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才人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一双好看细长的眉微微皱起:“玉棠,你来看看,我怎么觉得我胖了一圈呢?”
玉棠过去一瞧,笑道:“主子只是丰腴了一些罢了,怎么就到了胖了一圈的地步?”
昀才人摸摸脸颊:“脸上的肉好像多了一些。”
玉桂也笑道:“胖点才好呢。奴婢听这宫里的老人说,胖些要好生养,太瘦了到时候用不上力。”
“说些什么话呢。”昀才人笑啐了她一口,心里想着,距离刚入宫已经两个月了,现在她们的动作也不再眨眼,她也是时候可以活动活动。
思及此处,她吩咐下去:“你们准备一些,随我去春怡堂看看欣婕妤。”
宝泉宫左侧殿是她的绛雪阁,左侧殿便是欣婕妤的春怡堂。
欣婕妤手捧着一本书正在阅读,知道昀才人来了连忙迎她,一面叫她落座一面叫宫女雨杏把点心端上来。
昀才人坐了下去,自然也看到了那本书,笑道:“是我来得不巧,扰了姐姐的雅致。”
“妹妹说的什么话。”欣婕妤说道,“不过消遣时间罢了。”
“没打扰姐姐那便好。”昀才人往那本书投去一眼,“不知姐姐看的什么书?”
欣婕妤将书递给她:“一本游记。”
昀才人接过书来,只见藏蓝色的书皮上端正地写着五个字:北地风物志。
这本书昀才人在闺阁时也有所耳闻,记载北地种种人文风情以及特产,便道:“想不到姐姐身在宫廷,心在四方。”
欣婕妤道:“妹妹说笑了。此书乃是从惠妃娘娘处借来的,我倒不是特别喜欢,只做消遣。”
欣婕妤说话的时候昀才人正拿了一块点心放嘴里,说完话后殿内顿时安静下来,她低着头,眼睛只瞧着身前三寸地。昀才人突然想起,除了最开始那一句欢迎她的话,此后两人的交谈,全是她在问一句,欣婕妤答一句,并不多话。
是个喜静不爱说话的人。
可是这篇沉寂对昀才人来说却有些轻微的尴尬,她便随口找了个话题:“姐姐这里的糕点做得真不错,别有一番味道,应该不是御膳房做的吧?”
欣婕妤回道:“是雨杏那丫头自己捣鼓的,我也觉得味道不错。妹妹若是喜欢,我叫雨杏多做些送到绛雪阁里。”
“那妹妹却之不恭,先谢过姐姐了。”
欣婕妤微微一笑,不再说话,于是四周顿时又安静下来,听得见秋风吹过珠帘的声音。
昀才人心里微叹。欣婕妤性子也闷了些。
她眼神在殿内四处游弋,想找一个东西来引出话题,在看见角落里小案上的花樽,不由得眼前一亮。
只见天青色的花樽里插着几枝秋菊,错落有致,花色是雪青浅绿,却并不显得过于素淡,只令人心旷神怡,眼前一亮。昀才人不由得赞一句:“欣姐姐好花艺!”
直至此刻,欣婕妤脸上浅淡笑容才好似突然生动起来,可见她对自己的插花一艺还是很自信的:“妹妹谬赞了。”
然后,又是无话。
“……”昀才人实在找不出话了,强笑着说道,“妹妹想起殿里还有些事,就先告辞了。姐姐留步。”
欣婕妤目送杏雨送几人出去,长长松了口气。
刚从春怡堂回来没多久,外面秋霜就进来禀告说道:“主子,宁才人来了。”
昀才人笑道:“还不快请进来。”
宁才人进来坐下,昀才人对她说道:“你来得可巧。你要是再早来一会儿,我可就在欣婕妤那儿呢。”
宁才人道:“你去她那儿做什么?”
“不过无聊,闲暇出门权当做散心。”
“你倒是悠闲。”宁才人道,“看样子韶贵媛与欣婕妤都是好相处的人了?”
昀才人在脑海里回想了这两个月的清闲安稳时光,含笑道:“对。韶贵媛恬静,欣婕妤有些闷闷的,但二人都不曾为难于我。”
宁才人低低叹了一声:“我可真羡慕你。”
昀才人道:“听你的意思,可是刘充媛为难你?”
“为难倒不至于。”宁才人道,“有兰婕妤前车之鉴摆在眼前,她可不敢重蹈覆辙,无非就是无事时便过来挑挑刺,阴阳怪气地说上几句罢了。真真令人心烦。”
昀才人便问道:“那这几日她可继续来烦你?”
前几日瑞美人报了病,皇帝连续两日皆在紫薇阁留宿,刘充媛心里有再多的不舒服,估计也得忍着。
宁才人一笑,说道:“近两日她还算收敛,没有再往我那里跑,我耳根子清净了许多。”
她凑近昀才人面前,神神秘秘地说道:“趁着这几日空闲,我让巧云悄悄地去打探打探这位刘充媛的底细,你猜,她这充媛之位是怎么来的?”
昀才人被她这番姿态勾起了好奇心:“怎么来的?”
她能在居于四品九嫔之中,在后宫三千佳丽中已算得上出挑,可昀才人不认为刘充媛能多得皇上喜爱——自打她入宫以来的两个月里,皇上似乎从来没有踏足过刘充媛的霁月殿。
宁才人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下来,语带笑意:“说是刘充媛还是美人的时候,某一日陪伴皇上左右,误打误撞地喝下了皇上的茶——可巧也不巧,那茶里居然被人下了毒。那人本是想给皇上下毒的,谁知竟入了刘充媛的肚子。太医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刘充媛的性命给救回来。刘充媛立下大功,便从六品美人升至四品充媛。”
昀才人恍然大悟,原来这充媛之位是拿半条命换来的。真不知道算是幸抑或不幸。
“那你可知这件事发生在多久之前?”
昀才人摇摇头,只见眼前的宁才人向自己伸出手掌,五指纤纤如削葱根。
五年?
用半条命换来个九嫔最末一位的充媛,而且过了五年居然没有任何晋升,刘充媛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昀才人感叹道:“也难怪她如此嫉恨你了。”
宁才人不过一个新晋宫嫔都比她得宠,她能不甘心吗?
宁才人冷哼一声,说道:“我权当做眼前一只苍蝇乱叫了。”又道:“也是瑞美人偶感风寒,皇上往我这里多来了两日,不然天天都被她弄得堵心。”
说到瑞美人得风寒一事,昀才人倒是有一些想法:“我觉得瑞美人的病有些蹊跷。”
“怎么说?”
“假如你是瑞美人,你正在盛宠期间,你得了风寒,你会直接让皇后撤牌子吗?”
当然不会。宫中情势变化多端,圣意难测,你沉寂几日,安敢保证还有在浮起来的那一日?且这风寒不算大病,实在是不必撤牌子。
“那……许是瑞美人担心把病气过给皇上,她难逃其咎吧……”宁才人迟疑着说道,“又或许她病得比较严重?”
“我有一个猜想。”昀才人正襟危坐,注视着宁才人的双眼,“瑞美人可有孕了。”
宁才人倒吸一口凉气,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这个,也不是没可能……
宁才人道:“只可惜咱们只是才人,很久都没有见着瑞美人了,不然……”
宁才人未尽之语昀才人明白。宫中规矩,只有六品美人及以上才需每日到凤仪宫向皇后请安。她们都还只是才人,平日里也见不着瑞美人,否则也许能通过近日瑞美人的体态面色推测一二。
见宁才人眉头紧锁,似是思绪万千,昀才人出言道:“你也别多想。瑞美人若是没怀上,自然不必忌惮;她若是怀上了,对你何尝不是一个契机?”
“契机?”
见宁才人一头雾水,昀才人提醒道:“她不能侍寝的这几日,皇上去了谁那里?”
宁才人豁然开朗:“是了!”
瑞美人不能承宠,皇上不是来了她那里么?她要是能趁着这个机会抓住皇上的心,还怕什么?再说,昀才人能窥得些许隐情,焉知其他妃嫔不能?瑞美人威胁最大的,可不是她。
宁才人脸上浮现舒缓之意,昀才人又道:“琼姐姐,妹妹还是要提醒一句,咱们和瑞美人比不得,她可以现在怀子咱们可得稳妥之后再考虑。”
宁才人闺名傅婉琼,一个琼姐姐,无形间拉近了二人的距离。
宁才人对她的提点报以微笑:“我省得。在没晋升到婕妤以前,我是不会考虑生孩子这件事的。”
“姐姐呢心里有数就好。”昀才人说着,轻轻咳嗽了几声。
宁才人垂下眼眸,掩饰住眼里种种计较、心间种种思量,最终,她抬起头,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妹妹这几日怕是也受了凉。等会儿我叫巧云去太医院请一位御医来给你看看。这位御医姓楚名深河,乃是我父亲一挚友之子,妹妹可全然相信他。”
昀才人眼中精光大绽。
等了这么久,她终于说出这句话了!
从初入宫的刻意接近,到两个月来的多次拜访,再到今日的分析交心,桩桩件件,可不都是为了她的这句话么?
太医对宫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历朝不是没有后妃勾结太医毒杀其余妃嫔或者皇子皇女的事例。要是没有一个信得过的太医,哪天被人暗害了都不知道。
昀才人父亲不是早年一直在外地做官,今年才到京城里来,自身及家族并无可用的太医,只好把目光落在和自己一同入宫的十一位小主身上。经过一番调查,她把目标锁定在了与某位太医是世交、且和自己曾有过一段交情的宁才人身上。
两个月的交好,如今终于有了成果。
昀才人吐出胸中一口气,说道:“那就多谢琼姐姐了。”
宫里或许会存在真实的姐妹情谊,但是,她不会有。
朋友?她不需要;她只需要盟友。
……
那日午后,楚深河果然来了绛雪阁。昀才人昀才人和他说了什么不提,且说崔莺时,在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占据了自己身体的人帮了玉桂两个小忙、帮秀春值了一次夜后,某天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边。
崔莺时其实心里头是有些惴惴不安的。毕竟那人对宫中规矩颇为熟稔,万一是宫里的人,会不会以外她是妖邪,从而对付她?
又过了几天,一派风平浪静,崔莺时这才安定了下来。
只是很快地,崔莺时有遭遇到了飞来横祸,用初墨的话来说,就是“天外飞来一口大锅”。
而这口“大锅”,是秋霜甩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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