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惠安的时候，饶是向来镇定如赵瑄，也不由得惊讶了一瞬。
他没有想到，往日里灿若骄阳的惠安竟然会露出那样的神情——落寞悲伤到了极点，仿佛寒冬被抛弃在河中的小动物，听到一丝动静，怯生生抬起头，看着唯一的一丝希望。
他不得不承认，看到这样的惠安，让他的心都不由得柔软下来，甚至想不顾一切将所有事情都告诉她。
“舅舅。”
不过是一个称呼，惠安堆积在眼眸中的泪珠便扑簌簌掉落了下来。
之前强装的镇定在这一刻分崩瓦解。
赵瑄到底还是心软了一刻，上前轻轻环抱住她。
怀里的小丫头几乎算得上是他看着长大的，往日里骄纵得让人头疼，但是此刻伤心到了极点，也不由得让人心疼到了极点。
“舅舅，为什么这样？”
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短短一年的时间，从前十多年的感情便悄然变了？
她期待了有多久，今日的伤痛就有多深。
赵瑄面对她的问题无法回答，只能拍着她的后背以示安抚。
惠安却非要得到一个答案，她执拗地抬起头望着赵瑄，“舅舅，不管是什么，告诉我。”
这套说辞在心中已经反复千百遍，可说出来的那一刻依旧觉得残忍至极。
“叶歆是平淄城守备叶南生之女，叶南生为救随川而死，临死前将女儿叶歆托付给了随川。”
可他想过惠安千万种反应，却唯独没有预料到她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惠安微微瞪大双眼，眼中没有一点光彩，“就是为了这样的理由，他便要娶别人？”
赵瑄心中隐隐生出不安，“惠安？”
惠安却后退一步，“她想要什么？”
赵瑄没有明白她的意思，“惠安，你说谁？”
惠安的眼眸更像是透过他，看向了不知名的地方，“身份，地位，财富，叶歆她想要什么？”
她慢慢把眼眸挪到了赵瑄身上，“舅舅，我什么都可以给她，只要她把随川哥哥还给我。”
赵瑄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惠安，你不要去做傻事。”
惠安却笑了一下，“舅舅，你说我去找皇帝舅舅，让他追封叶歆的父亲怎么样？”
她微微偏着头，露出了往日那种骄纵跋扈的神采，“她是不是也想做郡主？那我找皇祖母给她一个郡主当当，只要她能把随川哥哥还给我，她想要什么都好。”
说完，她转身就想出去。
赵瑄一把拉住她，“惠安，你不要这样做。”
惠安眼中泪光犹在，但是神情已经变得不一样了。她甚至对赵瑄笑了一下，“为什么不能？只是没有一个靳随川，叶歆她能得到很多东西，这样不好吗？”
“那你呢？”赵瑄的声音也不自觉阴沉了下去，“只是一个靳随川，值得你这样做吗？”
惠安却挣开他的手，“我不知道。”
她看着赵瑄的眸子还是湿漉漉的，“舅舅，为什么你能那么理所当然的舍弃荷华姐姐？你对她难道一点儿感情都没有吗？”
赵瑄自认为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见惯了各种阴谋诡计，但是他却从来没有在自己守护了这么多年的小丫头眼中看到这种近乎苛责的眼神。
“舅舅，我不是你，我不想放手。”
看着惠安仓皇跑出去的背影，赵瑄难得觉得头疼。
他走出门，“林溪。”
在外侯令的林溪走了过来。
“让人拦着惠安，别让她一时冲动进了宫。再去趟长公主府，让长姐把惠安带回去。”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这样的方法保护惠安。
外面不知何时起了秋风，卷起枝头最后一片枯叶。灰蒙蒙的云遮住了原本蔚蓝的天空，天色阴沉了起来。
不知不觉间，有丝丝细碎的雪花飘落了下来。
今年的第一场雪，飘然而至。
因为成衣展定在了腊月十六，距离现在大概还有两个半月的时间。虽然看起来时间很久，但是因为需要准备的事项太多，饶是之前已经在纸上将条条框框罗列清楚的柳悦，依旧忙到头晕。
虽然需要展示的成衣是已经准备好了，但是成衣展之后肯定是少不了大批量成衣要求，所以方文复跟温秀两夫妻这段时日也是紧抓成衣生产。
而且成衣还不能完全一样，毕竟撞衫这种事，不管在古代还是现代，都是女性大忌。
柳悦倒是不用管那些，她需要负责就是成衣展的相关事项。
但即使是这些，忙起来也是没完没了。
现代的服装秀虽然不错，但是放到古代还是有些不合适，所以她打算利用制好的成衣办一场舞台剧。
故事选用最能催人泪下的，演员们在出演舞台剧的时候，还要全方位向众人展示身上的服装。
如今故事方向大致已经定好了，细节的地方还需要完善。
因为是方文复找来的专人在写，只需要柳悦把握大的方向，于是她便开始琢磨演员的问题。
毕竟对舞台剧来水，演员才是精髓所在。
群演可以让锦绣衣行的伙计们出马，但是男女主主角却让她犯了难。
主角必须颜好身段好，能衬得起来衣服，还能演得好舞台剧。
但是纵观方文复找来的人，却总让柳悦不太满意。
模样好的，演不来戏，演得来戏的，模样又不是顶尖的。
她想找那种让人看一眼，便忘不掉的容颜。
只要那样的脸，才能让人连同她身上的衣裳都牢牢刻在脑海中。
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外面已经下起了雪。
雪花漫天飘落，唯美中带了一丝神秘感。
这还是柳悦穿到古代以来，见到的第一场雪，不由得多了几分兴致，正想往雪中冲去，就听到有人叫她。
“柳姑娘，有人找您。”
这里是方文复的一处私宅，来这里帮忙的都是方文复从店铺提□□的人，并不知道柳悦身份，亦不知前来找柳悦的是何人。
倒是柳悦看见赵瑄时，被狠狠吓了一跳。
赵瑄脸上带了一点清浅的笑意，看上去格外好相与。
他今日穿了一身冰蓝色常服，腰间束着白玉扣，将腰身修饰得挺拔笔直。外面罩着灰色的狐裘，滚边的毛领自带雍容华贵。
他走过来时，柳悦才发现他手上居然还拿了一件火红色的狐裘。正疑惑着，赵瑄就已经将手中的狐裘披到了她身上。
“下雪天寒，小心着凉。”他说着，一边为柳悦系好带子。
即使是系带着这种平常的事情，由他做来，都带有一种无双风华，让柳悦的视线无法移开。
赵瑄系好，就发现柳悦眼睛眨也不眨看着他。
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丝丝笑意，“怎么？”他轻声问道。
柳悦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一直看着他，忙摇了摇头，还扯了一个看上去很像一回事的借口，“这几日选角选到头疼，看见长得好看的，就不由自主多看几眼。”
赵瑄显然是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微微吃了一惊。
而柳悦也在这话脱口的瞬间想抽自己一巴掌，怎么就在他面前说出了这样轻浮的话？
好在赵瑄回过神来，也怎么在意，“要回去了么？”
柳悦顺势点头，然后又摇头。
她望着赵瑄的眸子亮晶晶的，“你坐车过来的？”
在赵瑄点头之后，她带了些兴奋道：“雪景这般漂亮，我们不如走一走？”
柳悦生产的城市偏南，雪花飘落下来，顶多在地上堆积薄薄一层，一会儿就不见了。
这里的雪却很大，只下了一会儿，便处处银装素裹，放眼望去，处处纯白一片。
柳悦不怕冷地伸出手，在从路边不知道什么东西上抓了一把雪。
冰冰凉凉的雪握在手心，不一会儿便融化开来。
“怎么突然来找我？”刚见面时，大概是赵瑄姣好的容颜迷糊，才没能在第一时间问出这话。
赵瑄很是坦诚，“听闻你这段时间一直在忙活，便想着来瞧瞧。”
柳悦外出的事情并没有刻意隐瞒，尤其留在白府绣花的冰兰还是他派来的人，他会知道一点都不奇怪。
虽然这段时日很是忙碌，但柳悦也是乐在其中，因此听闻赵瑄可能会感兴趣，便兴致勃勃跟他分享起来——尤其是成衣展的想法最初成型时，赵瑄也在她身边。
“我打算让人出演一个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最好能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在某些特定的环节中，再向人展示成衣，加深人们对衣裳的印象……”
说到兴奋时，柳悦手舞足蹈起来，还转身面对着赵瑄，倒着走了几步。
赵瑄伸出手，从旁小心护着。
柳悦脸上的神采飞扬同惠安的失落神伤不知何时，竟隐隐交杂在了一起。
“怎么了？”柳悦察觉到他的分神，停下了自己的演说，问道。
赵瑄回神，“无事，你继续说着。”
柳悦撇了撇嘴，“虽然想法很好，但是我现在遇到问题，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赵瑄倒是有些诧异，“你向来，主意多，怎么还会有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
柳悦眼睛朝天望，“别以为你吞掉一个字，我就不知道你是想说我鬼主意多。”
赵瑄顿时失笑，“总之是在夸你，就不要计较用的是什么词了。”
谁知柳悦却跑到他前面，面对着他停住脚步。“你有心事？”
赵瑄微微一愣，“你看出来了？”
柳悦撇嘴，“我好歹认识你的时间不算短了。”如果他作为七月的那段时间也算的话。
“你不开心的时候，笑容就会变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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