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冻死算了

    许安撇撇嘴，把头缩了回去。

    池垣把今晚要写的作业拿出来，一颗紫色的纸球砸在了他的桌上。

    他把纸条展开，上面写着：你和石冰是真的吗？落款许文婧。

    池垣懒得回答，把纸条拨到一边。

    他和石冰开始交流缘于一张照片，一张他们亲密依偎在一起，站在摩天轮前的照片。

    “p的。”池垣看见了别人转发给他的，石冰空间里的这张照片。

    他当时并不在意，谣言止于智者，他相信世界上还是聪明人居多，可他没想到，聪明人也会被八卦冲昏了头脑。

    他找石冰聊过两次，放学的路上。一次石冰全程哭哭啼啼，没有他插话的机会，另一次他告诉石冰，请她自己澄清，不然他不会给他面子。

    石冰并没有采取任何措施。

    池垣等了她几天，她仍然是没有动作，看着传言愈演愈烈，池垣下了决心，就是今天，该结束了。

    于是当晚学校的贴吧里发布了一个技术贴，指出石冰照片里所有ps的痕迹。

    池垣关掉电脑，把炸了锅的网络世界隔绝在外。他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看向了书桌上的仙人球，仙人球旁画的那一片带着虫眼的叶子，是……

    香樟。

    从那晚之后，黎诺没再见过池垣和石冰同时出现，邵阳在谈论到这件事的时候说道：“不知道哪位大佬发的帖子，全校的颜控都得感谢他。”

    黎诺没说话，却一直微笑着，邵阳扯着她的耳朵：“说，为什么笑？”

    黎诺一开始掐住了邵阳的脖子，然后反应过来，自己的悲喜原来受到了池垣的控制，逃也逃不掉，忽如其来的失落令她叹了口气，把头低下来，靠在自己的膝盖上。

    张爱玲怎么说的来着？

    低到尘埃里，开出一朵花。

    邵阳把她的肩扶起来，看见黎诺一副活死人的模样，吓得松了手。

    “砰”地一声，黎诺的脑袋砸在了椅背上。

    黎诺捂着脑袋，充满怨念地看着邵阳。

    “内个，我去上个厕所哈。”邵阳连忙站起来，跑了出去。

    黎诺的心里仍是快乐的，任何一点关于他的小欢喜，都能在她的心里掀起滔天巨浪。她揉着被砸痛的的地方，嘴角却浮上微笑。

    “你做事情，有点狠绝。”许安把椅子挪到池垣旁边，看着贴吧上抨击石冰的话语。

    “她既然做了，就要承担后果。”

    “你看，这儿有人骂她婊。”许安指着手机上的某处。

    “难道不是吗？”池垣抬起头看他。

    许安闭了嘴，半晌又说：“我觉得，咱们对女生还是该温柔点儿。”

    “如果她不惹我，我会对她很有礼貌。”池垣很快结束了谈话的内容。

    一月十二日，气温骤降。

    黎诺裹着厚厚的铁锈黑色的羽绒服，打着战推开了教室的门。

    池垣正好做值日，拿着一个结了冰的拖把，和她四目相望。

    黎诺眉心一颗青春痘正在顽强地生长。

    于是池垣和她问好：“早啊，二郎神。”

    “早，哈利波特。”黎诺脸上挂着不咸不淡的笑容。

    两人互相错开，让出一条道，黎诺心里像盛了一锅蜜，随着她的脚步满溢了出来。

    尘埃里的花伸出一根藤蔓，包裹住黎诺。

    闻立明很严格，他要求池垣把拖把上的冻化开来再拖，“不然拖不干净。”他说。

    池垣说好，他拿起自己的热水杯就要朝拖把上倒。

    “你倒什么热水，一冷一热的把班级公共财产弄坏了。”闻立明皱起了眉头。

    池垣叹了口气：“老师，你告诉我怎么弄。”

    闻立明瞥了他一眼：“这是你的事。弄不好别上课了。”

    许安在池垣经过的时候悄悄扯他的衣角，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样告诉他：“你用水龙头冲。”

    “水管被冻住了。”池垣微笑惨淡，如同英勇就义的红军英雄。

    池垣心里憋着一股子气，拿着拖把坐在走廊上。

    闻立明从教室里出来，瞥了他一眼：“行，你就在外面坐着，天寒地冻的，也别进教室。”

    早读课上，大家叽里哇啦地背书，黎诺悄悄地回头，从教室的后窗能够看到池垣的一只手和一截木棍。

    池垣搓搓冻红的手指，心想着自己怎么这么倒霉，碰上了这么个倒霉鬼天气和倒霉班主任。

    池垣坐着的地方，恰好能看见一棵正在凋零的树。

    传说这棵树是毕业的某个学长送给母校的，原本树冠被修剪成了爱心的形状，可是好几年过去了，没人管它，它也就长成了一棵普通的树。

    这棵树哗哗地朝下掉叶子，池垣开始数它掉落的片数。

    一，二，三……

    九十七，九十八。

    四十分钟后，池垣甚至觉得自己的视力可以从5.0涨到5.2。

    整个上午，不断有来上课的老师询问池垣为什么不进教室，池垣说：“老师，我犯了事儿，不用管我。”

    而在年级里，对于池垣传统好学生的印象开始颠覆，他成了拿着拖把，坐在水泥地上，不时搓搓手的村口傻子。

    “然而，依然是帅的。”放学时，邵阳很感慨地对黎诺说。

    黎诺看着屋外呼啸的狂风，池垣整个人仿佛被冻得有些消息滞后，不知道放学了的模样，仍旧坐在外面。

    不时有人拍拍他的肩：“先走了哈。”池垣抿着嘴点点头。

    黎诺终于下决心走出教室的时候，池垣的头发正被风吹起来，眉眼如画，面上因被风吹的时间久了，泛起酡红。

    谁说他像村口的傻子？黎诺看着他身上散发出的冷静克制的气息，和冬天正相配。

    学校里的人快走光了，池垣仍坐在那里。

    “怎么不走？”黎诺站在教室的后门口，和他隔着两米远的距离。

    “对面那棵树上的叶子还没掉光。”

    奇怪的回答。

    “那么，你是想呆在这儿，和天地同寿吗？”

    池垣想，这是什么奇怪的脑回路。

    黎诺忽然动手解下脖子上深灰色的羊绒围巾。

    她迅速地将它扔出去。

    一条弧线，落在了池垣的脑袋上。

    池垣被围巾遮住了眼睛，只听见耳边哒哒哒哒鞋底撞击地面的声响。

    围巾上还带有她的温度。

    她的气味。

    池垣有些费解：“这么大个人，身上怎么还有奶香？”

    他将围巾围好，黎诺早已不见了踪影。

    黎诺走在路上，摸着自己空荡荡的脖子，冷风直往里面钻。

    脾气那么倔，自己为什么要帮他？冻死算了，冻死拉倒，他冻死了自己也就不会天天想着他了。

    黎诺回想着每一次见他的情景，阳光有时候是四十五度角地射进来，有时是三十度，有时是六十度，为什么每一次都能够不偏不倚地照到他的身上？

    自己以为是不经意的一次动心，孰料是命运的分岔口，如同蝴蝶效应，再譬如多米诺骨牌，轻轻推倒，所有的牌都应声倒下。一连串，一系列，从此以后，所有的事情，都和他有关。

    暗恋是用白色的笔在白纸上写字，用黑色的笔在黑纸上写字，写下自己的秘密，随机应变又乐此不疲，像是恶趣味的黑色笑话。

    秘密是：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