟着他们开怀笑起来。

    凤戈与欧阳说了许多轩辕小时候的事情,倒是不曾想过,他曾经是这样让人伤脑筋的顽劣脾性。

    夜晚虽有些寒凉,洞中却十分温暖,她靠在非宴肩头,昏昏欲睡。

    凤戈犹自说着五湖六国的奇闻异事,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终于也是睡过去。

    在睡梦中有人轻声唤她,好听的声音十分轻柔,透着小心翼翼,怕吵醒她又怕不能唤醒她。

    朦胧间想转个身,却感觉到自己坐在何处被人抱在怀中,幽幽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炫目景色,不由眯起双眼适应亮光,恍惚片刻才发现触眼可及皆是让人无法直视的暖白光辉。

    原来谷中梨树一夜之间灿烂盛放。

    一簇簇,一层层,雪白的梨花如团团云锦漫卷轻飘,微风吹拂,像点点繁星闪烁,轻轻摇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香甜的气息,扑人肺腑。

    她被这醇香熏醉,轻飘飘,晕乎乎。伸手触摸那柔软雪白的花朵,稍一用力,花瓣漏过指缝,随着微风轻轻飘落,片片飞舞。

    “好美……”她置身在花海中,沉溺在美妙的梦境里。

    “这份成人礼的贺礼你可喜欢?”轩辕轻拥着她,两人坐在树干上,树旁枝尾的梨花悠悠飘荡,围绕在他们身边。

    “喜欢。”她无法确定手中的触感是否真实,满谷梨花盛开的美妙景致却深深烙印在她脑海,无法抹灭。

    “那你可喜欢我?”

    “喜欢。”她毫不犹豫,抬头看他,绽放出如花笑颜,连这玉树银花都黯然失色。

    他勾起的嘴角轻含的那一抹浅笑也令她十分喜欢,还有他缓缓落在眉间的吻她也欢喜的无法拒绝。

    “如果需要一个十年才能让你完完全全毫无顾忌的依赖我,我也愿意再等十年……”

    一阵春风抚过,长发云衫伴着花舞漫天。

    她翻个身,趴在床上,许久才清醒过来,蒙在锦被中仍旧恍惚。

    昨夜,她是做了一场春梦吗?

    应该是吧,这满谷的梨树何时开过花?

    好香啊!

    她坐起身看着熟悉的卧室,昨夜,她明明在山里睡着,为何会回到谷中?

    梨花沾染在她的长发与衣裳上,散落在素锦床单中,白洁无暇。

    这不是梦?!

    来不及穿上鞋,她飞快的奔跑。

    满谷梨花笼罩薄雾,含烟带雨,飞花蔽日。

    不知不觉漫步在梨园中,不禁千头万绪。昨夜并非梦境,轩辕陪她看这满谷的梨花,还与她说了很多话。

    即便她狠心拒绝,他也无法放任不管。

    他是如何知道她的生辰?只是月前风絮随口一提他便记下了?

    总觉得与他的婚约玩笑的成分居多,虽有些依赖他,大抵是因为姐姐与姐夫不在,而他又正好在身边。

    或许,她确实后知后觉,轩辕对她的种种偏爱正如姐夫对姐姐一般。姐姐挂念轩辕的生死,姐夫便想法子让她去救轩辕,若不是姐夫,她又如何能从鬼门关走回来。

    想得太入神,光脚踩到地上的石头,流了血,滴在雪白的花瓣上。

    “天啊!梨树竟然开花了!”非宴原本也正为这一夜之间盛开的梨花惊叹不已,瞧见她流血,飞快的跑来。

    “姑娘为何不穿鞋,都流血了。”非宴心疼的看着她的脚。

    蓝蓝儿抬起脚看了下:“不碍事,抹点药便好。”

    “今日可是姑娘的成人礼,见血可不是好兆头啊!”非宴又开始絮叨,“我还为姑娘煮了长寿面,等下可要多吃点去去晦气保平安。”

    她淡淡问道:“轩辕呢?”

    非宴止住话头,轻轻回:“春分日,也是风絮殿下的成人礼,姑爷方才走了。”

    脚上的刺痛让她缓过神,是啊,风絮的成人礼,也是她的成人礼,今日起,她已不再是个孩子。

    蓝族的过往该由她自己承担,轩辕清楚的知道蓝族与风族的种种了解她的所有过往,而她自己却一无所知。

    眼角余光触及到遗落在梨树下的玉瓶,恍然想起姐夫说过的话

    ——若有一日,你想真正清醒,便去喝一壶我酿的酒。

    那是姐夫的梨花白。

    似酒非酒,却能让她清醒,她竟忘了。

    她让非宴取来姐夫的酒,静静看一会儿将玉瓶中的液体一饮而尽,之后便躺在床上睡着了。

    她做了很长的梦,几乎将她这短暂的一生重新经历一遍。

    浓雾散去,记忆中母亲的模样渐渐清晰。

    母亲是所有亲族中唯一清醒的人,她被关在另一个地方。

    那晚,她不知如何逃出来,想要救出山洞中所有的族人,可是她们连如何逃跑都已忘却,只剩下一副美丽的躯壳。

    母亲只能抱着她不停歇的奔跑。

    风族圈养的猛兽那晚兽性大发,互相残杀,残虐的嘶吼声在山间回荡,浓雾中弥漫着血腥味。

    她们被猛兽追赶,其中一只将她扑倒在地,张开血盆大口要朝她扑面而来时,姐夫从天而降。

    在她幼小的心灵中犹如天上神祗一般,他瞬间切断猛兽的脖子,浓稠的腥臭味喷涌而出,令她作呕。

    母亲却没能逃过这一劫,她拼尽最后一口气,让姐夫发誓此生都要护她周全,姐夫照做了。

    风君满山寻找她,在她母亲死后,他必须豢养这世间仅存的蓝族遗孤,而她身上传承的血脉对他有着深远的意义。为了隐藏风族的秘密,为了确保风族往后出生的孩子不会再有异貌……

    姐夫轻易躲过追捕带她连夜离开云雾山,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姐夫一路抱着她,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她唯一能倚靠的只有姐夫的怀抱。

    姐夫对她说,蓝族自古便是一支神秘的母系氏族,她们天赋异禀相貌风华,有行医制药的天赋,甚至有些天分奇高之人能透过肌肤看到经脉走向,行针从无差错。

    风氏一脉生来便奇模怪样貌似侏儒,不能控制体内兽性便会犹如猛兽一般发狂伤人,为寻求解决之法找到蓝族。

    蓝族之人发现他们的经脉走向异于常人,只要控制他们错乱的经脉便能让他们恢复如常。碍于他们苦苦哀求,也不忍见他们为此受苦,蓝族便答应让风氏移居云雾山。

    从此,风氏便依存着蓝族,甘心为奴为仆。

    经过漫长的岁月,风氏一脉慢慢变得与常人无异。

    可是,蓝族之人改变他们的样貌,却没能医治他们的兽性。为掩盖这段过往,他们丧心病狂,诛杀蓝族,将云雾山据为己有。

    姐夫与她说了很多话,最重要的大概就是他要去找一株药草,这药草名为月光草,有了它,她便能安然活下去。

    姐夫问她为何不哭。

    她却回答不上来,她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何不哭,又为何要哭。

    姐夫为救她必须回到他曾逃离的氏族,为她盗取那一族唯一的月光草来维续她的生命。如若不然,她的心将会死去,只留下一副空壳。

    那是满月的一个夜晚,他们来到一片神秘的返魂林。遇到三位外族少年让姐夫相当惊讶,他们意气风发无畏生死,不管刀山火海都要闯上一闯的凌然模样,最后被姐夫拦住。

    姐夫将他们安置在一间木屋中,交代他们好生照顾她,若惹她哭泣就将他们留在此处此生都无法离开。

    “蓝儿,乖乖在这里等我,三位哥哥会照顾你,等我办好事情带你们一起离开。”

    姐夫的声音回荡在脑海,身影慢慢走远,只留下她面对三个完全陌生的少年。

    许是姐夫的威胁奏效,他们一直讨好她,手舞足蹈的说着他们这一路上的冒险历程,以及他们做的许多胆大妄为的壮举。

    对于姐夫的离去,她没有反对亦没有赞成。

    她的心已经不知该为此做出何种反应。

    有人抱住她,轻声安抚:“他一定会回来,相信他。”

    她感觉到温暖,原来她刚才冷得发抖吗?

    “我的名字叫轩辕。”尽管得不到回应,他还是如此说道。

    “怕黑吗?”他从宽袖中掏出一颗发亮的珠子,光芒穿透黑暗,她仿佛看见自己空洞无神的双眼。

    “真狡猾!”

    “早知道我也带颗夜明珠出来。”

    另外两个少年如此说道。

    她抬起头望见一双琉璃般闪烁动人的眼眸,摄人心魄般让人无法忘怀。

    好温暖,她缩在他的怀中,慢慢地感到安心。

    姐夫再度出现时,带着一阵浓郁的香气,周遭的空气完全被这股香气弥漫,无论走到何处始终不散。

    她服下姐夫带回的月光草仍然缩在轩辕怀中,姐夫没有阻止让轩辕一路抱着她。

    之后发生什么她已全然不知,她睡了很长时间。

    醒来时,已身在谷中,很多事情隐约记得又都忘了,身心变得无比轻松。

    姐夫让大两岁的非宴在她身边照顾,谷中虽不大她却很开心。

    半年后,姐夫带回一位身中剧毒的少女,那双琉璃眼眸仿佛从她记忆中跳出来,她追着她喊姐姐。

    姐夫问她是否愿意救她,她自然心甘情愿没有半分犹豫。

    之后,姐夫便传她半身修为,有惊无险救回姐姐性命。

    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姐姐、姐夫与非宴终日小心翼翼的照顾她。

    姐姐看着她时始终是一副悲伤的神情,不知是为她还是为自己。

    可是即使再悲伤,姐姐也从不哭泣。姐姐很安静,不哭也不笑。肯定是她的诚心感动她,后来,姐姐终于对着她微笑,唤她蓝儿,她的温柔让人从心底感到安心。

    再见轩辕,她已分不清深埋在记忆中的到底是轩辕还是姐姐的那双眼睛。

    睁开眼睛时,她的神智清晰明了,与这云雾山的薄雾一样常年缭绕在她脑海的那股迷雾终于散去。

    非宴看着她坐起身,小心翼翼的唤道:“姑娘?”

    “我没事。”她起身坐在铜镜前,“非宴,替我更衣。”

    “姑娘,你真的要去吗?”

    “我住在谷中十年,风君多次想要刺探都被姐夫阻止。如今,我也该与他做个了断。今日,我已成人,弑母灭族之仇又怎能不报。”

    “要不要让他们告诉姑爷一声?”

    “不必。”他既在沧澜殿,自会见到她,何必再多此一举。

    “姑娘要小心。”非宴看着她的神情,十分担忧。

    “放心吧,有姐夫这半身修为,我又怎会有事。”她安然一笑。

    “好……”

    她瞧着桌上的水晶笛子,片刻后将它拿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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