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灵将剑丢在地上，皱眉不语。
王妃看了看那把剑，见完灵脸色有些不耐烦，不知她心中究竟如何想法？只好转移话题，一边将剑珍重地捡起却随手放在了桌子上，一边道：“你来多久了？累不累？要不要去里面躺一躺？你最喜欢躺着了，看书聊天都躺着，懒得很，还说过睡觉也是修炼这种话呢！”王妃说着便要拉完灵向里间走去。
完灵终于忍不住了，这再不反抗就要被拉到床上去了吧？先不管王妃究竟是不是认错人了，自己现在要是做错了什么可是会被主子赐死的吧？她还没找回自己的记忆呢，怎么可以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掉？
完灵挣开王妃的手，远远退到一边，又跪了下去：“王妃莫要拿我寻开心，我知道尊卑有别，王妃的床，我岂可躺？”
“师妹——”王妃的声音不知为何突然变得踌躇而悲凉，“你何必假装不认得我？先前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报复我，我无话可说。但求你让我知道，你是真的回来了。给我个准信吧！让我心安了，随你要怎么折磨我，都无所谓的。”
完灵悄悄抬头看了看王妃，随即低下了头，心道：这王妃看来确实如旁人所说，是个性情乖张变化无常的，但这性情看来是因为神志不清，乱认人罢了。这也就难怪忠王总不来这倾城楼了。
完灵小声而谨慎地答：“我自然识得王妃，您是千上国唯一的一位王妃，婆婆曾仔细教过的。”
“不，我不是什么王妃。”王妃似想起什么，立马蹲在完灵身边抓着她双臂急急道：“你不要生气！我跟千雪只有夫妻名分，我们不是真的夫妻！只有千上国的国宝才能将你复活，我是为了……”
“王妃！”完灵打断她的话，将头用力磕在地上，乞求道：“求您不要说了！婆婆说过，做下人的知道的越少活得越长。我大胆猜测，定是我长得同您的师妹相似，王妃将我错认成了她。可王妃请您仔细看好，我不是她。这世间相似之人虽不多，不代表就没有。那人既是您的师妹，您对她的性情定然极为了解，您仔细想想，我同她，性情可一样？”
王妃看着小心翼翼却又不卑不亢的完灵，这两人确实不一样，师妹是个爱笑的，不论何时看去，她的脸上都是带着笑的；而面前这人，却不爱笑，从她进门到现在都没有展露过一个笑容。师妹的眼睛总是柔柔着含着笑，让人看去就不愿移来；面前这人的眼睛却锐利冷然，若只看这一双眼，竟似身处寒冬，察觉不到丝毫暖意。
王妃压低了声音小心地问：“除了王妃这个身份，你还记得关于我的其他身份吗？我们的以前，你还记得多少？”
完灵皱了皱眉，不是已经说了认错了吗？王妃怎么这般执着？如果我真的是王妃的师妹，又怎么会沦落到成为一个下人呢？
“王妃，我真的不是你师妹。”
“你等一下！”王妃心中并不放弃，起身跑到床边，从床下掏出一个精致的大木盒，走到完灵身边，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微微笑着讨好道：“我这里有一些我极为看重的东西，如果……如果有你想要的，我可以送给你。”
完灵看着那个木盒里的东西被一件件小心地拿出来，每拿一件，王妃便温柔地对完灵解释一番：
“这个木簪，是她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那日我生辰，她随师父刚到不儿岛半年，岛上没有什么好东西，她便自己做了这个木簪送我。”
完灵看了看那个被小心放在一边的木簪，木质粗糙，做工粗糙，甚至连点简单的花纹都没有，看起来比普通的木筷还要不如。这是随便捡了个树枝削断了当做礼物送人的吧？
“这个纸扇是你第一次随师父出岛回来送给我的，扇面上的凤凰还是你画的呢！你自小不曾习过书画，第一次作画，便给了我。”
完灵伸头看了看那个扇面，凤凰？你确定不是扑腾着要飞却飞不起来的鸡？
“你再看这题字，是你亲笔写的。不论它们好看与否，你愿意把这些第一次给我，我便很知足了。”
真的？那是字？龙飞凤舞歪七扭八真是草到不能再草的草字啊！完全看不出来什么字啊！
“还有这两个皮影人，我们在一起后你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
正常来说，难道王妃你不是应该跟我说一说那字写得都是什么吗？怎么就直接跳到下一个礼物了？完灵忍不住在心中翻了个白眼，面上正正经经地看了看那皮影人，好看而精致的两个皮影，总归是有件像样的礼物了。
……
大大小小十几件礼物都看完了，完灵被那些奇奇怪怪的礼物吸引了注意力，并未发觉王妃说着说着已从“她”变成了“你”，只顾着在心里将那些礼物悄悄点评一番，白眼送出去一波又一波，却始终没有说一句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啊！那些真心话要是说出来，怕是会让王妃尴尬，自己也会丢了小命吧？
王妃看着一脸茫然又无奈的完灵，终于死心，叹气道：“可能我弄错了。”
王妃一脸黯然小心翼翼地收拾地上那些礼物，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完灵。”完灵乖乖回答，耳中有个女声响起：“从今以后你叫阿完，完好无损的完！”
完灵听着那声音，跟着说：“完好无损的完。”
又有一个男声说道：“以后你叫灵，天地之灵。”
完灵再一次跟着说：“天地之灵的灵。”
完灵只记得这两句话，便拿了那两个名拼成了一个名：完灵。这是她唯一的记忆。
“完好无损？天地之灵？”凤莫眉头皱了皱，天地之灵，那不是师父给灵取的名吗？可看这人又似乎真的不是师妹的性子啊？难道复活的人会性情大变？
这样想着，王妃假装漫不经心地又问了些问题，眼神却注意着完灵一举一动。
“什么时候进的王府？”
“七天前。”
王妃心想：那不正是上一次招魂献祭的时间吗？
“怎么进的府？”
“晕在王府东门门口，被婆婆带进来的。”完灵老老实实地回答。
“在月居的静婆婆？”
“嗯。”
静婆婆是王府里活了九十多岁的老人，是在微太子带回来专门负责在月居事宜的人，虽然年老有些糊涂了，可地位尊贵，连忠王都敬着她。
“怎么会晕在路上？”王妃一直低着头认真收拾着，同时也认真听着完灵的回答，越问越好奇，心里越发觉得完灵就是自己的师妹。终于收拾完那些礼物，王妃将木盒小心地塞回床底。看了看一直跪着的完灵，想拉她起来，想到从进门起她便跪了又跪的，也不知道在怕什么？心中知道这会儿肯定拉不起来她，只好走到她身旁席地而坐。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晕在路上，忘记了。”
王妃听到她的回答有些意外，“你的家人呢？你一个人在这里，他们不会担心你吗？”
“我……”完灵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告诉王妃自己失忆了。按王妃这神志不清乱认人的状态，要是说了失忆，岂不就认定她是她的师妹了？可要是说谎，王妃找婆婆一问就会露馅儿。
“嗯？不可以说吗？”王妃问。
“我其实失忆了，只记得有个女人说我叫阿完，又有个男人说我是灵，这么着我就叫自己完灵了。除了这个名字，旁的就都不记得了。”思来想去，完灵还是照实说了。
王妃听得心惊又喜欢，心中暗想：说不准招魂献祭复活的人不只性情有变，连记忆也会失了去，若真是如此，那她便是多了一次重新与师妹开始的机会啊！
“既然你失忆了，那你如何确定不是我的师妹？”
“不知道啊！反正我就是觉得我不是！我相信我的直觉，你绝对不是我要等的人！”完灵跪在地上眼光扫到王妃光着的脚，看着那白白嫩嫩的一双脚，不适时地想：好像我的更白一点儿。
王妃伸手抬起完灵的下巴，仔细瞧着完灵的眉眼唇耳，不大高兴地问：“你失忆了，却还记得要等人？”
“不是记得，就是直觉一定有人回来找我。”完灵撅着嘴回答，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手，觉得脸上有点儿疼，王妃这力度真是不小啊！
“看着我！”王妃怒道，她心中想起一个极不愿意见到的人。难道师妹不记得我，却记得她？
完灵赶紧看向面色严峻的王妃。完灵仔细地盯着王妃的五官，不论眼睛、鼻子、嘴唇，若分开看都不过是中上姿色，凑到一起偏偏成就一副清冷卓绝的面貌，让人看一眼便难以忘怀。完灵心想：王妃的这一副皮相，真是越看越好看啊！就是脾气差了点，传言是真的，王妃果然难伺候。
“哈！”那清冷的声音突然多了一丝温柔，松了手，笑问：“我可好看？”完灵不知道，她专注盯着王妃的眼睛正放着光，亮晶晶的光唤起了王妃第一次见到灵的记忆。师妹的眼睛那时虽看不见东西，却也是这般闪着光。
完灵如实回答王妃：“好看，你不仅长得好看，身材也好看。”
说完突然想起自己好像一直忘了婆婆说过的话：回答主子的话之前，一定要恭恭敬敬地加上回主子三个字，在主子面前要自称奴婢，千万别你啊我啊没大没小的称呼，不然主子不高兴了，是会被打死的！
完灵又一次慌忙低头，窘迫地将头磕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你很怕我？”王妃的声音充满了惊奇和一丝悲凉。
“回王妃，王妃是主子，奴婢是奴才，奴才怕主子，天经地义。”
良久之后，完灵听到王妃叹息一声，“你回去吧！今天不用伺候了。”
就在完灵的膝盖已经跪到发麻的时候，王妃终于说话了，声音却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哽咽。
完灵悄悄抬头，见王妃背对她正向屋外走去，这才放心地慢慢站起，却仍忍不住膝盖的酸痛麻痒一个趔趄“扑通”一下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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