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邱少天在课室外听到了,等席老出来后自然跟在了后面。
席老先生也没搭理,顾自走着,心里却在犯嘀咕:我记得毅文一直都是循规蹈矩,遵礼守法,这孩子这点上倒是不太像他。
两人一路无言走了一会,直到路过一个小凉亭,席老先生才停下脚步。他抬手抚了下胡须,摇着头说道:“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正是潜心研读记忆背诵的好时辰,而你却因贪享周公之约,白白浪费了。”
邱少天早就习惯了听教,都掌握了门道。趁着席老抑扬顿挫喘息间,忙主动认错。
他积极良好的态度,果真让席老先生满意地收了其他要训的,不过这次找他也不单单为了训斥,还要交给他一个任务。
“新的年头里,书院又进了不少学子,为了促进这些学子同门之间的情义,每年这时候都会办上一场蹴鞠赛。我记得去年你踢的最是出色,今年就辛苦你培训和带领一下。若是成果不错,今日的逃课之罚方可免去,你意下何如?”席老先生原先并没有考虑由邱少天来负责此事,奈何这次蹴鞠教席因病告假,
春天正是舒爽草长的时节,也是蹴鞠最适宜的日子。
蹴鞠教席告假时感到十分歉意,又担心耽误书院的传统运动,他才举荐了邱少天。
邱少天不同于其他学子,从小整天关着门读书,他热衷的活动不少,其中就包括蹴鞠。所以新进书院的蹴鞠运动里,邱少天完全不需要先生再来教,在其他新学的同门中实力显得特别出众。
想到可以不去听“之乎者也”,就算踢一整个月的球,邱少天都是乐意的,他立马答应了下来。
席老看他神色,就猜到他在想什么,咳了两下后说道:“平时的课业还是要做的,你自己需调整好时间,免得会手忙脚乱。我还有文章没批完,就先回去了。”
刚刚还眉欢眼笑的邱少天一下僵住了,是他想的太简单了,不愧是把读书摆第一的云奚书院。
像生怕他反悔,才答应没多久的邱少天下午就收到了蹴鞠时间地点,让他明天课程结束后前往书院后的草地,新入学的同门都会在那里集合。
第二天,听了大半天讲课的邱少天脑子都有点晕沉沉的,平时这时候他已经与同门回寝室休息,而今天他还要去代为教席。
等邱少天到达后,草地上已经站了很多人,以腰间系的腰带颜色划分为两队,因为蓝白色的院服下摆过于宽大,所以需要用腰带半束扎起。
一队束橙色腰带,一队束紫色腰带,教席束墨色腰带。
“是邱少天师兄!莫非是他担任我们的蹴鞠教席?”
“看他腰间的腰带!肯定是了!”
“邱少天?是谁啊?你们怎么都认识?”
草地上顿时议论四起,其实只有少数几个是见过邱少天的,大部分人都是只闻其人,听到这名字,也能说上两句,还有一部分是既没见过也没听过的。
只见书院的方向走来一个同是穿着蓝白院服的青年,墨色腰带束得比较随意,连带着衣摆也是散漫杂乱地扎着。
有个也是京城来的自然是认得邱少天的,他不屑地看了一眼刚刚提问的同门,说道:“邱少天你都不认得?那你听说过京城四少没有?他就是其中之一!”
周围不认识的仍是摇了摇头,这下引得这人嗤笑了起来,说道:“孤陋寡闻——”
没等他说完,邱少天就已经到了众师弟的跟前,看着喧闹的场上,本来就有些困顿又被吵得头疼的他忍不住喝到:“都站好!”
邱少天身量挺高,长相主要随了陆之乔,清新俊逸,眉如剑锋,气宇轩昂,瞬间场上都纷纷噤声,又站回了两队。
因为都站得很整齐,邱少天一眼扫过去,发现正好二十四人,十二人一组,是蹴鞠的标准人数。也正是这一眼,他发现紫队有个熟悉的面孔。
那人身形颀长,在一众的书生中显得尤为的鹤立鸡群,同是身着朴素无华的院服,他穿得就俊美昳丽非凡,不过显眼的不单单是出众的身高容貌,还有其头上缠绕着的白色细布。
正是因为这个细布,邱少天一下记起了此人正是昨日与他相撞的那人,这让他不禁更仔细地去看那细布:细布裹得有点乱,好像隐隐还透着点血色,估计是他自己粗略处理了下伤口才缠上去的。
歉疚感油然而生,不过转念又想到那人的不领情,
在过了一夜后,他早就忘记了昨天的气急败坏,却涌上来一种说不清的感觉,所以有点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邱少第一次尝到这种挫败感,这滋味还真有点不好受。
为了转移注意力,邱少天开始认真带起了师弟们练习蹴鞠,他指着不远处说道:“看到竖立在草地中央的球杆了么?这两根杆子大约有三丈高,它们之间的方形框正是球门,也俗称那为‘风流眼’。只要将球踢穿过那个风流眼,就为胜。在比赛里,胜的越多就是赢家,输者则受罚。所以我们就先从进球开始练习。”
他先自己示范了一下,球精确地穿过了球门,通过示范讲解了一些踢球进球门的方法和技巧,
之后就让师弟们挨个踢了一遍,顺便纠正他们的姿势。第一遍里,只有少数几个人踢入了球,其中就有先前嚷着认识邱少的那位。
大多数人平时只会读书的,很少运动,所以踢得球力度根本够不到球门位置。等到终于有个入了球的,邱少天还是忍不住赞道“不错”,但是没想到话刚落,这人就在他耳边大声说起了话:“邱少,在下叶明元,家中有幸与邱家是同业,因此曾与您有过几面之缘,不懂您还记得么?对了,我们还一起踢过球呢,虽然我踢得远远比不上您,不知您还有印象么?”
叶明元状似是贴着邱少天耳边说私密话,但是音量又恰好让周围的人听了个清楚。这些话表面上是和邱少天叙旧,实则就是在告诉大家,他叶明元和邱少天是一个圈子的,同样的身份显贵,与他们不同。
而邱少天根本来不及做他想,只觉得震耳欲聋,认为这叶什么的是不是精神不太正常,要凑他耳朵边讲话,声音还那么大...
当即他就避开了一大步,再说他对这人一点印象也没有,看在是师弟的份上,只好敷衍了两句,又立即去看下一位师弟踢球。
等轮到最后一个的时候,邱少天一眼就看到了对方过于苍白的脸,下意识地就想阻止他再做剧烈运动。
但是下一秒,球就射飞了出去,擦过球门落了下去。
邱少天看了两眼球,才干巴巴地说道:“踢球的力道不错,但是准头还不够,姿势影响方向,还需多加练习。”
等他说完,不出所料,对方毫无答复转身就去归队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邱少天不好多说什么,他让师弟们又练了几遍姿势,看天色也不早了,便结束了今天的练习。
众人都朝着书院的方向回去,唯独一人往反方向下山的路离开。
邱少天见此感到好奇,正好余光里看到叶明元朝着他的方向走来,好像还有话说,他条件反射地就追着那人一起下山去了。
叶明元原本打算和邱少天一道回书院的,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只得作罢,心想:算了,来日方长,要是和邱少天做了朋友,那不仅会对家里生意有帮助,说不定还能进入京城的上层圈子。
杭宴自然察觉到身后跟着一人,但他也不会觉得对方是故意跟着他,所以也没理会,自顾自地走着。
而后面的邱少天还在纠结,对方的态度很明显了,这再上赶着凑上去,也太..太那个了,他实在也拉不下这个脸。
但是看到马上就要下山入集市了,情急之下,邱少天还是快走了两步,喊住了对方“这位师弟请留步,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我?”
整条山路上就他们两个人,杭宴只得停住了脚步。他转身看向邱少天,习惯性地又皱起了眉。
杭宴还记得刚刚课上那位不可一世的富家公子同眼前这人说的话,所以心里已经自动将两人归为了一类:无脑聒噪的公子哥!
邱少天看他不耐的神情,只当对方想起了昨天的事,于是不自在挠了挠头说道“昨天真的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想要撞你的!”
提到昨天的事,杭宴又感觉到头有点疼,这才发现,昨天撞他的人也是这位,还试图用钱解决事情,当即转身就想离开。
“欸,你别走啊,你要还生气的话,要不..要不我站着不躲,也让你撞一下?”邱少天急道。
听到这话,杭宴果真又停了下来,不过却是转过身,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向了邱少天,邱少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一下子脸红到脖子根,
他有点语无伦次道“我..我的意思是,对了,我看你包扎的有点乱,要不我重新帮你包一下吧?”
对方话里明显的讨好让杭宴无法再摆着冰冷的样子,他叹了下说道“无事”
邱少天听到这熟悉的两个字,肩一下就垮了下来,还以为对方又嫌他浪费时间了。
看着对方泄气的模样,杭宴莫名有些触动,这才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我还有事,所以不麻烦了。”
明显缓和的态度,邱少天一下就察觉了出来,连带着回话都轻快了不少“那好,我也不打扰你了。咱们也算不撞不相识,交个朋友?”
“杭宴。”
“邱少天。”
杭宴一如既往地忙到大半夜,才得以休息。
入睡前他不禁想起接连两天遇到的邱少天,心里有点复杂,
其实那日被撞倒扶起后,看到对方的第一眼,杭宴是有点心跳加速的,邱少天的模样是他所喜欢的,
斜飞狭长的剑眉,深棕色琥珀般的眼眸,迎着太阳站在他的面前,晨光撒在他墨色的发丝上,连带着歉意的笑都是染上了橘色的暖意。因为刚刚的疾跑,额角汗水滑落,沾湿了几缕散落的发丝,杭宴看了忍不住替他拭去。
“对不起对不起!这位兄台,你没事吧?有没有磕坏哪里?”
清明婉扬的声音让杭宴如梦方醒,下一刻才又看到对方不凡的气质和身上的饰物,刚产生的旖念顷刻间破碎消散。
所以之后在邱少天说到钱的时候,杭宴感觉心脏被刺了一下,才会如此失态说了那些话。
是的,杭宴有着无法言说的秘密,从他懂事起,能吸引他的从来都不是那些窈窕淑女,而是同他一样的男人。从此他与世道背驰,让他人不容,被亲友驱赶,渐渐变得麻木,变得不会爱,更是不敢爱。
就像这次的心动,他之前也是有过相似的感觉,但是曾经的他用天真换来他人的避之若浼,所以才会成了如今,将感情深埋再忘却。
这次也会一样
就像是杭宴心里还残存的那一丝幻想
也终究只是幻想,一触即散,如梦如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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