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一瞬间,那黑影就向着唐砚快速冲了过来。
他想自我催眠,可是梦境里的太过真实,而眼前的也根本无法自欺,唐砚只觉得自己浑身血液倒流,惊骇的无法动弹了。
他知道,自己是太害怕了。
手上的动作总是快过脑子,唐砚几乎想也不想,先是扔了盘子,又从胸口里摸出一个东西就狠狠扔了出去,他是想砸死那个怪物,这是本能,但直到那东西脱手之后唐砚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扔出去的好像正是昆仑玉镜。
唐砚,“……”
就在他慌乱无助间,那玉镜猛然红光一闪,一道人影凌空乍现,直接抬手一挥便将几乎就要冲到唐砚面前的东西直接拦住。
只是飞出去的却是唐砚。
的确,与其抵挡不知底细的怪物,不如将唐砚推出去比较快,只是这种动作太过粗暴且根本没有掌握力道,唐砚只觉得自己的后背狠狠砸在了什么东西上面,然后胸口里剧烈一疼直接吐出了一口鲜血。
这时候裴宋却早已经与那东西交上了手,电石火光之间,两人已经斗了几十回合,高手之间过招,比的便是法力的高低与掌控能力,但显然这两人不分伯仲。
唐砚身上巨疼,却不敢开口,怕随便引起其中一人的分心。
怪物注意到他便铁定要杀了他,裴宋注意到他则极有可能给了怪物弱点,所以无论哪种情况,唐砚只能强忍着痛苦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他想活,这种关头只能示弱。
又斗了许久,只见两道或明或暗的影子倏地分开,那黑影伏在墙角阴暗处,似乎是在蛰伏,而唐砚跟前正是裴宋。
此刻正他单膝跪在地上,用一把剑撑着身子,唐砚从来没有见过裴宋用过武器,这还是第一次见他用剑,不用猜也知道这次的敌人相当难缠。
裴宋手中握着的长剑通身莹亮,泛着淡淡的寒光,似乎因为沾了血气而在隐隐呜鸣,就连唐砚这个没见过市面的都能感受到这把剑的阵阵杀意,惊得唐砚不由向后缩了缩,似乎是在害怕那股极强的压迫感。
裴宋见了血,却不怒反笑,就好像许久没有遇到这么有意思的对手,又或者是很久没有打的这么痛快,他抚了抚眼前因为兴奋而不断颤栗的黑剑,低低道,“屠魔,你又顽皮了。”
他语气轻软,是一种唐砚从来都没有听过的温和,甚至还有一种微微的宠溺,就好像那不是一把剑,是个孩子,还是个调皮的小家伙。
唐砚想不出裴宋用这种惊呼宠溺的语气说话是该是种什么表情,可是还来不及等他胡思乱想,那边潜藏在黑暗里的黑影却忽然有了动作,似乎是知道自己打不过裴宋,两人再次交手后几个回合后露了个破绽,撞破窗户从那里忽的地冲了出去,裴宋紧跟其后也飞了出去。
方才杀得天昏地暗,屋子里再次一片狼藉,甚至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无,唐砚却知道自己总算得了救,他踩着破碎的木屑和一地碎磁,艰难的走过去翻出昆仑玉镜,找了块破布仔细擦了擦,看了看镜子背后依旧闭眼安睡的麒麟兽,松了口气然后收回怀中,靠墙坐在地上慢慢喘气。
他心里忽然有些奇怪,这边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动静惊天动地,可是这偌大的唐府里却依旧悄无声息,别说有人听到动静过来,就是晚上守夜的下人也不见影子,就好像全都睡死了过去。
唐砚叹了口气,想到,奇了怪了,怎么就连平时守在他隔壁的唐九睡觉也这么沉了,莫不是府里除了自己都被下了迷魂药?
这样想着,唐砚勉强爬起来去了隔壁,倒不是他这时候就想要人过来打扫,但这么大动静过后,府里静悄悄的连个蝉鸣也没有,安静的让他头皮发麻。
胸口里疼的要死,唐砚扶着墙缓缓的移到了唐九晚上睡觉的侧卧,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里面同样悄无声息,唐砚又推开里间卧室的门走了过去,一眼就看到床上躺了个人,只是因为房间里没有点灯所以看不清楚容貌。
若是唤作平时,唐砚或许还会恶作剧一下,但他刚受了惊吓,胸口又疼得厉害,现在一点玩笑的心思都无,他走过去隔着被子推了推唐九,没推动。
“唐九?”
唐砚一愣,暗道,这小东西警觉性果然不高,他心里一动,抬手捏了捏他的鼻子,想要将他憋醒,可是触手一片冰冷,他捏着唐九的鼻子忽然明白,别说将他憋醒,只怕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唐砚眨了眨眼睛,身体不由自主的顺着床沿滑下去坐到了地上。
唐九,居然死了。
唐家上一个死的人是唐砚这具身体的亲生父亲,刚过而立之年,正是男子最招蜂引蝶的年纪,据说,还没等唐锦防备着他给自己弄上一大堆妹妹回来,就在收租回来的路上遇到劫匪,被人给一刀捅了,回来好吃好医的伺候了半年还是撒手人寰。
他是府里的主子,丧事自然办的阔气。
唐九却只是唐府里不知名的小厮,幼时家乡闹饥荒逃命到了这里,因为家中和李婆婆有点关系,为了活命用唐九的自由换了一张纸得了几两活命银子,从此成了唐府中的家奴。
但唐家主人是个善心的,并没有将他只当个奴才,还允许他三不五十的回家,后来因为机灵提拔到了唐砚身边,跟着小主子一起长大,算得上情同手足。
唐砚对他的感情自然还没有到这地步,可是毕竟是来这世上遇到的第一个人,又是关系最亲密的,昨晚上临睡前还特意偷偷溜出府邸替主子打酒买了菜,为的只是唐砚的一句吩咐。
唐砚心里难过,可是哭不出来,他想自己的眼睛一定是太过干涩,居然连眼泪也挤不出来,可眼前趴在唐九身上哀嚎不止眼泪如雨的正是唐九的娘,当年亲手将他卖了的。
唐砚第一次见,但看她面容并不像个刁蛮刻薄的女人,那会应该是真的活不下去,否则也不会动了发卖亲儿的心思,但此刻心疼儿子也是真的。
唐九死的太过蹊跷,但牵扯唐砚,唐家便将死因狠狠瞒了下来,何况唐锦又少不得举家上下大动一番。
唐砚知道就算报给官府调查估计也是一桩悬案,毕竟是妖怪所为,人又能如何得知。
那一晚,裴宋最终还是跟丢了对象,但却将对方打成了重伤,回来后看见唐九就轻飘飘说了一句,这唐九命薄,被那受伤的妖怪吸了精血。
唐砚心里有气,但不知道该怨恨哪位,自己,裴宋,还是唐九自己?
好像谁都没错,所以唐砚只能怨恨妖怪。
唐家给了唐九父母一笔银子,又厚葬了唐九,这个曾经鲜活的生命就此戛然而止,然后慢慢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记忆之中。
下葬的时候唐砚没去,他不想去,怕看见难受,身上的伤早被裴宋治好,但心里的伤一时半会却没有办法痊愈,他闷在屋子里歇了几日终于坦然的认定自己果然是个懦弱的人。
唐砚死了,唐九死了,可他还在,所以唐砚还要继续活下去。
没过多久,唐砚又得到消息,城中居然又接连失踪了两个青壮年男子。
唐砚得到消息的时候正揪着馒头喂池塘里的锦鲤,听罢,将手里剩下的馒头交给新上任的贴身小厮,正是那个曾经给沈碧玉驾车的小伙子,名唤唐笑.
可是他本人其实并不怎么爱笑,反倒常常局促不安,安分木讷。
唐砚拍了拍手上身上的馒头屑,了然道,“我知道了。你在这里乖乖将馒头喂完。”
说着自己倒先走了,唐砚心里清楚,失踪的可不止两人,而是三人,只是这第三个刚死的人被瞒了下来。
举着昆仑玉镜将裴宋找来,唐砚将心中的猜想说完,但裴宋沉默不语,他也不急。
唐砚猜想,那怪物既然受了伤,自然会想办法尽快疗伤,而最有效的办法便是杀人吸取精血,而城中连发的这三起都是在与裴宋交手过后发生的,也就表示一定是那妖怪狗急跳墙了。
裴宋想了想,却道,“并非如此,这妖孽修炼的术法奇怪,而且身上有道枷锁,这枷锁非比寻常,不像诅咒,而更像契枷。”
唐砚不懂,忙追问道,“何为契枷?”
裴宋转头看向唐砚,视线最终落到昆仑玉镜上面,沉声道,“是与旁人定下契约的一种形制,在身上某些部位为出现一种符文,是一种约束,但与此同时,也只有与他定下契约之人才能对他有所规束。但奇怪的就是一般这种修炼成精的妖物根本是不屑与旁人订立契约的,除非……”
见裴宋欲言又止,唐砚追问道,“除非什么?”
“说不好”,裴宋摇了摇头,虽说是不好说,但唐砚却觉得他是故意有心隐瞒,但这种事情只是牵扯订立契约者之间的事情,所以就算不清楚似乎也无所谓。
或许是因为他没有就此深入联想,所以在这件事情上后面反倒走了岔路。
唐砚也只是好奇了片刻,见裴宋果然闭嘴不言也就将此事就此揭过,他另起了个话题,问道,“契约之事暂且不提,你说那妖怪修炼术法如何奇怪?”
裴宋皱眉道,“具体哪里奇怪我也不知,但与我交手的过程中,却是能查出一丝异样,这种只有抓到他后才能得知。”
唐砚道,“既然有契约,他杀人会不会是因为背后那个人的指挥?”
裴宋摇了摇头,给与了否定的回答,“不会,虽然有契约,但主杀却不是随意可以操控的,我倾向于是这个妖怪主动行动。”
“主动?”唐砚想了想,却嗤道,“合谋也未可知,对了,你那日问隋云栖知不知道槐树古怪是有意还是当真随便问的?”
裴宋闻言看了一眼唐砚,面露古怪,回道,“自然是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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