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府的公子被摄政王当众带走的事情于京城内传得沸沸扬扬,似是一阵狂风将刚刚平静了不过一年的京城再次掀起了万丈波澜。
朝中各位大臣皆是不由得警戒了起来。
早便听闻摄政王此次归来京城是为夺权。
这不由得让人想起当初宣靖拒接先帝封其为太子的圣旨,便是因了他的母亲。
他本不是嫡出,母亲只是先帝后宫那位不受宠的丽妃。
丽妃,丽妃,自然是先帝后宫那位容貌最为出众的女子。只可惜,丽妃生性孤傲,对于先帝的宠爱并不在乎,亦是因此让先帝对她失了兴趣。可她偏偏好命生了个出类拔萃的儿子,不仅模样俊俏,性格讨喜,更是资质甚佳。只可惜丽妃终究是没得到先帝的宠爱,便撒手人寰了。
当初宣靖拒接先帝圣旨之时,说的便是这样一番话:“若父皇自问从未亏欠过母妃,昭夜便接了这道圣旨,谢主隆恩。”
先帝听得这番话,方才明白宣靖从小便处处迎合,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以相同的方法来报复自己。他对丽妃,确实多有亏欠……
之后宣靖便被封了宁王,自己搬去了东溪城不问政事,一去便是七年之久。
坊间有云,大祁有孝子宁王名靖字昭夜,乃世间唯一敢拒圣旨之人,东溪之地闲散置之,不为名禄只为承其母愿还其恩。
宣靖向来不关心那些事,他只做自己想做的,这么些年来他早在东溪自在惯了,流言蜚语更是入不了他的耳。
凛风阁的书房暗藏玄机,底下是一间密室。所以宣靖的书房除了亭枫无人敢随意出入,包括容凝。
“王爷,属下已将路公子安置妥当,何时审问?”亭枫从屏风后走出,周身染了些许的潮湿气息。
宣靖撩起眼皮看他,复又低下头去看桌上险些堆积如山的奏折,缓缓吐出二字,“不急。”
确实不急。只要路博远还在王府中,他随时都能够审问。
“他那个随从找到了吗?”宣靖问。
亭枫惭愧,“还没,估摸着是回了路府。”
“也好,”他勾唇轻笑,唇角的弧度带了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回来这么久,也该做些什么了。”
*
棠鸢居内,容凝坐于院中的凉亭发怔。
从城郊回来之后,她还没和宣靖说过一句话,眼看着太阳已经西落,却仍旧未听得凛风阁有何动静。
她自是希望路博远身败名裂,却是不想他死得那般快,毕竟这个负心汉当初是为了娶定安王府的静和郡主而甩了自己,那么今日她便要让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成为这大祁最尊贵的女人,让他日日挣扎在得不到的苦痛中。
如此这般才算解恨。
怕就怕宣靖脾气上来,一刀就将人给了结了。
她这样想着便是有些后悔去了城郊了。到头来她左算右算,却还是逃不过宣靖这一个变数。
梓月见主子眉头紧锁在一起,以为她是念着旧情怕路博远被宁王杀了,慌忙安慰道,“小姐莫要担心了,见明早已回了路府禀报,想必王爷也会顾及路大人不轻易动路公子的。”
她这番话倒是提醒了容凝。
路征三朝元老,声望亦是不低,宣靖少不得要估计路征的身份,定不会贸然杀了路博远。况且这路大人老来得子,膝下只有路博远这一个儿子,出了事定是赔上一切也要将儿子安然无恙带回去的。
若是如此……
如此,宣靖便能趁机将路征拉拢至自己麾下,有了这位三朝元老的支持,就等于朝中大半的人心都已归于宣靖这边,日后逼那小皇帝让位之时更是会少了一重阻碍。
“原来如此。”容凝的眉头舒展开来,心头压着的那块石头也沉了下去。
她娇俏的面容勾上一抹笑,抬眼去看身边一脸懵的小丫头,“梓月,你去看看前厅可是来了客人?”
“啊?”梓月愣着,不知小姐怎么就突然从愁眉苦脸变为了这般欢喜的模样,难不成是自己方才说那番话的功劳?她只是胡乱说的,歪打正着了嘛……
“快去啊!”容凝催她。
梓月回过神来,连忙答应着跑出了棠鸢居。
只是她方才跑了出来,便迎面撞见了宣靖,吓得慌忙行礼,“王、王爷!”
宣靖瞥她一眼,目光飘向棠鸢居内,“慌慌张张是为何事?”
“回、回王爷,是小姐……王妃让奴去前厅——”梓月话还未说完,便听得容凝的声音从院中传来。
“是我叫她去瞧瞧刘管家的账本做好了没。”她从院门口款步走了出来,裙边轻扬,袅袅娉婷。
从城郊回来她便沐浴换了身素白的衣裳,此刻那绣了粉色合欢花纹的白裙衬得她整个人都极为清丽,比那身藕粉的锦裙多了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
宣靖看她,唇畔轻扬,朝着她招了招手,“府中事多繁杂,辛苦爱妃了。”
容凝走至他身侧,任由他将自己拥进怀里。
宣靖的怀里很暖,她被他揽着倚在那坚实的胸口处,耳边是一下一下的心跳声。
“刚好前厅来了客人,爱妃随我同去,如何?”他伏在她耳边问。
亭枫与梓月自然是很有眼力见的往后挪了挪,给两位主子腾出地方来好好温情一下。
容凝被他吹得耳朵痒,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红着耳根点头,“好。”
宁王府的前厅里气氛肃穆。
路征不安的坐在旁侧的椅子上,而宣靖同容凝坐于主位。
半晌,谁也没开口,都只低头默默喝茶。
容凝悄悄打量着路大人的神色,眸色清冽如水。
眼看着时间一刻一刻过去,宣靖是不会主动开口了,再多耽误一刻钟路博远便会多一点危险。
此刻的路征已是顾不得别的,忽的起身朝着宣靖拱手道,“王爷,这……”
“哦,路大人还在啊。”宣靖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语气里是刻意的轻快,“本王还以为路大人已经走了。”
他说着手指轻点了点桌面,不耐烦的抬眼看他。
若是眼神能杀人,路征此刻怕是早已死无全尸了。
这宁王殿下的眼神,可不是谁都受得住的。
路大人头低得更深了些,声音也开始止不住的颤抖,“不知王爷为何要将微臣那懵懂无知的小儿带到府上审问?”
路征也是个朝堂上的老油条了,他能成三朝元老不过是因了会见风使舵,讨了君王开心才得以保命。
他不忠人,只忠利益。
面对着如今得势的宣靖,他自然是头低得比谁都低,更何况,宣靖手上还握着路家的那根独苗苗。
宣靖看他,笑了,“自是为了审问。”他的手指轻轻摩挲过纤尘不染的桌面,接着说道,“路大人方才也说了,令郎懵懂无知。本王念及路大人年岁大了,便想着替你好生教育一番。不知大人,可介意?”
“这……”路征的额角滑落一滴汗珠。
容凝静静坐在一旁听着,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动也不动一下。
可宣靖的目光还是朝着她这边飘了过来,他微眯眸子像是带了点笑意,“今日本王的王妃险些受令郎谋害,不知凭这一点,本王有没有资格教一教这路府的公子?”
又是一颗豆大的汗珠顺着路大人的额角滑下。
“王爷,小儿曾与王妃有过……”他话没说完,便听得宣靖冷冷挤出了个鼻音。
“恩?”
路征吓得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是小儿贪恋王妃美色!是微臣教导不周!还望宁王殿下手下留情,对小儿从轻发落!”
不愧是混迹了几十年的朝堂,这路大人虽年岁大了些,却还算机灵。上梁不正下梁歪,想必路博远那为了权势而将她亲手烧死的伎俩也是随了他这个爹。
容凝这般想着,手指紧紧捏着帕子,掌心里起了层薄汗。
厅里的氛围越发紧张了起来,其他人便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只默默低着头,企图让主子们忽视自己的存在。
宣靖的轻笑了两声,笑声被方才吹进厅里的风儿打散。
“这话本王说了可不算,要听王妃的。”他说着转过头来看容凝,“爱妃意下如何?”
如、如何?
容凝一不小心便陷进了他那对漆黑的眸里。
此刻她若是应了路征,怕是宣靖会以为她还念着同路博远的旧情。可若是不应,就一定会得罪了路家,届时她那本就还未卸掉的“妖女”身份怕是会被传得更甚……
容凝细细思量着,掌心的汗都浸湿了帕子。
她朝着宣靖勾唇笑了笑,那副温婉贤淑的模样再得体不过,“臣妾险些丧命于那湖中,还是王爷您救了臣妾,当时的情况王爷亦是有目共睹。臣妾妇人之仁,此事,不敢妄议。”
好一个妇人之仁不敢妄议。
宣靖看着她,眸光复杂。他再一次强烈的感觉到她同先前不一样了。
也对,经历过那般的苦痛,怎还能留着那半分的天真?
至少现在的她不会任由别人伤害自己了。
他这样想着,唇角的弧度垂了下来。他又看向厅中那弓着身子头低得快要垂到地上的路大人,漠然。
“路博远,本王能放。”
路征松了一口气,连忙便要跪地谢恩,却听得宣靖冰冷的声音接着说道。
“路大人亦是聪明人,应当知晓本王想要的是什么。”
路征的身子僵在了那里。
摄政王想要什么?无非是在他反时对他的支持亦或是不对抗。看来这宁王势必是要将七年前拱手而让的皇位夺回来了。
思及此,路大人毕恭毕敬朝着他行了一礼,“微臣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厅里的气氛总算不再那般凝重,容凝松了口气,看向身旁的宣靖。
只见他拿起桌上的茶盏,低头抿了一口,唇角还挂着淡淡的笑。
她看着,竟觉得此刻的宣靖颇为养眼,只是究竟像了谁,她竟一时半刻想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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