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再来一盆

    虽然觉得恶作剧的可能性很大，可黎诺天生好奇，她挑了了周日的早晨，搬着仙人球出了门，灰色的羊绒围巾捂住了她的口鼻，配着卡其色的昵子，是一种冷淡而又奇异的温柔。

    路人在看她，这个抱着仙人球的奇怪女生，她没戴手套，指尖已经有一点红，黎诺目视前方，一张张特征鲜明的脸从她眼底闪过，她忽视他们，遏制住了自己仔细打量的愿望。

    她辨认着门牌，拐进一条窄小的巷子里，走进了买仙人球的那家花店。

    黎诺松了松围巾：“老板。”她喊道。

    过了一阵，老板从里间走出来，套着两只黑色的护袖，朝黎诺笑着。他的嘴很大，笑起来像万圣节的南瓜灯。

    黎诺搬起仙人球的盆，指着底部小小的字迹：再来一盆。

    “虽然有点冒昧，但我还是想问，这是店里的活动吗？”

    老板搓了搓手，很感兴趣地看了盆底的字迹，摇了摇头。

    “我们的确做过一个活动，但不是这个，那个活动啊，叫做收集你快要养死的仙人球，也就是说，我们店里的仙人球都是二手的，你也知道，嗨，有些人连仙人球都养不活，这个字像是用细马克笔写上去的，再盖上一层胶布，唔，相当有创意，也相当随意。”老板说道。

    “我知道了，谢谢你。”了解完前因后果，黎诺心里头有些空落落的，抱着仙人球刚要走，老板喊住了她：“小姑娘，你给我提供了一个新思路，来，你过来，这个字就当是我们店里写的，我再送你一盆。”

    黎诺看着眼前笑成南瓜的老板：“不……不用了。”话音未落，一盆小型仙人球就摆在了她的面前。

    “小本生意，这个仙人球有点小，见谅，见谅。”虽然小，可是绿油油，圆溜溜的，黎诺看着喜欢，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受了他的好意，道了谢出门。

    黎诺左手右手各捧着一盆仙人球，她的鼻尖从围巾里露出来，鼻头是红红的一小块。

    一片梧桐树的叶子飘下来，砸在黎诺的脑袋上，带着虫眼以及枯萎的边沿，承载着几乎整个秋天的重压，砸过来。

    霎时间，一个计划在黎诺脑海里蔓延，她走在路上，忽然停住，后面的电动车猛地刹住，“吱呀”一声。

    “神经病啊。”她听到有人说。

    周日晚上的晚自习是自愿的，黎诺来到图书馆里，打开自己灰色的书包，掏出一本名为《情人》的书，黎诺喜欢这本书，起因是喜欢上了梁家辉饰演的同名电影，对电影里昏黄的调子很感兴趣。

    她拔开钢笔，拿出一张暗黄色的便利贴，仔细地写了几行字，贴在书的后几页，她把这本书放进了“外国文学”那一个书架第三层的右数第三本，又在书架前面站了很久才离开。

    池垣半个小时前就注意到了一个女孩，他坐在图书馆里，翻开一本侦探小说，等待着父亲给他办理转学的手续。周日晚上，图书馆的人不是很多，那个女孩与他分别坐在图书馆的最南端和最北端，隐约可以看见卡其色的呢子，灰色围巾，翻开一本书，仔细地写着什么。

    池垣也不知道那个女孩为什么吸引了他——他明明连她的脸都没有看清楚。她从整体的轮廓看起来，温文尔雅——想到这个词，池垣自己笑了起来，这个词汇更多的被用在男性身上，可看着她，他脑海里就出现了这个成语。

    那女孩忽然站起来，走到了西边的一个书架旁，“腰挺得直，气质很好。”池垣在心里默默评价，那个书架被挡着，池垣不知道她在书架后面干了什么。池垣静静地等着，女孩却没再冒出头来。

    二十分钟后，池垣忍不住走了过去，女孩已经不见了人影，池垣看着这个书架边上打开的阅览室侧门发愣。

    他看向这个书架，书架的侧面标注着“西方文学”，他开始仔仔细细地观察这里边的每一本书。他的手划过形形色色，各种颜色的封皮。

    第三层，右数第三本。

    池垣的手落在了这本书上，这是唯一一本没有图书馆编号的书籍。

    池垣将它抽出来，封面很简单，只有两行字：情人

    玛格丽特·杜拉斯

    池垣随意地翻着这本书，某一页，一张便利贴滑落向地面

    池垣趁它在空中的时候用手将它兜住，他看着上面的字，清秀的字体，却每一笔都带着笔锋。他在心里将上面的话读出来：“朋友你好，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却甘愿赌一把你相信我，操场放篮球的小仓库后面有一块空地，从那里最左边的路灯数起第三个，有我想送给你的东西。”

    送东西？

    有点意思。

    写便签的人是谁？池垣不知道。会是刚才那个女孩吗？他思考了一阵儿，也许吧，他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自己。

    他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在兜里震动了起来，池垣掏出来，是爸爸给他发的信息：已办理完毕，速来学校门口。

    池垣将这本书连同便签放进包里，离开时望了一眼她曾坐过的位子。

    周二午休的时候，黎诺再一次来到了阅览室，外国文学……第三排……右数第三本，黎诺仔细的数着。

    是一本《包法利夫人》。

    很好，她的书已经不见了，那么，她送出去的东西也该被人拿走了吧？

    她有些高兴，却不习惯在脸上表露出来，她眼里含着笑意，嘴角的线条柔和了一些。

    她来到操场上篮球仓库的面前，篮球仓库不远处是学校的围墙，她小心地从它外围的侧面和墙壁的缝隙里走进去，视野一下就开阔了起来，篮球仓库很宽，挡住了操场的一角，也阻止了一些人探寻它后面是什么的愿望，当然，阻止不了黎诺。

    这里有一颗巨大的银杏树，秋天银杏果子会掉下来，只是青色的皮会腐化，整个都显得黑乎乎的。黎诺觉得这棵树很美，巨大的树冠上是金色的飘摇的叶子，偶尔还落下来，很像她小时候喜欢的风铃。

    黎诺走到约定的第三个路灯前面，她放在这里的小仙人球的确被拿走了，黎诺心里泛起一阵得逞的喜悦，她走近了些，在路灯旁发现了她的书《情人》。

    她把书拿起来，掸掉底下的灰尘，在她放便利贴的那一页，出现了一张新的便利贴，蓝色的，正方形的。

    上面写着：感谢你的仙人球，我也有礼物想要送给你，周四晚自习下课，请你再来这里好吗？

    黎诺很高兴，像是中了彩票再告诉你不用交税一般，她回到班里抿着嘴笑，邵阳奇怪的看着她，以为她傻了，再不然就是烧糊涂了。

    为了挽救她，邵阳打算告诉她一个不得了的八卦，她凑到黎诺耳边：“我们班，要新来一个转学生。”

    黎诺点点头，邵阳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你就不打算问点具体的吗，身高，体重，性别？”

    黎诺摇摇头，觉得和自己没关系。

    邵阳叹了口气，继续凑在她耳边：“他和他爸来过闻老师的办公室，男生，听说很帅，挺高的。”

    黎诺点点头：“知道了。”她把下节课要用的书拿到桌面上来。

    邵阳对她扁了扁嘴，决定不再挽救她，转而加入了其他八卦的阵营，叽叽喳喳的讨论着新转校生有无前女友，有无现女友，有无谈女朋友的愿望。

    黎诺趴下来戴上帽子，把噪音隔绝在脑后，开始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