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宗于十月十一日下诏剥夺了李琦所有官爵,命淮南丶鄂岳丶宣歙丶江西丶浙东等五道兵马会攻李琦。战斗还没有打响,张子良等三位心腹大将阵前倒戈,又有裴行立大义灭亲,开了城门。
化名杜秋的梨洛才入府十余日,就遇到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幸好早有心理准备,准备在屋子里暂避一时。李琦踢倒凳子,被亲兵背走之时看见梨洛,十分不甘心,点头示意一个藩落健儿杀掉她。梨洛心里暗暗叫苦,衣服单薄,她只藏了一颗醉梦丹准备假死,另外只有一包分量的迷魂散,对付眼前这个傻大个不知道能不能迷晕他。眼下只能有什么就先扔什么,把那茶盘、酒壶、花瓶都扔过去,那藩落健儿倒有了兴趣,不着急拧断她的脖子,仿佛猫捉老鼠先戏弄一番,要看她还有什么花招。梨洛退无可退,勉强摸到一个花架,倒转来。李琦从主院脱身,挽硬随身们也撤了箭阵,速速跟上去。临走对藩落健儿打个唿哨,那藩落健儿点点头,准备下杀手。说时迟,那时快,梨洛也把迷魂散正好洒在他脸上。可那藩落健儿摇晃几下,扼住梨洛脖子的手力道竟未松。梨洛渐渐无力,心想难道命丧如此。就在这时,一柄刀透胸而过,梨洛终于可以大口喘气。
“梨洛姑娘吗?小公爷让我看顾姑娘。你会用刀吗?”刚才院子中服侍的婢女、小厮们在箭来的时候就死的死,逃的逃,没想到这个混进来的国公府的小厮倒十分机灵,不仅没死,还捡了两把刀。
梨洛点点头,接过两把刀来。
“走水了!”外面不知何人鬼哭狼嚎般叫了一声。二人不敢停留,看回廊一角已经起火。梨洛想起郑氏,不知是否还在池塘,赶忙去寻。飞箭来时,郑氏警觉,伏身池中桥底手下,倒躲过一难。此刻浑身湿透,湿的暖袍尤为沉重,咬牙爬上来稍一缓神,便也对局面了然无心,暗示梨洛二人不要出声,跟着她沿着墙角阴暗处溜了出去。
出得门去,又是一番乱象。原来按李文饶的计策,裴行立假意安保先宣布宵禁,日落后家家落锁,保护润州百姓;然后放张子良、李奉仙等大将入城,张子良指挥,先奇袭大营,把大营解决后,四下点火,虚张声势,围而不攻,要活捉李琦。这些藩落健儿和挽硬随身此刻就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到处碰壁。梨洛他们倒霉,又碰上四五个落单的李琦亲兵,举刀便砍。那国公府小厮咬咬牙,迎上前去,让梨洛他们快跑。
梨洛知道此刻只会帮倒忙,高喊一声“小心”,把一把刀丢给那小厮。和郑氏继续跑,一个亲兵见状,撇下国公府的小厮,追将上来。郑氏入府几个月,素来和顺,李琦便准她可以四处行走,因此熟悉地形。可穿了两个院子还没甩脱追兵,梨洛心一横,摆个架势,和那亲兵斗起来。林夫人虽曾请人教梨洛习武,一来林夫人不曾严训,二来太素宫都是女子,梨洛多数时候都只是对着树木比比划划。梨洛此刻想起那武师对她说的武功好无非是招式、苦练加不怕死,可惜自己没有实战经验,自己怕死,也怕别人死,怪不得那李文饶说自己不过是花拳绣腿,有时刀尖已到那亲兵要害,犹豫间又失手了。转眼,二人刀架在一起,那亲兵狞笑着,知道梨洛会体力不支,就在这时那亲兵却丢了刀,捂着喉咙怪叫,原来郑氏趁其不备,用头上了两个发簪直插那亲兵要害!
二人脚下不敢停,不知那亲兵死没死,发力狂奔。郑氏告诉梨洛,军府一面临镇海军中军大营,都是女眷院落,不知会不会被灭口,决不可去,一面临江,江水势猛,也不可渡,一面临近城门,此刻怕是交战正酣,一面临郊野是下人住的,还有活路。
二人到了一处院落,都再跑不动。这里一条大通铺原本应该睡了十几个奴仆,此刻却连一件衣服,一条被褥都找不到。俗话说,大难之前,鸦雀先飞。原来李琦刚一宣布造反,底下的仆从先都暗暗做好了卷铺盖逃跑的准备,各把细软藏匿起来,节度使府对奴仆一向严苛,以至于能拿的他们都拿走了,可见人心向背。梨洛和郑氏一通翻找,只找到一个破被单,见郑氏浑身湿哒哒的,先让她裹了。三人决定先在此暂歇,寻些衣物干粮,再做打算。
隔壁是马房,守夜人也跑了,马也不见一匹。深秋晚凉,寒风瑟瑟,梨洛知道出去两人怕是要在郊野冻死,于是铺些草,将就暖些,心里说了李文饶一百遍坏话,不过还是好好把嵌珠宝钿梳放在怀中。
有那么两三次有人声马声,梨洛好希望是李文饶来了,可每次都是兵士而已,二人急忙躲进草里,狼狈不堪。刚才沐浴更衣,梨洛被那婆子用热热的水泡了两个时辰,没得晚饭吃,及到事情有变,连吓带跑,衣着单薄地一直吹那冷风,此刻感觉烧起来,郑氏看她眼神飘忽,一摸额头,也吓了一跳,赶忙把破被单披在她身上,又撕了梨洛裙角的一个干净布条,把她手臂的伤包起来。正忙乱间,听见远处喊,生擒了李琦。原来李琦被亲兵护着好容易跑到城门边,就遇到裴行立的伏兵,死伤殆尽,李琦用帐幕的蓬布从城上缒下,结果被守株待兔的张子良逮个正着。二人知道有兵士路过,但郑氏扶着梨洛,二人也走不脱,瞬间一员大将拍马到前。
“哟,倒是两个美人!”
“张将军,我们要不要先把李琦解到大营?”一个气喘吁吁的亲兵跟了上来,脸上带着伤,心想自家将军真是绝了,这种时候还有这闲情逸致。
梨洛听那亲兵喊张将军,心想应该就是李文饶所说的张子良了,忙掏出嵌珠宝钿梳——原来李文饶告诉她这是信物,如遇张子良或裴行立可以给他们看。
“原来是弟妹啊。”李文饶告诉张子良持嵌珠宝钿梳是自己内人,嵌珠宝钿梳便是订亲信物。看着披着破床单却不减天姿国色,反而楚楚可怜的梨洛,第一次没有想入非非,而是想李文饶这牺牲也太大了,这绿帽子也太绿了。
梨洛被他一喊,摸不着头脑,但也无力说话,只得点点头算认了。
张子良此刻要押解李琦,重任在肩,不能□□,只好让二人在守夜人的小屋里暂避,派了四个兵士在外守着。张子良本是好心却粗心,看梨洛裹破床单,想是李文饶的人,不好意思多看,没想她是病了,着急请功,也没让人给她们衣物。梨洛躺在床上,想要找些连翘、鱼腥草、紫锥花、百里香之类的草药,无奈身上乏力,郑氏让兵士找些吃的被褥,但兵士不敢擅离职守,都装听不见。局势未稳,梨洛不敢睡,听外面寒风呼啸,身上一会热一会冷,手臂也渐渐有了知觉,觉出疼来。
那边厢,李文饶其实更为着急。他原本叮嘱梨洛尽量和女眷待在一起,扮丑装病,低调,不要出头管别人。刚一围府,他就不顾危险,带了几个张子良的亲兵就飞马到各处说发现李琦女眷的地方去找,连婢女婆子都一一看了,可次次失望。他怎么会知道,梨洛扮丑装病了十天,赶上李琦焦烦,一连几晚让所有未侍寝女子轮流前去,梨洛被婆子看着沐浴,露了真容,结果又遇到郑氏,出了头,又遇上亲兵围攻,不得不跟着郑氏逃。这一连串的巧合打乱了李文饶的计划。在旁人眼中,他总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火烧眉毛也是不急不躁,胸有成竹。可他头一次恼恨自己未能算无遗策,担心那个连定好的策略都不能实施的“笨蛋”。总算到了寅时,兵马消停,他才在一处奴仆院落找到了梨洛。梨洛见到他十分惊喜,挣扎着就要下床,李文饶的眉毛却都拧到一块去了,一连声让人请大夫,想了没想,用斗篷包了梨洛上马回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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