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站了许久,久到雪停了,花都散尽了,人,早已远去不复返。
欧阳与方雷带着众多侍卫终于寻到此处。
“轩辕。”欧阳死死盯着眼前不愿回头的身影,“回去吧。”
“为何违背誓约。”轩辕叹息。
欧阳身侧的方雷神色复杂凄凉道:“事关庄主大人生死,属下甘愿万劫不复也要阻止。”
“只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我们可以再回到从前。”欧阳几近哀求。
“你们为何宁愿沉溺在虚无梦境、虚假梦话不愿清醒。”
“只有你活着,才是真实。”欧阳的语气陡然充满愤慨,埋怨轩辕绝口不提的无情也痛恨自己一无所觉的愚蠢,酸楚的声音透着无止无休的绝望挣扎。
“我忍着噬心噬骨的毒发之苦换取三个月的安宁,你们为何不能成全于我。”无限哀叹的凄苦之音令方雷与欧阳震惊,“若能说爱就爱,说不爱就不爱,我又何须陪你们任性十年。”
突如其来的风雪翻涌成漫天花舞,吹乱的长发淹没了悲伤,轩辕黯然转身踏雪而来,从他们中间穿行而过,却是谁也无法碰触。
“若是这座庄园成了你们的束缚,那便由我来亲手埋葬。”
狂风卷起满地的花雪湮灭了欧阳声嘶力竭的呼喊。
辛夷带路,她一路跟随,静悄悄的只有她们的脚步声。左弯右拐记不住路,便也不把精力耗费在这上头,与轩辕诀别的景象却挥之不去。
在漫天花雨中凝望她的身影明明风华绝代不可一世,与她告别的琉璃眼眸漾满笑意,长发微扬风情无边,为何她竟觉得寂寞荒凉。
沉默许久,她突然想起一个一直被她忽略的问题。
“为何这几天都没见到方雷?”
“庄主大人有事让他去做。”辛夷的回答像是早就准备好的,让她不禁加深怀疑。
“轩辕虽不避讳我听到他们的谈话,却是有选择的对吗?”
“蓝姑娘为何这么问。”辛夷窒了窒。
“我喝的药有时含有安眠的成分。”
“蓝姑娘都知道?”辛夷惊讶的停了下脚步立刻又跟上。
“其它事我或许不知,不过对药材却知之甚详,只是你们从来不相信我的能力。”
“那姑娘为何还喝?”
“我见轩辕为的是履行与他的约定,他身边之事原就与我无关,他既不想让我知道,我便如他所愿。只是,他原说三月正好,可是如今不到一月,他便要送我出庄。你是他身边之人,你说,我是不是该折回去问问?”
“属下不知。”辛夷的不知回得十分干脆利落。
蓝蓝儿侧目细细看着她,切切思考。她原是不爱动心思的人,许是一动心念,脑中便有一团浓雾挥之不去,久而久之,就越发犯懒。
姐夫曾说,年少无忧最是可贵,切勿执着较真。原以为,这也是一种极其稳妥的处世之道,说是处世之道也稍显不贴切,毕竟,她还未真正见识过这个世道,如今想来也只能勉强称之为闲散倒是不错,一向闲散惯了,如今要费脑实在耗神。
姐夫那样可称之为无所不能的人,所做之事必然深意重重,她固然参详不透,然则,千里迢迢将她送来此地,难道真的只是为见轩辕一面?可是她身无长处,除了会点医术懂点药材,实在不知自己究竟能有何所为。
尽管轩辕在她面前总是谈笑风生,但是方雷和辛夷时不时流露出的紧张氛围,还有名唤欧阳与凤戈的那些人在园子里与他交谈时的欲言又止让他身边总是笼罩着让人捉摸不透的诡异气氛。
虽是短暂的一个月,他待她不错,比姐姐与姐夫有过之无不及,为此,她深觉有必要为他的事尽所能的思量一番。
思来想去,最重要的还是他将她藏起来的意图,想到这哀叹了一声,早知当初就不该那般豁达的说什么不知会更好,姐夫这点教得委实不当。
不过,轩辕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她知晓。
“在你眼中,轩辕是个什么样的人?”
“属下不敢妄议庄主大人。”
“在我看来,轩辕与姐夫应是同样的人。”
“属下不知蓝姑娘的姐夫是何人。”
显而易见,辛夷并不打算给她任何明示,而这绞尽脑汁的自食其力着实消耗体力,她停下脚步,随意找个粗壮的树根坐下来。
这一坐不要紧,让她顺眼看了下盘根错节的树根延绵的树木,竖直脖子才勉强看到的全貌刺激她的回忆,这座庄园大的不像话,她可别迷路了啊!
“辛夷,你会迷路吗?”
“不会……”辛夷从善如流,随她停下脚步立在身侧,只是听到她的问话泄露了一丝哭笑不得的表情。
意识到自己竟然转移话题,故作镇定的回到方才的思路,掩饰着咳一下继续揣测。
“我记得方雷执行轩辕的命令时,是说一不二,不容违背,想必你也是如此?”
“是。”
“那他给你下的命令是什么?”
辛夷眼神忽闪,她看着像是笑了一瞬。
“护送蓝姑娘出庄,直到蓝姑娘的姐夫来迎接的那一天。”
“我若出庄,姐夫如何能寻到?”
“庄主大人必然笃定姑娘的姐夫能寻到,否则不会下此命令。”
轩辕竟如此相信姐夫的能力,在她印象中,姐夫与轩辕的初见十分短暂,或许,是她忘了某些细节?
“属下有一事不明,冒昧一问,望蓝姑娘能解答疑惑。”
“何事?”只是一个问题而已,她觉得辛夷没有必要非要这般郑重其事,奈何,她的态度一贯如此。
“那夜,姑娘如何知晓雪虎难产?”
蓝蓝儿愣了一下,没想到她在这种时候会问这个问题。
“因为太过害怕,所以稍微看了一下,本想趁机制服它,没想到……”她也始料未及,如今想起还是一阵哆嗦。四下慌乱张望,她不提,她还忘了雪虎这回事,不会突然又从何处窜出来吧?
“如何看?”她的回答让辛夷匪夷所思,以至忽略她惊惧害怕的神色。
“它不会再出现吧?”她瞬的移到辛夷身边,惊慌失措的抓着她的手臂。
“抱歉,蓝姑娘,它们已被安置在虎园严密看护,至开春都不会再出来。”辛夷立即解释让她放宽心。
她稍稍安心,不过却不肯再从辛夷身旁离开。
“庄主大人警告过属下不可再提那晚之事,是属下逾越。”辛夷看着她不安的样子十分愧疚。
“轩辕?”蓝蓝儿试图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与辛夷的谈话,“他为何不让你提?”
“许是担心姑娘想起太过害怕。”辛夷的眼神闪了闪。
“他考虑的倒是周到。”再回想一遍,确实挺让人害怕,让她从头到脚又抖了一抖。
“庄主大人一向思虑周全。”辛夷由衷肯定。
“不过,你为何在这个时候提这件事?”估摸了一会儿,她终于抓住谈论的重点,缓缓退开些。
“属下虽不如易主子擅歧黄之术,却算是精通,那晚蓝姑娘救治雪虎的方法,属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果真?”她自然知晓自己擅长针灸之术,但从未与人比较,也不知是有多擅长。
“千真万确,据属下所知,这世上无人能做到。”
蓝蓝儿惊了一惊,常言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一直以为自己未曾见识世面,难免短浅,虽擅医术却不曾摒弃虚心好学的态度,不曾想,她才是那个人外人?
“如此说来,我的冰凝丝哪去了?”这回带出门权且为防身之用,倒是不曾想会派上用场。往常置于家中的桌案上也是一件摆设而已,以至她竟忘了这回事。
“庄主大人没有还给姑娘?”辛夷疑问,反倒更加确定心中的猜测。
“他为何不还给我?”
“属下不知。”辛夷又是一句同样顺畅的回答。
“姐夫为我特制的冰凝丝于他人没有任何用处。”说来,为了她能用上这套冰凝丝姐夫特意给了她这身修为。这回不算,统共也就用过那一回,用得她差点没缓过来,真真不堪回首。
“庄主大人或许……忘了?”
“忘了?”
她虽识人少,但是姐夫之能她却毫不怀疑,在她的认知中,轩辕或许与姐夫不相上下,他这样的人会‘忘了’可是难得之事。
蓝蓝儿疑惑望着辛夷,再仔细斟酌几番,得出一个十分理所当然的结论。
“带我回去。”
辛夷睁大眼睛看着她却不动身也不反对,难道是等她说服?她马上心领神会。
“姐夫为我特制的冰凝丝,姐姐亲手为我缝制的锦袋。虽说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但是,我已决定将来陪葬之物唯这两件缺一不可,如此重要的东西,自然要与轩辕讨回来。”
辛夷一路携带的紧张气氛在这个瞬间愣是被她的言语逗笑,还笑的甚是好看,平日板着张脸委实可惜。
“蓝姑娘说笑,少年人何来陪葬之说。”
“这可说不准,那晚若不是你们庄主大人阻止我太疯狂的举动,极有可能就一命呜呼。”生死之事她看的极淡,为何看得这般淡然,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即便如此,属下也不能带姑娘回去。”辛夷恢复一本正经的姿态。
“对了,你不能违背轩辕的命令。”她了然点头。
辛夷欲言又止。
“我不为难你,不过,你修为不如我,起码不能拦我。庄内守卫不少,只要我随便现个身,总有人能带我去见轩辕,是不?”她试探的看她。
“是属下失言,不该问起那晚之事。绝不可让任何人知晓姑娘的存在,否则庄主大人的一片苦心便要付之东流。”
“你都暗示到这等份上,若不回去,轩辕的苦心我如何能体会?”说完,她便回头大步走起来。
“蓝姑娘!”辛夷立即追上来。
她决然飞身而去,却留了余地,辛夷只稍片刻便拦在她身前。
“蓝姑娘,我们必须悄无声息的回去。”
辛夷的挣扎短暂的让她意外,却是省了她许多麻烦。她若从天而降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能不能见到轩辕且不说,总是要折腾一番。
“带路吧。”她笑了。
辛夷轻叹一声,带着她重返那片海棠花林。
不同于先前的停停走走,返程的时间十分短暂,可是眼前完全陌生的景致却让两人同样目瞪口呆。
“辛夷,你迷路了吗?”
愣了半天,拢紧身上的披风,蓝蓝儿只能如此猜测。
“庄主大人启动庄内的奇门幻术,我们回不去了。”辛夷的话显得那么心灰意冷。
奇门幻术?早些年曾听姐夫说起过,只是要习此术,对记忆力的考验非同寻常。姐夫也说她忘性大,要习此术比登天还难,以至她早早就放弃。
“要怎么破解?”姐夫也曾说过破解之法,倒是被她忘得一干二净。
“庄主大人已孤注一掷,而且属下完全不懂奇门幻术。”辛夷方才大彻大悟,她虽擅歧黄之术却完全不懂奇门幻术,若是带蓝姑娘折返也是不得其门而入,庄主大人竟已盘算至此。
“既然如此,进去看看再说。”她倒是随遇而安。
“整座庄园容纳入幻境,可变幻现实的十倍之大,姑娘如何能寻到庄主大人身旁?”辛夷并非想要打击她,却是让她难得敏锐的察觉到自己有可能不仅仅会啃着树皮迷路至终老,双脚愣是提不起劲来。
“庄主大人的能力姑娘或许不知,奇门幻术需要强大的记忆能力,而庄主大人天赋异禀,过目不忘,唯有他能将如此巨大的庄园全部纳入幻境。”辛夷斩钉截铁的认同轩辕的无所不能于她此刻完全没有助益,只能显得她更加渺小无能。
“既然整座庄园都在他的奇门幻术之中,我若走进去,他一定会发现吧?”
“姑娘懂得此术?”辛夷半惊半喜。
“也不是我要懂,自小姐姐与姐夫便悉心教导,上天文,下地理,也是费尽心思,奈何我打小便忘性大,愣是枉费他们的一片苦心,就知点皮毛而已。”书到用时方恨少便是她此情此景的真实写照。
“庄主大人若死了,姑娘或许也会永世困在幻境中徘徊。”眼见她作势要跨进去辛夷慌忙阻止,奇门幻术十分邪门,她也不敢轻易将她置于危险境地。
“为何他会死?”
辛夷强硬的外壳龟裂后泄露出不安的紧张,闪避她疑惑探究的眼神。
“看来,我要快点行动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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