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会儿,松夏口中的“两个宫女”还是没有来,崔莺时也知道,松夏虽然不会明面上跟自己过不去,暗地里使点小绊子是少不了了,干脆就没有再等,径直去了小厨房。
她还没有吃中午饭,正饿着呢。
三夫人及以上和有抚养子女的主子们的宫里都有小厨房,宜妃当然也有,而且据说小厨房里的厨子还是皇帝亲自指定的,宜妃盛宠,可见一斑。
这个时间点应该是没有饭菜了,崔莺时就问她们有无什么抵肚子的东西。可能是绮香先就打了招呼,厨子们对她还算热情,一口一个“莺时姑娘”,给她塞了不少东西。
崔莺时盛情难却,拿食盒把东西全都收了,回房一看,有细玉米粥、芸豆糕、核桃枣酥、糖馅包子……
当初她是个没有品级的宫女的时候,哪里能吃得上这些?便是御膳房的水彤来找她,给她带的也不过就两三块而已,哪像现在按碟来。
崔莺时捻起一块核桃枣酥,细细品尝,这小厨房做的味道好极了,跟御膳房的别有一番滋味。
做了宠妃身边的大宫女就是好啊,有单独的房间、精细的饮食,吃穿用度跟以前相比好多了。难怪这宫里人人都想往上爬。
正吃着,有敲门声响起。崔莺时喊她们进来,是两个小丫头,一个正好是刚才陪她一起站着的心芷,还有一个,体态微胖,一双眼睛咕噜噜地直转,自我介绍说是叫做心蕊。
崔莺时道:“你们吃饭没有?没吃的话就过来跟我一起吃吧。”
心芷还在犹豫,心蕊已上前一步坐下,拿起一块芸豆糕就往嘴里塞。崔莺时向心芷微笑着点头,心芷便也坐下,先说了声“谢谢莺时姐姐”,才拘谨地吃起来。
崔莺时瞧心蕊狼吞虎咽的吃相,疑惑地问道:“你们平时能吃到小厨房的点心么?”
心蕊嘴一撇,颇有些不痛快:“咱们只是没有品级的小宫女儿罢了,小厨房那起子拜高踩低的狗奴才哪里肯那正眼看咱们?哼,狗眼看人低,等有朝一日……”她惊觉失言,对崔莺时讨好一笑,“当然啦,莺时姐姐您跟我们是不同的。娘娘天天都惦记着你呢,他们又怎么敢怠慢?”
心芷细声细气地道:“咱们朗坤宫的宫女好几十个,要是个个都要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小厨房的人怎么忙得过来?”
崔莺时心中微微一叹。心蕊心气高,却没什么城府,心思不纯。心芷心性还不错,就是脾气软了些……
诸般思量不过在脑海里一转。眼前面前二人都吃好了,崔莺时就吩咐了下去:“你们先帮我把屋子收拾一下吧,东西都放好。”
她说的东西,指的是一起搬来的各宫赏赐。
两个小宫女立刻挽起袖子,忙活起来。崔莺时也没有闲着,把擦桌擦地这些累活重活做了,整理摆放之类轻松的活儿就让两个小宫女来做。
崔莺时带来的东西确实很多,大部分都是顾明薇赏赐的,除了有感谢她,也有给她撑腰的意思。心芷把一匹布收进箱子,问道:“莺时姐姐,你的东西这么多,有没有列出清单呀?万一不小心掉了、遗漏了,也能察觉出来。”
崔莺时在仔细地把梳妆台擦洗一遍,闻言道:“没有单子。掉了就掉了吧,你们仔细些便是了。”
心蕊闻言,眉心一动。她正在收拢一套茶杯,在桌上放了四个,余下的打算都放进箱子里。她背对着崔莺时,悄悄地往衣袖里塞了一个,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崔莺时的手停住了。梳妆台上有一面铜镜,光滑清晰地映出了心蕊的小动作。
宫女想要钱,除了月钱和主子的赏赐以外,还可以做绣件,托有本事的太监拿出去卖,当然太监也是要分成的。但是这样来钱终究是慢了点,所以就有心思活络胆子也大的宫人偷偷拿主子的东西去卖。宫里的东西大部分都是有宫印的,流传出宫也没人敢买,像茶杯这种却是没有。
这个心蕊啊……
崔莺时摇摇头,继续手中的动作。
且拿吧,终有某日叫你不得不还回来的时候。
……
阳春三月,春和景明,处处莺啼绿映红,一幅和煦旖旎的天家气象。
崔莺时在朗坤宫的这段日子里,过得还算安稳。宜妃没有为难她,绮香和另一个大宫女松雪待她温和有礼,松夏见她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说话也阴阳怪气的。崔莺时也一改往日和气大度的性子,每次都顶回去,把松夏气得半死。
她和松夏都是大宫女,松夏也没法子为难她,跟宜妃告状,宜妃却让她忍着点,松夏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这一日,惠妃、欢贵嫔和庆美人来访。
崔莺时站在一旁伺候着。
宫里的女人,平日无事,谈话的内容也就那几样。宜妃一颗一颗数着手上的金丝楠木佛串,低低叹息道:“不怕姐妹们笑话,皇上也是有好些日子没来本宫这儿了,也不知是皇上是不是忘记本宫了。”
庆美人陪笑道:“宜妃娘娘这话说的,这宫里谁人不知道,就您和欢贵嫔娘娘最为得宠啊。您要是都害怕皇上会忘记您,可叫咱们姐妹们怎么自处?”
宜妃唇角便掀起一抹笑意,还没说话,就听见惠妃开口了:“宜妃妹妹莫要自伤了。我昨儿个才去了御书房,听见皇上和几位大臣在商量会试的事情。皇上最近就是在忙这个,所以才脱不开身。等此事一了,皇上闲下来了,第一个来看的,还是你这朗坤宫。”
于是宜妃的笑以便淡了下来,珠子也没数了,随意搭在手腕,浅笑道:“到底还是惠妃姐姐得皇上信任。能够踏足御书房的,除了皇后娘娘,恐怕也就只有惠妃姐姐了吧。”
惠妃只笑不语,落在宜妃眼里就成了一种刺眼的得意。宜妃没了暗暗炫耀的心思,偏过头去看欢贵嫔和她怀里抚摸着的猫:“雨水看起来又长胖了一圈。”
这只猫是开春欢贵嫔生辰时皇帝送给她的,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眼珠子向黑曜石一般,很得欢贵嫔的欢心。欢贵嫔生辰那日正好是二十四节气之一的雨水,因此欢贵嫔给这只猫就起名叫雨水。
欢贵嫔道:“宜妃姐姐好眼力,雨水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吃得又多,自然就胖了。依我看呀,宫里岁月漫长凄清,倒不如养只猫啊狗的,热热闹闹的多好。皇上没来的时候还可以做个伴,暂慰寂寥。”
说话间,欢贵嫔解开腰间的一个锦囊,从中取出一枚珍珠,给雨水玩,又抬头解释道:“雨水就喜欢这些亮晶晶的东西,什么珍珠翡翠碧玺的,我也就随它去了。”
庆美人忍不住露出几分艳羡:“还是欢贵嫔娘娘出手阔气,这么名贵的珍珠,就随手拿给雨水玩。”
欢贵嫔笑道:“庆美人这话可叫我惭愧了。你难道没有见过皇上送给宜妃娘娘的那件珍珠金丝绣衫吗?我这点小玩意儿,哪里够看的。”
这样说说笑笑了一阵,欢贵嫔收回珠子,手一撒,雨水便一溜烟地跑去了后院,不见踪迹。
惠妃有点担心地问道:“贵嫔妹妹就不怕它丢了么?”
“惠妃姐姐放心,雨水乖得很,就在附近玩,不会跑远走丢的。就算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也会自动回我的宫里去的。”欢贵嫔说着,突然皱起眉头,连连咳嗽了几声,用绢子拭去了。
惠妃关切地问她:“从年前冬日开始你就病了,我记得前段时间不是都好了么,怎么又发作了?”
欢贵嫔饮了一口茶,才说道:“是好了,只是大概倒春寒,没有留心,这便又病倒了。没什么大碍的。”她瞄了一眼安静站着的崔莺时,眉头一挑:“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神医崔莺时吧?左院判给我把平安脉的时候对你是赞不绝口呢。你不是医术精湛么?你来给本宫看看是怎么回事,要吃些什么药。”
崔莺时表情无奈:“欢贵嫔娘娘,奴婢这身医术已经尽数还给哪位神仙,此刻真的不懂医理。幸好皇上宽容大度,没有跟奴婢计较。”
欢贵嫔冷哼一声。还给神仙?骗鬼呢。不过她既然都抬出皇帝来了,欢贵嫔也不好多说。
宜妃使眼色让崔莺时退回去,又对欢贵嫔道:“莫不是被你宫里那个病秧子给传染的?”
宜妃说的病秧子,指的是欢贵嫔那昭纯宫郭婕妤。郭婕妤最初是在衍庆宫跟过世的芳贵姬同住,后来芳贵姬去世,衍庆宫闹鬼,郭婕妤就搬去了昭纯宫右偏殿湘波楼,奉欢贵嫔为主位。
她本来的位份是郭美人,皇帝其实差不多把她抛之脑后。只是有一次皇帝偶然去了衍庆宫,看见她在那里为芳贵姬对月悼念祈祝,称赞她性子至纯至善,就加封她为婕妤。
不过虽然芳贵姬是宜妃的妹妹,宜妃却不怎么待见这位挂念自己妹妹的郭婕妤,多次跟皇帝说她就是利用芳贵姬,其实心里根本就没有多怀念。枕边风吹多了,皇帝就算是半信半疑,也对她慢慢冷待了。
郭婕妤身子骨也不好,经常吃药,有咳嗽的老毛病,所以宜妃才说欢贵嫔的病是郭婕妤传染的。
欢贵嫔摆摆手,笑道:“哪里跟她有关呢?是我自个儿身子不争气,怨不得旁人。”
宜妃的笑意夹杂着几分不屑与寒意:“贵嫔妹妹平日里还是多注意才是。郭婕妤整天咳咳咳的,听了就厌烦。还是妹妹性子好,要是我的话早就回禀皇上,说把郭婕妤迁去别处了。”
“那妹妹以后少跟那郭婕妤来往便是了。”欢贵嫔只好说道。
惠妃笑吟吟说道:“贵嫔妹妹平日里得空,还是要四处走走,别老待在屋子里,病气大。御花园里风景正好,花儿都开得又艳又盛,叫人见了满心欢喜。这心情一好呀,说不定就不药而愈了呢。”
“是好久没有去御花园走动了。”欢贵嫔有些动心,“我就爱御花园那一处桃花林,远远看去就像一片火海似的。”
想到了什么,欢贵嫔笑道:“去年的时候,鸣玉就去收集的桃花的花瓣,打算做桃花糕来吃。结果不小心花瓣放多了,咬一口满嘴的苦味。”
惠妃也笑道:“以花瓣入糕,最好吃的还是要数玫瑰糕。”
“娘娘们都想着吃呢。”庆美人道,“嫔妾却想着宜妃娘娘宫里特制的胭脂呢。”
御花园玫瑰圃里栽种的玫瑰就是专为宜妃准备的。每年三四月份的时候,朗坤宫的宫女都会去挑选上好的玫瑰花瓣,准备制作胭脂。宜妃有时兴致来了,也会亲自过目,不过一般都是让大宫女管。
“就你机灵,惦记着我的好东西。”宜妃嗔道,“我想着就这几日,还没安排下去,你倒先说了。等我做好了,再派人送去你的映月阁,你且耐心等待几日。”
庆美人喜不自胜:“那嫔妾就先谢过宜妃娘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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