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谢致行转学回五中的事,父母为此发生了不小的争执。
当初脱离林家的时候林晓慧就坚决不想再和他们有任何牵扯,但是血缘关系这种事不是她不想就可以不要的,一时意气的话其实早已散得差不多,只是嘴上还要逞强。和谢呈繁装腔作势地吵了一番,最终还是顺着台阶满不乐意地下来了,同意了谢致行的转学。
至于谢致行本人,不论是五中还是一中,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除了路重山外,他也只跟班主任说过转学这件事,但期末考结束那天大家也不知道从哪来的消息,一是庆祝考试结束假期开始,二则美其名曰给谢致行“践行”。
谢致行转着酒杯一脸无语的听着桌对面几个醉鬼所谓的“祝酒词”,举起杯子懒散地附和道:“谢谢、谢谢啊,我一定不会忘了你们的,以后一定会常回来看看的......”
谢致行随口敷衍了几句,差点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唱出来了,感觉自己仿佛正在面对一群讨要压岁钱的小屁孩儿,叽叽喳喳地吵着他的耳朵让人格外头大。
谢致行几乎来者不拒的喝了好几口,见气氛不错,大家自娱自乐玩得忘乎所以,他放下杯子拉开包厢房门,轻手轻脚地从门缝中钻了出去,深呼吸了一口从窗外溜进走廊的湿冷空气,感觉先前在包厢内那股挥之不去的闷闭感才渐渐挥散开。
谢致行很少来这类会所,父母管得严,他自己也没什么兴趣,对于其他人一到周末或者放假时期都兴致勃勃地相约今天去哪个酒吧明天去哪家会所有点不能理解。
闷热还空气不流通,说句话半天听不清只能扯着嗓子对喊,筋疲力尽的跟跑完三千米一样。
他用手扇着风,想了下进来时的路线。
昏暗模糊的光影几乎是所有会所的共同特征,谢致行凭着脑海里的一点记忆,在布局大致雷同的里间沿路找了好半天才听到喧嚣鼎沸的人声,一路靠着墙循着声音穿过明暗交织、灯红酒绿的人群才到了会所大门外。
簌簌的寒风往他嘴里灌了一大口,仿佛直接往牙齿上塞了好几块冰块,冷不丁的肩膀一哆嗦,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把外套带出来,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毛衣,裹着他的下巴和平直的唇。
吹够了冷风,感觉身上的热意急速下降,谢致行找到前台在对方得体的微笑中借过电话机给家里拨了通电话。
连着“嘟嘟嘟”了十几声都没人接,谢致行突然想起父母今天好像是要去外公家吃饭,让他自己弄点吃的。正要挂断,电话那头忽地响起一声低低的男音,穿过螺旋而上的电话线直达谢致行的耳中——
“喂?”
谢致行冷不丁的一激灵,毛衣上被门外寒风裹挟的冷意尚未彻底散去仿佛又一层层漫上来,摩挲着他的皮肤,层层划过,激起一片战栗。
“你、你是谁?”谢致行结巴地问道。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贼吗?
不对,贼怎么还有胆子接电话,不应该偷完了东西赶紧跑吗!
“谢致行?”电话那头试探的问道。
!!!
这贼怎么还知道他的名字!谢致行脑子里一团浆糊,只觉得现在的小偷真是艺高人大胆,又庆幸还好爸妈没在家,最多只损失点钱财。
......
没等到他的回答,电话线那头的人了然的“哦”了声,又问:“你打我家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一团浆糊化为冰水,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隐隐有往脸上发展的趋势。谢致行木着一张脸,痴痴的问:“你家的电话?你哪位?”
“......路重山。”路重山沉默了好半晌才回答他的问题。
沉默的变成了谢致行,他扯着电话线,把电话机往自己这边轻微挪动了一下,翻找刚才拨出的号码——最后一个数字比他家的少了一个。
路重山像是隔着电话线都背后长了眼睛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心下明了地说:“你是不是打错号码了,这里都是一起牵的电话线,号码也都是统一的,只有最后一个数字不同,是门牌号。”
“......好像是。”谢致行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略显尴尬的说。
他决定还是不把刚才脑子里那一堆翻江倒海的脑补告诉路重山了,免不了又是一顿嘲笑,虽然按照路重山的性格八成只会在心里笑。
打到家里的电话成了路重山接的,谢致行随口和他说了几句,看见前台服务生忙碌的身影中还偶尔匀出了一点余光给他,目光对视之间,皮笑肉不笑地露出一个很浅的弧度,想着是不是要说句再见了,听见路重山问:“你那边听着还挺吵的,外边玩?”
谢致行回头看了眼前厅,吊在天花板上的圆灯散发出冷冷白光,仿佛置身白昼,人影隐隐绰绰的在干净的地砖上留下模糊的轮廓,勾肩搭背、男女搂抱紧贴、亲昵缠绵。
谢致行收回目光,坦诚道:“对,在水云涧。”
水云涧称得上他们这片“穷乡僻壤”唯一的“繁华”,有钱的没钱的,成年人学生,得了空的时候都喜欢往这里跑。哪怕只是光坐着什么都不干,似乎也能洗掉身上那层层叠叠把人压的喘不过气的尘泥,享受片刻的欢乐。
水云涧的“待客之道”也相当好,来者不拒,即便是条狗只要有人牵着就能进去,因而来这里的人碍于面子也多多少会消费一点,要真的没钱那就不会进门了。
路重山轻笑了一声,在略微嘈杂的细细电流中也更显低沉。
“水云涧啊,”他似是意味深长的琢磨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评价,“还挺会选地方的,和朋友吗?”
“是,”谢致行语气有点无奈,“他们可能是从班主任那儿听说我下学期要转走了,非要来聚一聚,无聊。”
路重山收拾东西的手一顿,握着听筒的那只手拉长了电话线,捡起脚边瓷碗的几块碎片,一并扔进了垃圾桶:“是么,聚一聚也挺好的,说不定以后就没什么机会见面了。”
谢致行转念一想也是,本来他就不是特别爱玩爱闹腾的人,没人约他一个人也能自得其乐,熟一点的也就家附近这几个,至于其他人......大概会跟失联了差不多。
他点了点头,似是忘了路重山并不能看见他的动作,说道:“不过咱们还是能经常见面的,我一周回来一次也没多久。”
路重山不加遮掩的自嘲一笑,轻轻扯了扯唇角:“是么,五中以前不是只放月假吗?
谢致行安静了五秒,才略带不解的问道:“你怎么知道五中以前只放月假?”
路重山:“......”
被电话线扯住了手脚,他只能把脚边倒地不起的两把椅子扶正,仗着谢致行看不到,他一脸坦然,随口胡诌:“听说的,五中这么有名谁不知道。”
“哦。”谢致行不疑有他,抬眼看了下标准不露齿笑的服务生,索性眼不见为净,转过身背靠在前台上:“好像这学期改了吧,高一高二的有周假。”
有那么一瞬间,路重山心说,还是别放周假吧,不然他会很难熬。但耳畔听着谢致行的声音,仿佛一根绳子牵着他的心一下一下的往外拽,时轻时重,可又偏偏不给个痛快,他又想,就这样继续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
路重山低低笑了一声,把地上最后几片零碎收拾的差不多了:“那也不错。”
谢致行叹了口气,走马观花一般的看着前厅内来来去去的男男女女:“就那样吧......”
“路重山人呢,他是不打算来了吗?”
谢致行话未说完,倏地听见不远处一个分外耳熟的名字传入耳中,半信半疑地抬头朝声音处一看,是角落里站着四个年纪和他差不多的男生,其中三个都手上或者嘴里叼着烟,面对着一个个子略瘦小的男生,朝他脸上喷出了一口浓浓的烟雾,呛得那个男生连连咳嗽了好几声。
虽说路重山的名字不多见,重名的概率少但也不是不可能,谢致行还是忍不住多听了几嘴,大概就是一些问话——
“他人呢,还来不来?”
“电话号码是多少?住哪里?”
“你不是和他很熟吗,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赵磊你怎么这么废物。”
......
而所有问题几乎都能用一个回答概括——“不知道”。
谢致行侧靠在远处,似是无意中抬眼打量,低下声音冲电话那头的的人问道:“你认识一个叫赵磊的人吗?”
路重山拽着电话线的手僵在半空中,顿了一下说,“不认识,怎么了?遇到什么人了吗?”
谢致行下意识觉得是自己多疑,但听到那个名字却又不由自主多想。
“没有,刚才还以为有人在叫你名字,听错......”
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搭上了谢致行的右肩,让谢致行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字生生卡在了喉咙里,他回头一看,就是方才看到的其中一人,后面还跟着那个貌似叫赵磊的男生,低着头畏畏缩缩地抬头看了一眼谢致行,触及谢致行的目光后又立即收回。
“你说是他?”领头的男生似笑非笑的盯着赵磊。
赵磊滚动了一下喉结,声音压在喉咙里,闷闷的:“应该是。”
“行,那就当是了。”男生笑了笑,冲谢致行笑得一脸和善,拍了拍赵磊的肩,说,“我这位‘朋友’说你可能认识一个人,所以过来问问。”
电话尚未挂断,谢致行拿着听筒的手慢慢垂下,像是完全忘了对面还有个人。
他沉着一张脸,不作声,领头的男生也不介意,嘴角一弯,露出左侧脸颊上一个浅浅的梨涡,笑眯眯地问道:“路重山,道路的路,重复的重,山峰的山,你认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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