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喚醒

    「好的尼洛,我們之所以會來到這裡,是為了拯救世界。」弓茨正色道,眼裡的真誠幾乎滿溢出來。

    「……」尼洛臉色沒變,全當剛才有人放了屁。

    「所以你們的目的是什麼?」他無視弓茨的發言,問。

    「咳咳,」弓茨尷尬地清喉嚨,重新解釋:「那個……你知道食夢魔嗎?」

    尼洛瞇起眼,聲音嘲諷:「你該不會是想說,你有辦法解決?少說笑了。」

    路克一聽這句話就表示有戲,雖然對方沒有明確回答,但這個說法暗示了他們的確被同樣的問題所擾。只不過,正當他想開口,尼洛手裡的小刀刀鋒便立刻指向他。

    「我不想聽大人的鬼話,你繼續說。」尼洛朝弓茨仰了仰首。

    路克訥訥地閉上嘴。最常說鬼話的其實是弓茨來著……

    「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們目前知道的──」

    「說重點。」尼洛打斷弓茨。

    弓茨頓了頓,這還是他第一次遇到比自己還難搞的小孩。不過這下他倒是沒再廢話,乾脆道:「我們是來蒐集食夢魔相關訊息的。目前已知擁有戒指的王子才有能力與之抗衡,但是一般民眾也能合力擊退食夢魔,只是會比較吃力。」

    他一下子說了一堆重要訊息以示誠意,但是看尼洛的表情似乎不認為這些足以讓他歡迎幾個大人。於是他想了想,還是先把底牌亮出來:「另外,我有辦法喚醒陷入沉睡的人,如果有需要的話,我也能幫忙。」

    尼洛一聽見這句話,眼睛亮了起來,卻也不敢輕易信任外來者。

    他思索了一陣,轉頭向身後的小孩交代幾句話,接著回頭道:「弓茨跟我走,我讓其他人來盯著你們。要是敢有什麼奇怪的動作,你們就死定了。」

    安維相當不滿少年的態度,想爆發卻被其他人阻止。

    「你別激動,本來就是『入侵』的我們不對。」路克安撫道。

    另一邊,弓茨亦步亦趨地跟在尼洛身後,好奇地左顧右盼。

    「吶吶、你們都住在帳篷裡嗎?」

    路上東一個西一個地佇立著各式各樣的帳篷;弓茨在四處張望的同時,帳篷的小主人們也在觀察他。

    耳邊時不時傳來小孩子在討論他是不是新來的夥伴的聲音。弓茨聽見了,回頭朝幾個小朋友笑笑,小蘿蔔頭們頓時作鳥獸散。

    他笑得更開心了。

    「嗯。」原以為不會回答,沒想到尼洛不僅點頭了,還向他解釋:「這裡的每個人都是馬戲團的成員,如果有其他地方的演出,帳棚比較容易移動。」

    不知道是錯覺,還是因為討厭的大人們不在視線內,尼洛的語氣不僅不尖銳,甚至稱得上柔和。

    「這麼厲害!」弓茨訝然。他剛剛看見了五、六歲的孩子,連那麼小的都是嗎?還真是不能小看小孩的潛力。

    「當然。」聽到弓茨的稱讚,尼洛驕傲地仰首,「作為團長,我能保證每位團員都是最傑出的。」

    「你就是團長?」弓茨眼神一亮,裡頭是藏不住的羨艷,以及些許對同齡人的崇拜。

    「對,怎麼樣?要加入我們奇爾哥馬戲團嗎?」尼洛勾起嘴角,明朗的笑容深處是扭曲的惡意,還有幾分勢在必得。

    「嗯……」弓茨考慮了兩秒鐘,還是拒絕道:「還是算了吧,我還有世界要拯救呢。」

    走在前頭的尼洛猛地停下腳步,神色微慍,「為什麼?為什麼你寧願跟那些骯髒的大人在一起?你明明是嚮往著馬戲團的吧?」他沒直接亮出小刀,倒也還算是冷靜。

    只不過,他無法理解眼前少年的選擇。

    弓茨笑了笑,垂下眼,斂起眼底的落寞。

    「與其說是嚮往,應該是對得不到的東西的憧憬吧。」他想要的也不是單純觀看一場馬戲團秀,而是能夠和『家人』一起……

    他的腦中突然浮現師傅手持教鞭的模樣,嚇得打了個寒顫,搖搖頭將多餘的念想全數甩出。

    「總之,我身上還有重責大任呢。」弓茨望向尼洛,「就算不為了拯救大人,全世界還有很多陷入沉睡的孩子啊。」

    尼洛定定地與少年對視,發現對方意志堅定後,轉頭邁開腳步。

    「…隨便你。」

    弓茨跟了上去。

    然而,他很快發現了不對勁。

    尼洛帶路的方向明確,直直朝一頂和其他的相比稍顯華麗的帳篷前進。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那頂帳篷,他們先前早就經過兩遍了。

    「尼洛……你剛在故意繞路嗎?」弓茨憋了憋,還是沒忍住,問了出口。

    沒想到對方更直接,毫不猶豫地承認了。

    「是又怎樣。」

    帶著高禮帽的少年太過於理直氣壯,以至於弓茨產生一種自己問了蠢問題的錯覺。

    「噢。」

    尼洛見少年似乎大受打擊的模樣,便解釋道:「畢竟我和你素不相識,無論是作為一國王子還是團長,都必須盡可能地確認你的人品。」

    「好吧。」第一次被當面懷疑人品,弓茨有點委屈。

    走進帳篷後,裡頭三、四個小朋友一見是尼洛,便興奮地圍上來。

    「尼洛哥哥,你總算回來了!」「尼洛哥哥,你上次說的特技,我成功了喔!」「尼洛哥哥……」

    直到剛才都還擺著陰沉表情的少年一下子笑了開來,溫柔地一一回答每個小孩的問候,顯得極有耐心。

    這傢伙…對小孩子真好啊。接著弓茨突然不平衡了,那他怎麼對我這麼兇。

    「尼洛,你幾歲啊?」等到對方跟小朋友的對話告一段落,弓茨抓緊時機插話問到。

    雖然不懂弓茨問這問題的意義,尼洛還是回答道:「十八。問這做什麼?」

    弓茨一聽,更委屈了,指向那些小朋友。「我也才十七啊,你怎麼對我跟對他們差那麼多。」

    尼洛愣了愣。他是認真的嗎?跟不到大腿高度的小孩比?

    在他沉默的同時,弓茨依舊一副非得要他給出一個合理答案才肯罷休的模樣,尼洛瞇了瞇眼道:「你已經被骯髒的大人汙染了。」

    「欸──不要嘛,你可以淨化我啊──」

    「別鬧了。」尼洛打斷弓茨的哀號,提出正事,「陷入沉睡的孩子們在簾子後面,希望你剛才不是在大放厥詞。」

    一聽到要幹活,弓茨也收起了打鬧的狀態,向前撥開了簾子。入眼的是一排瘦骨如柴的小小表演者,他忍住了別開頭的衝動。

    他猜測是因為本身就營養不良,再加上沉睡的時間過長,無法進食獲取能量而導致的。

    他平靜地雙膝跪下,輕輕執起胸口的戒指,第一次用納比教他的方式,全神貫注在祈禱上。面對如此嚴峻的景象,他實在興不起嘻笑的想法,也不知該如何誘導孩子們拾起夢想。

    這次花的時間比前兩次都要來得久,久到一旁的尼洛都快放棄的時候,其中一個小孩方悠悠轉醒,眼中閃爍著水光,以及突然回到現實的些許無措。

    「尼洛哥哥…?」小男孩發出細如蚊蚋的疑惑聲,下一刻,便被突如其來的擁抱弄懵了。

    「太好了…真的成功了……」尼洛激動地抱著男孩,再三確認了不是自己眼花,與此同時,另外三個小朋友也接連著醒來。

    「尼洛哥哥?」「尼洛哥哥!」此起彼落的聲音響了起來,弓茨見到有如雛鳥和母親團聚的景象,忍不住笑了起來。

    也是因為他笑了,正在激動的尼洛才恍然想起旁邊還有這麼一號人物。

    「謝謝你。」尼洛耿直地道謝,不過眼裡的欣然卻沒像外表那樣激起偌大的浪花。

    「不客氣。」弓茨注意到了少年也些異樣的神色,也就直接問了出來:「還有哪裡有問題嗎?」

    尼洛沉默了會兒,轉頭讓其他小孩先去別的地方完之後,才不抱希望地開口道:「我的兄弟,也受到襲擊了。」但是,被變成戒指之後,還有可能回來嗎?尼洛心想,對方能救陷入昏迷的人,並不代表對戒指也同樣有效。

    「咦?兄弟?」是尼洛兄弟的話,就表示是王族,也就是被變成戒指了?弓茨很快在心中得出了一道等式,頓時豪爽地拍了拍尼洛的背,打包票道:「那有什麼,這可是我最擅長的!」

    想當初,他不過是在草叢中看到一道細碎的亮光,走過去就召喚出安維了呢!

    尼洛沒將弓茨的話當真,但還是領他到一處靜僻的隔間,裡頭擺放著一塊軟墊,而軟墊上正躺著兩隻精美銀亮的戒指。

    接下來,事情真如弓茨所說的簡單。只見少年不過上前兩步,伸出了手──甚至連軟墊都還未觸及──眼前便是一陣強光閃現,光芒中便浮現兩道身影。

    那是一個沉穩的墨綠短髮青年,以及一個浮躁的棕髮少年;兩人皆是一臉訝異,望向同樣驚訝的兄弟,還有眼前陌生的少年。

    青年短暫的訝異過後,便恢復平靜無波的神態,優雅地開口:「是你拯救了我嗎?非常感謝。」沉靜的音色蘊含著內斂的悲傷,卻並不會讓人感到不喜。

    「不用客氣。」弓茨點點頭,沒多說什麼。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眼前的青年並沒有被喚醒的喜悅,反而隱隱有些失望。

    「摩爾泰大哥,這是…真的吧?我沒有在作夢吧?!」棕髮少年舉起雙手在眼前查看,又轉身向青年確認,接著望向二哥尼洛:「還有尼洛哥也在!」

    「我們是真的回到現實了。」被稱作摩爾泰的青年點頭道,接著拍拍三弟的肩,示意他看向眼前的少年:「還得向這位……」

    「弓茨。」弓茨見狀,立刻報上名來。

    「得向弓茨道謝呢。」摩爾泰接著把話說完,語畢,朝弓茨笑了笑。

    「唷,謝啦!」棕髮少年很有精神地揮了揮手。

    「容我再正式地自我介紹一次。我是摩爾泰,奇爾哥的第一王子;這是舍弟,排行第三的威爾加;尼洛你見過就不再介紹了。」摩爾泰分別指向提及的人,接著環視一圈,發現沒見著另一個人,道:「還有一個最小的弟弟,多羅列,不過看樣子他不在。」

    說到這裡,尼洛突然想起那幾個被他晾在森林裡的邪惡生物,說:「多羅列被我派去看守幾個闖來的大人了。」接著他在兄弟發怒前補充道:「他們是跟這傢伙一起的。」他指了指弓茨。

    「呃對,」老實說,弓茨差點兒就忘了伙伴的存在,趕緊趁還記得時提一提他們的目的:「這次來是為了食夢魔的事情。」

    「食夢魔?」

    接收到摩爾泰微涼的視線,弓茨難得有點慫。

    「嗯……如果你們不歡迎的話,等今晚月之路出現,我們就立刻離開。」

    「…不。」摩爾泰思忖了會兒,在兄弟訝異的眼神中點了頭:「的確是有商討的必要,可以帶我去見他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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