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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刻钟便到了。
荆策甫一入殿,便有人轻手轻脚地落了锁。随着殿门开合,风吹熄了他手中的烛火,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在捣乱。他此刻眼前一片漆黑,未知滋生出别样的情绪。
荆策立在原地,听到前方有水流声。在落针可闻的殿中,这水流声清脆如玉石相击。
他的嗓音依旧从容,只是握紧拳头:“二殿下,怎么不掌灯?”
君麟玉似乎斟好了茶,摸出一颗夜明珠,将之升到空中,照亮了一室精巧雅致的物件。他又冲一动不动的荆策招手道:“过来坐啊。”
荆策迈步至他对面落座,沉静道:“二殿下有何要事?不妨直说。”
他神情端凝,眉目俊逸如画,身形挺拔如松,好像不染纤尘似的。君麟玉这样看着他,有些妒忌。但转念一想,这样品貌出身皆上乘的人物,不照样落到他手中、性命不保了吗?
他舔舔唇,一反白日温吞敦厚的神情,哼笑道:“你既直爽,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我要以你仙体锻造神剑,斩杀妖兽。”
荆策心里一动,面上仍是不显山不露水,问:“为何是我?”
想他人之将死,重重把守之下翻不出什么水花,君麟玉乐于为他解惑:“你灵力深厚,炼出来的剑当然更好。且你在九重天无亲无故,便是捐躯也不会有人为你鸣不平,那多好办啊。”
荆策凝眸冷道:“你清楚我的身份。虽然在九重天无亲无故,但……”
君麟玉摆摆手,嗤笑道:“我说你是自愿的,心怀大义的事,你该做得顺手啊。纵然他们再不信,能奈我何?能来我九重天作乱吗?为你一个人,值得吗?我也可以交出我的孩子去做人质,叫他们相信我愿意保山河太平。你的存在,还有何意义呢?”
见荆策默然,他更加得意,道:“你也不必做困兽之斗了,我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你孤身一人,逃不出去的。”
室内长久地陷入了寂静。
君麟玉终于按捺不住,起身准备打开密室。炼剑炉正放在密室中。钟塘帝君与君华殷今日也来了九重天,他必须加快炼剑来交付给几人。
而荆策呆滞了一般,连眼睫都静止了。他并不畏死,只是有事尚未完成,他不甘心。
君麟玉施施然起身,走入密室。
荆策面无表情地目送他走远,手中无声幻化出剑,喃喃道:“你所言极是,我孤身一人,可我未必逃不出去。”
他摸出一截紫黑色的断尾,那日鸣梧山之战中,他随手拾了去,以备不时之需,不料竟在这时派上用场。他默默运气,那断尾竟没入剑中,游龙似的在剑柄上盘成一圈紫黑色的纹路。
他灵力剑术本就不弱于君麟玉,何况借了东爻之力,瞬间起身冲入密室,凌厉一刺便挑了君麟玉发冠。
君麟玉大惊:“你!”
他怒极反笑,高声道:“好啊,看来你连身后美名都不想要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来人!荆策行刺!立刻擒拿!”
荆策手腕一翻,藏青色的长袖里飞出长剑,一尾紫黑色的长鞭也从剑中幻形窜出直逼君麟玉。君麟玉大骇,被灵气冲天的长鞭抽中又生生逼退几步,胸前的布料也渗出了血迹。
“原来是我低估你了。荆策,你藏拙还真藏得彻底啊。”君麟玉唇角带血,惨然一笑,面上狠厉之色更甚。
君麟玉布下的兵士已经声势浩大地闯入殿中。听着脚步声,荆策歪头一顿,心中估摸时间正好。
密室之中,四枚夜明珠高悬于空中。温润的玉色光芒毫不吝啬地洒落在荆策面上,蒙上一层纱衣似的光晕,衬得他容色更佳,好像泼墨山水画里隐居山野、终日品茗抚琴的隐士,命悬一线的恐惧慌乱却是半点也无。
他略施灵力,甩出的长鞭迅疾缠上君麟玉脖颈,将君麟玉瞬间挟至他身前。与此同时,兵士也闯入了密室。
君麟玉几番挣扎无果,怒道:“荆策!你别以为这些雕虫小技就能降伏我!这是九重天!你可别忘了你我都是什么身份!”
荆策望一眼手忙脚乱、面面相觑的兵士们,又垂眸盯着不安分的君麟玉,冷嘲道:“我自然清楚。这不是要请九重天太子殿下放我一条生路么?”
君麟玉勉强镇定下来,盯着自己颈间的长鞭,意有所指道:“眼下这情状,恐怕不是我要放你一条生路啊。”
荆策扯唇,睨他一眼:“太子殿下怎如此健忘?方才不是才警告我了么?这是九重天,你是太子殿下,我则孤身一人。眼下虽是我占了上风,可一旦天帝怪罪下来,我哪里还有命活?”
君麟玉额上冷汗密布,颤颤巍巍道:“你想怎么样?”
荆策恢复了平日里云淡风轻的样子,道:“我么,只想为自己讨一张护身符喽。今晚的事,我想太子殿下也不愿意闹得人尽皆知罢。不如派人请来天帝,好好谈谈。”
君麟玉咬牙,森森道:“天色已晚,天帝恐怕早就休息了。再去吵他,怕是不太合适。”
荆策见他惺惺作态更是不喜,啧一声:“太子殿下可别忽悠我了。取人性命、生祭神剑这种事,我可不信你敢擅作主张,恐怕天帝还在等着你的好消息罢。”
说着,他紧了紧手中的长鞭。长鞭受力,鞭上花纹更显狰狞,撕扯摩擦之声仿若东爻的低吼。君麟玉一阵吃痛,大汗淋漓,忙冲兵士吼道:“还不快去请!”
荆策满意了,拍拍他肩膀:“早这么干,你也不用再受那么一次嘛。”
☆
般凝惴惴不安了一夜,天蒙蒙亮时才困得睡了过去。结界已经自动解开了。
她去找过荆策几回,却始终碰不到面。问他宫中的仙仆,因这些仙仆只是九重天的,对他的行踪也不清楚,倒是知道天帝身边的神官来找过他。
她心中不安,去寻她母亲。她母亲却是也不见人影。她问了人,才知君华殷已返回华澜渊。
般凝: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这云里雾里的日子过了四五天,终于到了尽头。她一个人在屋里看书,君辞宁忽而闯了进来。
君辞宁说,天帝派人来请她。
☆
这是第一日。
般凝问荆策:“师父,我们去哪儿?”
“魔域。”
又问:“做什么?”
“打怪兽。”
“师父!”
“哦,打妖兽。”
“去魔族,打妖兽?”
“打魔兽总行了罢。”
良久无话。
荆策服软:“好了好了。真的是去打魔兽。”
第二日。
般凝掀开车帘,看到漫山遍野的花草,和一片清澈水泊。偶尔还有神兽嬉闹。
忽有所感似的,牵着缰绳的荆策在帘外道:“这里是祜园。主人应祜是上古战神,避世后建了祜园。”
般凝淡淡的:“哦。挺好看的。”
荆策紧了紧手中的缰绳。
第三日。
荆策主动塞给般凝一个黑漆漆的盒子,示意她打开。
里面有三条尾巴。
“其实还缺一条东爻的尾巴,不过三条也够用了。我用这三条妖兽之尾吸引妖兽来魔域。届时我将妖尾放在魔兽洞穴外,两者互斗,神族与魔族的祸患就都结束了。”
“魔兽?”
“嗯,妖兽出世,也引起了魔兽异动。”
“师父怎么知道?”
“魔君来过九重天,明着是关心妖兽之事,暗地里也谈了魔兽一事。”
般凝灵机一动:“我母亲前几日不见,是回华澜渊取尾了?”
“嗯。这事,他们几个做得还挺利索。”
“那东爻之尾呢?”
“在君麟玉那儿。”
“嗯?”
“在他颈上。”
“嗯??”
“我放的。”
“……”
“换个问题。”
“为何是师父去?还有,带我干嘛?”
“我法力无边,当仁不让啊。至于你,专程来给我端茶送水的。”
般凝踹他一脚。
荆策佯瞪她一眼:“唉,般凝,你怎么回事?你从前尊师重道的乖巧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一路的压抑感觉突然消失,般凝挑衅道:“师父,是你先为老不尊的。”
荆策见她雀跃,才松了口气,幽幽道:“你翅膀硬了,不把师父放眼里了。”
第四日。
天气突然转阴。黑云密布,暗无天日。甚至有低吼声,遥远而狠厉。
荆策摸了几颗夜明珠出来,镶嵌在车上,眼前的路才清晰可辨。他云淡风轻:“不怕,它们追不上我们。”
般凝叹气:“师父,我觉得我很傻。一无所知,就跟你走了。”
荆策假装听不懂她的暗示,反驳道:“瞎说,你知道信任师父,怎么能算一无所知呢。”
般凝无话可说。
第五日。
两人进入魔域。
般凝偷偷掀起车帘看。
她本以为魔域是暗黑系,黑雾笼罩,阴森森得骇人。今日一看,同神域区别不大。建筑大处气势磅礴,小处落笔则精巧雅致。扑面而来的奢侈之风让她有点眼熟。
有人来迎他们,嗓音骄矜柔媚。
“哟,这不是神族荆策上神吗?鸣梧山一别,已是多日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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