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一刹那，周行僵在原地，脸上所有的颜色全部退去。
就连他浑身的力气都好像被人抽走了一样，只能勉强支撑着他站在原地。
无论是对陈根挥拳还是对季承解释，周行什么都做不到了。
缠绕周行多年的噩梦，在白日降临了。
不知是耳畔还是脑海里响起的辱骂，记忆深处的耻辱和身上的痛感再次被唤起。
周行闭了闭眼，怎么也没法冷静下去了。
他的后背被冷汗浸湿。
噩梦里的红漆，许女士疲惫的神态，周遭邻居的谩骂，同龄小孩的欺辱。
这些都是周行一直没能摆脱掉的。
就连学校的老师，都给了他异样的目光。
自那天那个消息传入他们家后，整个家里就垮了。
周行没法忘记，也没法冷静对待。
那是他至今为止的阴影，也是他走不出来的噩梦。
在这种时候，周行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季承会怎么想？
季承会不会和陈根一样，觉得他身上流着罪犯的血，会不会从此疏远他，会不会……
然而下一秒，一个温暖的怀抱就让他回神。
他呆愣的闻着季承身上独有的气息。
这是他第一次，真真实实的第一次被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抱。
他听着季承在他耳边轻声而又低缓，沉重而又温柔。
季承替他驱散了所有的恐惧和害怕，所有的猜疑和自卑敏感。
他说：“不会。”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如同一颗石子。
投在了周行心上的湖泊里，泛起了阵阵涟漪。
季承将他抱得紧了点，明明是安慰周行，他却像是更怕周行消失：“叔叔是个好人，你也是，我相信你，也相信叔叔。”
周行闭了闭眼，觉得自己今天真的是好笑。
不仅让季承看见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还在这里怀疑这怀疑那。
明明是他什么都没有跟季承说，却还让季承来安慰自己。
周行推开季承，说了声谢谢后，扭头看向了一脸不可置信的陈根。
估计陈根还以为谁都会像他一样，陈根也低估了季承。
他以为季少只不过是玩玩而已，却没有想过有些少爷一旦动心就会变成忠犬。
他只会认准自己的心上人，至于其他的什么……都不是好人。
周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出现：“小行？”
周行眉心一跳，转头就看见手里提着垃圾袋的邓伟。
邓伟看样子是来扔垃圾的。
这下所有的主人公的聚齐了。
邓伟直径提着垃圾袋走过来，注意到了周行脖子后面的擦伤，无视了躺在地上的陈根：“怎么弄的？”
周行随手抹了下，有点血：“没事。”
他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听得邓伟的脸色也臭了。
邓伟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陈根，猜到了点事情的苗头。
季承却在意周行的伤势，他冲邓伟点了下头，然后就想要拉着周行走，结果陈根又作死的开口了：“季少，你现在还能接受他，不过是因为你不知道他爸做了什么……”
陈根冷笑一声：“他那个混黑的好爸爸，可是强/奸了未……”
“滚你妈的！”这次第一个爆发的居然是邓伟！
邓伟直接把自己的垃圾袋对着陈根头上一扔。
砸的陈根七晕八素，尤其是垃圾的恶臭味弥漫在他的脑袋上。
陈根懵了。
垃圾撒落在他的周围，其中还有姨妈巾，这可能是陈根毕生受到过的最大的侮辱。
更重要的是，邓伟比陈根还混。
陈根嘴上不干净，邓伟是手上不干净。
而且邓伟有个谁都瞧不上的毛病——欺软怕硬。
这要是陈根完好无损，邓伟可能会忌惮点，但偏偏陈根看上去就不是还能打架的样子了。
邓伟直接趁着陈根受了伤，拎起他就摁在篮球架上，然后狠狠给了他肚子几拳，打的陈根胃酸都吐了出来。
看得一旁一直不敢说话的眼镜都惊呆了。
这要是换了平时，邓伟是肯定打不过陈根的。
就连和邓伟诸多恩怨的季承都没想到这个平时看上去很怂，只会耍阴招的学长还有这一面。
邓伟给了他几拳后就停了下来，陈根缓了一下：“你他妈是个什么东西？！一个……”
邓伟又给了他一拳。
两人好歹以前一个高中，都是风云人物，自然互相听过对方的名号。
陈根瞧不上邓伟这样没点本事却四处嚷嚷自己是老大的，可邓伟也瞧不上陈根这种嘴里吐莲花的。
不过两人毕竟一个学长一个学弟，平时跟身边的人说一下也就过去了，碰面的机会还是真的比较少的。
但现在碰上了，这就不一样了。
尤其……邓伟知道一点陈根和周行的事情。
在这个时候邓伟莫名其妙的涌起了一股正义感。
邓伟歪头阴桀一笑：“我他妈不是个什么东西，就是能把你揍得喊爹，你能怎么样？”
陈根并不知道邓伟和周行有什么关系：“我他妈和周行的纠葛，你个傻逼掺和进来找你妈的存在感？！”
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遇上邓伟这种自黑都毫不留情的，陈根还真的没什么办法。
邓伟怎么看都不像是被他激怒了，就好像只是单纯的打着玩一样。
这次邓伟没动手了，似乎也是看出来了陈根的状态不太好，怕弄出人命。
但他却还是把陈根往自己这边一拉，然后又把他重重的撞上篮球架。
即使如此，还是把陈根撞的头晕目眩，有一种自己随时要交代在这里的错觉。
最后他一片眼黑中听到邓伟笑容和善的说了句：“不太好意思，我他妈是小行的远房堂哥。”
他顿了顿，又是拍了拍陈根的脸，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下手没有个轻重，又正好拍到陈根的淤青处，疼的陈根泪花都出来了：“他爸又正好是我爸的救命恩人，你他妈有意见？”
说完，邓伟就松了手，然后捡起散落在地上的垃圾，是一块鸡腿骨头，他直接塞到陈根嘴里，却又注意了分寸，没有捅的太深，以免伤到咽喉。
但即使是这样也看得人目瞪口呆：“乖狗狗，叫的这么厉害，赏你根骨头吃，不用谢。”
再然后，邓伟看向周行和季承：“不走留在这等警察？”
这话说得，就好像他要帮周行和季承扛罪一样。
只可惜并不是这样，邓伟再说完之后自己就立马跑了。
还跑的很快，一下子就没见人影了，似乎刚才那个那么嚣张的人压根就不是他一样。
季承把眼镜的手机关机了，然后丢回给眼镜，看都没有多看陈根一样，也拉着周行离开了。
——
两人在附近找了个安静的废弃大楼，钻了进去，本来季承是想要去天台吹吹风，让周行别想那些破事，结果周行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楼道里。
季承沉默了会儿，刚想说这里脏，但看着周行那副样子，也还是坐在了他身边。
楼道内十分的安静，环境也有点阴暗，空气中还有些肉眼可见的灰尘。
周行的样子看上去有点颓废，但却又好像只是季承的错觉。
一晃神又觉得他好像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个冷漠而又无情的小朋友。
在路上的时候，季承买了碘酒和棉签，这个时候坐下来了，就也好帮周行处理伤口。
他一声不吭的动作，明明应该很痛，周行也很怕痛，可周行却没有说话。
也不知道究竟是季承的动作轻缓让他的痛感也没用那么强烈，还是周行心里比这伤口更痛。
许久后，周行才出声：“季承。”
就连他的嗓音也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但这回却多了点难以言喻的感觉。
听得季承手微微顿住。
他问：“你不问我吗？”
季承轻笑，把碘酒盖上：“你愿意说就说，不愿意就不说。”
他顿了顿，补了句：“又不是什么大事。”
周行默然了一会儿，又问：“你不会介意吗？”
当初……陈根是揪着他的领子质问他是不是压根没有把他当朋友看的。
“介意什么？”季承挨着他坐：“除非……我们明天就要结婚，不然你想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说。”
他嘴巴没把门，把周行成功带偏：“为什么明天结婚就一定要说？”
季承轻笑了声：“因为……从别人口中了解到自己未来伴侣的一些创伤，真的不好受。”
就好比他全程懵逼的经历了这次事。
真的不好受。
他不知道陈根和周行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邓伟会这么维护周行。
更不知道陈根嘴里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季承不喜欢这种感受。
但他的情商告诉他要给周行一个空间。
他要让周行愿意主动的去跟他说，去告诉他。
周行以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周行动了动唇，说了句：“能被你喜欢的人会很幸福。”
不，季承心道，现在这个小朋友还不幸福。
他还在一个人独自难过，还在一个人扛着所有的事情。
季承没说话了，楼道又安静了下来。
许久，周行把脸埋进了自己的双手里，声音终于不再平静，反而带了一点颤抖：“你……想听一个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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