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到了。”楚兰深挨着她站着，手指着山下轿子。
江毓秀自然看得一清二楚，那绿衣水红罗裙的丫鬟正是连翘，上前打起了轿帘。
轿内隐约露出女子服帖的月白色裙摆，那是聂宝瑜，但先出来的却是卫雪臣，离得远，江毓秀看不清他神色表情，只看得男人长袍边缘用暗暗的银线勾了几朵云纹，在清凉雪色下更添清冷。
聂宝瑜身形一动，略垂着头，她两只手都揣在绣着白梅的兔毛手笼里，一身也是素净毛绒，浑身上下都透着暖意端庄。
她躬身从轿里出来，没站好差点摔一跤，卫雪臣手疾眼快连忙扶着她。
女子羞赧一笑。
卫雪臣安慰两句，松开她的手，连翘几个连忙上来扶好。卫雪臣朝山上看去，一眼就注意到那婀娜单薄的女子，只是这个距离，他看不见清江江毓秀神色，仅瞧得见一个模糊倩影。
娇小的身外罩了雀金披风，挡着外头阵阵的寒风。因离得远，看着只见她身形纤细袅娜，一头乌发如鸦翎。她抿着唇，依稀是石榴籽的红色。
山风吹来，吹翻她的几片衣角，她站得笔直，风姿凛凛的，一动不动，如墨绿修竹。
这样的姿态……真像啊，太像那个人了。
卫雪臣在朝这边看来，看得楚兰深恼火。
可身边的人，毓秀很高兴，她难得这么高兴，能见到卫雪臣就真让她这么高兴吗？
楚兰深目光移动，冷冷望着从山下而来的一行人。
杀意与诅咒的心如果能立刻实现，那卫雪臣大概已经死了。
事实上当他触及到楚兰深冰冷刺眼的目光，他也觉得心中一凉。不过他没什么怕的。于是他很快地移开目光，落在自己妻子的身上。
聂宝瑜注意到丈夫的目光，脸上露出温柔又甜美的笑。这让卫雪臣心中稍安，这股笑容总是给他力量。
楚兰深冷冷注视着那恩爱的夫妻，直至他的袖子抖了一下。
下意识转头，迎上的是少女欢欣的目光，“多谢你。”他听见女子清亮的声音。
“诶……”楚兰深疑惑。
毓秀的确是十分高兴的，因为有史以来第一次，楚兰深尊重她的意志，甚至满足她的心愿。
提着裙，她小心翼翼朝下山的台阶下跑去。
见一道兴冲冲的人影过来，聂宝瑜惊呼一声，“呀……小心……”
连翘连忙上前去迎接，“表姑娘，当心脚下。”
“放心，”毓秀远远地喊着，随即加快脚步朝聂宝瑜一群人奔去。
连翘心惊肉跳的扶住了她。
“你没事吧？”毓秀关切的问。
连翘咬唇，随即眼中滚下泪来，“你看我不是好好的，还说这些话作甚。”
她被关起来的时候，身边一个人也没有，的确是怕得连眼睛都不敢闭上，生怕一闭眼就再也见不着光了，她怕死，她还年轻，她惜命。所以当二殿下要将她送回的时候，她心中松了一口气，是的，她是很担心毓秀，但是她更担心自己的小命。
愧疚与担忧混在在心中，她度过了煎熬的两日，直至她听得可以去接表姑娘。
过于复杂且难以启齿的感情交织在心中，连翘泪眼潸潸。
“好好，别哭了，”毓秀帮她擦泪，随即带着一丝恐吓的语气道：“那小阎王还在上面站着呢，你不怕他，快别哭？”
毓秀注意到连翘的脸上变得很难看起来，没想到会这么见效，毓秀连忙又要安慰，却注意到连翘的脸色一青一白，十分恐惧的模样。
毓秀想到了什么，随即能感觉到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
知道身后站着谁，毓秀松开了连翘的手，以眼神示意她离远一点。
被楚兰深的力道牵引着转过身去，毓秀仰头看他，不得不说，自己如今的身躯比楚兰深矮多了，更别提她们现在差了一个台阶，如今她只在楚兰深胸前，毓秀放弃了仰头，因为楚兰深抱起了她。
“这天寒地冻，若是滑了摔了，可怎么好？”楚兰深带着笑意耐心解释，却又不容反抗的抱着她朝山下走去。
毓秀不想被这样抱着下去，但是她更怕挣扎起来，一个不好，带累她从石阶上滚落下去，那真是找死，平白遭罪。
便只能忍耐着，毓秀看着远处山色，以及无边无垠的天际下的一对小人儿。
见楚兰深走来，聂宝瑜夫妻二人便没有再往上去。
只等楚兰深抱着毓秀走到近处，卫雪臣看着，聂宝瑜上前来，脸上是担忧又关切的神色，“妹妹受惊了。”
她这一句话，让毓秀心中一暖，聂宝瑜实在是个温和的女人。
毓秀摇头一笑，“没有的事，倒是让姐姐担心了。”
聂宝瑜也并不多言，只是笑道：“总归是有惊无险。”
说罢她看向楚兰深，“殿下，我陪表妹妹回去，你也不必相送了。”
她神色温柔，笑起来慈眉顺目，楚兰深能很快地分出真情还是假意，眼前人的神色并没有丝毫欺骗。聂宝瑜虽然不曾生育，但她对很多人却有着母亲一般的慈爱。
他顺从的放下毓秀。
双足落地，好像心也从悬浮的半空中落回自己心里。
聂宝瑜上前来挽着她的手，女人的手娇嫩且细腻光滑，极为柔软又温暖，和楚兰深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让人莫名的心安。
“姐姐，”毓秀握紧她的手，聂宝瑜抱着她的头，轻轻拍着她的背。
楚兰深默默地望着，脸上有柔和的笑意。
当聂宝瑜松开毓秀的手准备辞行时，楚兰深很爽快地应了，“你们去吧，我早准备了车马相送，我这边还有些要事需要商量，就不送了。”
辞别楚兰深，一切顺利的说不出话来。
毓秀躺在马车里，无视颠簸，沉沉睡去。
*
“那姑娘走了？”楚奕走近在封冻水池边站着的男人。
楚兰深点头，“你还怀疑我的看法吗？”
楚奕皱眉，“你知道的，我是不信的，除非她自己说，除非她解释清楚。”
楚奕难得说这么多重复的话，可见他十分动摇，楚兰深但笑不语。
“我是想不明白的，如果小师妹回来了，她为什么不跟我们说呢？”
楚兰深转头看他，眼神直愣愣的。
不得不说，他觉得自己已经够自恋了，可没想到楚奕比他还要……
被那目光注视着，楚奕静了三秒，随即道，“真要比，相比你，小师妹更喜欢我一点。”
楚兰深：“……”
楚兰深紧紧盯着他，“那你说，怎么样能让她更喜欢我？”
楚奕回头看他，满脸费解，“你问我，你直接问她不就好了？”
楚兰深皱眉，而后瞬间反手一掌击向楚奕，楚奕提气，瞬间朝冰面滑去，移开十丈远。
“殿下，高皇后催促我们回去了。”他轻轻道，纵然声音不大，可楚兰深听得清楚。
“知道，”楚兰深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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