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天歌托橘岁去打探一下,这锦钰来找父王是做什么的,但是贤珺堂的人都说贤王下了命令,不允许任何人多说一句。不管怎么打探,都没撬出来一个字。
很快便迎来了中元节。
贤王府上下送客人来款不绝,下人们无不踏着麻鞋在府上跑来跑去,有的手上欢迎宾客的酒水、有的手上托着庆贺词、有的手上端着客人送来的礼品。
锦天佑的身子还没有恢复随便吃了些淡食,向贤王和王妃二人道了贺词后,便回留杍居休息了。
锦天歌喝了好些个酒,小脸发烫不用照镜子都知道红扑扑的。
她想起自己昔日在靖王府的那三年。
每次到中元节她都是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听着外面的热闹腾腾,离得远远的瞧着妙绣挨着季少琛,二人形影相依的对酒观月。
天莺坐在她旁边,也喝的有些微醺了,小肚子吃的圆滚滚的。
锦天歌见天色不早,便让天莺赶紧回自己房间休息去了,自己也紧跟着后面一起回颂歌堂。
路过贤王府后院的一条湖,现在是黄昏后的初夜,湖面波光粼粼散着浅碎月光,远处前堂隐隐有男子们的欢声笑语传来,衬得锦天歌坐在湖边略显萧条。
九月份的月亮正圆倒映在湖水中。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浅浅徐风,撩起水波层层,到让那原本就的圆滚月影朦胧漂浮。
湖水泛起涟漪,石子沉入水中消失不见,一粒接着一粒。头顶新月如钩,半藏在两人高的城墙上。锦天歌手中石子扔完,刚想要站起来,却瞧见湖中多了一个人影。
锦天歌惊得脚步踉跄猛地回头,身后的高墙上斜斜坐着一个少年,月光似水一般洒在他的身上,他的一身藏紫玄衣竟融入夜幕,无一人发觉。
锦天歌差点儿惊呼出声,却瞧见那人从两人高的墙岸上跃下,稳稳的落在她的面前。
“莫要出声。”他猛地上前一步,栖身到锦天歌身边,手中握着一把沾血的羊角匕首。
锦天歌喉咙一紧,脖颈间立着一把寒光凄冷的刀刃,她动了动喉咙,连平日里的自称都用上了:“季大公子夜闯贤王府,挟持本郡主,可知是何罪?”
“郡主?”季少琛一怔,自锦天歌身后往前看去,确定是她后才放下匕首。月光沿着他的眉毛眼睛下移,落在微微上扬的嘴角。
冰凉的刀刃离开她的细脖,她回头恶狠狠地瞪着他:“想来是我贤王府的大门太过窄小,季大公子非得越墙而入。”
“在下来此并非恶意,只是追寻一个贼人前来。”季少琛收回匕首,只听清脆的咔哒一声,沾血的匕首回到刀鞘内。
“天大的笑话,我贤王府上千护卫,也就只有季大公子的神通能来去自如了。”
季少琛飘忽的眼光,似乎透过锦天歌在看着别人:“郡主,那人身份复杂若是藏于府中,对贵府绝非好事。”
“那闯府之人是谁?”锦天歌扬起眸子,一双明亮的双眼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一股浅浅的酒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醉人心扉,像是春雨绵绵混着新开的花蕊香气,萦绕在季少琛鼻尖,丝丝缕缕不动声色却又浮动绵绵。
季少琛还没喝,便醉了。
“同万来钱庄有关。”
他的头发只用一根黑带束在脑后,其余散发披在身后,被风一吹散落开来徒添一丝风流俊俏。真真应了诗词上的那句话:枕上轻寒窗外雨,眼前春色梦中人。画堂红袖倚清酣,华发不胜簪。
这两日这个万来钱庄四个字频频出现在耳边。
“那人在万来钱庄地下组织了一部西北小支番队,被在下撞见,杀了他些许随从,但主犯在逃。若不把他找出来,恐京城会突发战乱。”
季少琛的声音似远处琴声拂过,叮咚脆响,婉转低沉。
他的身上确实散发着一股腥气,夹杂着锦天歌身上的酒香,混在一处形成了奇异的气味。
锦天歌突然想起前世锦钰被皇伯父关在宁淮塔里一年,就是因为被皇伯父抄了万来钱庄,发现了他私建部队的事情,莫非就是季少琛检举的?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到远处缓缓走来一个小丫鬟,拎着一节灯笼,走路踉跄嘴里还念念不已:“立小梨,立小梨,倒过来也是立小梨。小梨苦,小梨累,小梨想哭没有泪。咦,这里怎么有两个人?”
这立小梨说来也是倒霉,从小到大十指不沾阳春水,来这儿不过几日竟然干了洗衣、清扫、巡夜诸多活计,她只恨自己少生了几条手。今日是中元节,府邸里所有人都跑去前堂凑热闹求赏了,只有她被安排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谁知这寻着寻着,竟把那日仅有一面之缘的漂亮姑娘给寻了出来。
除了那个漂亮姑娘,还有一个俊俏的小哥哥。
在立小梨脑海中立刻浮现了一堆子戏本。
千金小姐夜会穷门书生!
西厢记!
瞧见立小梨,锦天歌也是惊骇不已。
锦天歌还没来得及反应,身旁的少年竟犹如一道风一般栖身到立小梨身旁,只见他动作极快,一手持在立小梨喉咙处,还未用力那立小梨脸色就以煞白全无血色。
立小梨张张嘴吧,想要求救的声音堵在喉咙处,愣是半天发不出一丝音节。
晚风卷着他的衣衫袍角,犹如惊涛骇浪一般飞速,他五指纤长卡在立小梨的脖颈处,指关节发白每一处都掐中要害。
“莫要杀她!”锦天歌快步冲上前去。
她第一次见季少琛这样杀气腾腾,前一秒还是平易宽柔,这一秒竟犹如夜间阎罗,满目充斥着血气。
而方才一眨眼的功夫,他便奔到立小梨身旁,这速度要远比那日在大街上两人动手快上数倍。
“你我二人对话她方才定是听见了。”季少琛蹙眉冷对,没有松手。
立小梨的脸已如猪肝色难堪,她怎敢相信有人说动手便动手,也不敢相信这人有万钧力气,她怎么也挣脱不开,像刀俎上的鱼肉一般。
“她不会的!”锦天歌看着远远欢闹的地方声音渐低,似乎被吸引而来,着急拉着季少琛手腕处。“这是在我贤王府,你若随意杀人,回头我父王追究起来,断断不会放过你的!”
季少琛微微犹豫片刻,便松开立小梨。
立小梨骤感呼吸顺畅,猛烈的咳了几声,方才阎王殿门口走一遭,吓得哇哇大哭。
“你若再哭,本郡主就把你投进这湖里!”见立小梨哭闹不已,锦天歌便吓唬道。
此话一出,立小梨果然哑住声音,只有一张泪流满面的小脸,委屈巴巴的瞧着眼前俩人。
“你快走罢!”锦天歌急急说道。“等你走后,我便清查府邸的。若是抓到那人,就送到你的府邸里去。”
“万事小心。”季少琛说完便飞身上墙,踏空而去只留残影融入月色。
立小梨止住哭声,呆呆的看着季少琛消失的地方,哑口结舌差点儿没把自己舌头吞下去:“那人、那人……会飞?”
“轻功而已。”锦天歌好笑的看着那泪水鼻涕黏在一起立小梨,“你这丫头好生奇怪,说的话甚是怪异。方才吓着了吧?”
立小梨还没从震惊当中缓过神来,再回首瞧着身边的漂亮姑娘,眼泪流的更凶了:“从小到大,我妈都舍不得打我一下,他,他竟然想杀了我……”
“他只不过是吓唬吓唬你,并未真想杀你。”锦天歌无奈道。“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如今府邸上下欢腾,你怎不去前面领赏银?”
“下人房的姑姑嫌我笨手笨脚,怕我在前面出错,就把我弄到这儿了。”
“方才瞧见的不许对任何人说,知道么?”锦天歌沉声要挟。
“知道知道。”立小梨头如捣蒜。
锦天歌瞧前面的庆贺声正浓,再瞧头顶月色,已是深夜。季少琛不会骗她,要尽早将那贼人找出来才是。同万来钱庄有关想必会牵扯到锦钰组建军队之事,若那人真在贤王府,回头被人发现说不定还会落父王个私藏之罪。
现如今正是敏感之时,和朝野上牵扯越少越好。
锦天歌便派人亲自在府邸上下查找,下人们翻来覆去查了许久才过来禀报说是并无异常。
她沉思许久,目光落在南方的黄色四方屋:“去啼莺屋。”
锦天莺还未起床,正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衫躺在床上,只露着一颗脑袋似没睡醒的样子问道:“长姐,你怎来了?”
锦天歌快步上前,站在幼妹的床边,左右巡视:“昨夜有一个小贼闯府,你有没有瞧见?”
“没有啊,我喝了点小酒回来洗漱便睡了。”
锦天歌低头瞧了瞧地板,灰亮净洁的表面显然没有外人进出的痕迹,但空气中淡淡弥散的一股腥味让她皱起眉头:“为什么有血腥气?”再一瞧天莺的被子鼓鼓囊囊的,心头一紧,低声命令道:“把被子掀开让长姐瞧瞧!”
锦天莺脸蛋一红:“长姐,我来了葵水,盖了好几条被褥,掀开的话会着凉的……”
锦天歌瞧见她脸色发白无血色,心中便信了几分:“原是这样,那你好生歇息吧。”
锦天歌亲自查了许久,也没有查出什么眉头,恐怕听到这动静那贼人早已走远了吧。
“漂亮姐姐……不对,郡主大人!”立小梨不知又从哪儿冒出来,快步冲到锦天歌面前,拦住她的去处,双手合掌不停作揖,一脸可怜相:“可不可以不要让我再去下人房了,那里又脏又臭,姑姑们睡觉还打呼噜。”
“……”锦天歌。
天莺丝丝攥着被角,目送着长姐出门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将被褥掀开,里面钻出来一个浑身是血的青年。他捂着被天莺包扎好的手臂,面色严峻确保屋外没人才抱拳谢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锦天莺一向胆小,沐浴时突然被这人闯入捂住口鼻,本吓的失魂落魄却因为他在耳边轻声说了句:“别怕,我不会伤你。”她竟这样信了。
这青年一身夜行服,面带遮挡物,只露着一双眼睛。衣领处被刀割的七零八落,露出些许锁骨,半遮半掩到多了一重魅惑。
锦天莺见他手臂血迹直流,便从屋中找出药来帮他涂抹。
“你是来偷窃的吗?”锦天莺沾着药水,屋中弥漫着苦涩的药味。
黑衣青年沉默不语,只露着一双生的漂亮的眼睛瞧着她,声音略微沙哑:“只听说贤王的大女儿是朝歌郡主,你是他的另一个女儿?”
锦天莺点头,嘴角微弯泛着些许苦涩:“我是庶女自然没有长姐登的上台面。”
“姑娘无需妄自菲薄,庶出出人头地者也恒河沙数。”黑衣青年透过面纱,宽慰着。
“男子还可凭借自己的本事,女子无非也就求得嫁个好夫婿吧。”锦天莺红着脸笑着,手脚麻利的帮他包扎好伤口,见他确实没有伤人之意便大胆道:“我王府重兵把守,你想来也是有几分本事才能闯入。我瞧你四肢健全又身怀武功,不如找个正儿八经的活计谋生吧。”
黑衣青年在遮挡物里似轻笑一声,眼角带了些舒展:“那老奸巨猾的老狐狸生的女儿到是单纯的很。”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红色的木牌,递给锦天莺:“此番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收好此物,若日后有难处可到万来钱庄寻在下,必定达成姑娘一心愿。”说完,便跳窗而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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