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韦晴离去后,古棠儿回到帐篷,趁着大亮烛火,靠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看一本《孙子兵法》。
唐怡带人打过来的时候,军营里混乱嘈杂,棠儿辨出柳园声音,得知他派三位副将带兵去城门阻敌,他自己留在城中镇守。
合上泛黄书卷,她心中焦虑不安地等候着。
良久,士兵打完仗回来,军营内一片轻松氛围,棠儿不禁紧张。
这时,有士兵在门口道:“古姑娘,请您去一趟严绝将军的帐篷。”
“知道了!”
来了之后,发现柳园、李效孟、一位副将,甚至古凛都被叫了过来,在严绝身边围成一团。棠儿斜斜地靠在了帐篷的角落里,眼光厌恶地盯着脸色惨白的他。
柳园道:“这一次来攻城的人,不知道是什么来历,为首的将领,竟然是一名女子,口口声声说要杀了严绝将军,并说是她昨晚射了严将军一箭。”
严绝眸中闪现出一抹恨意:“这女的是什么人!”
“可喜的是,这支队伍虽然大约有三万人左右,但是没有经过正规训练,兵器铠甲都不行,攻城也毫无章法。说来令人震惊,这次攻城,对方差不多死了两万五左右,我们只死了一人。但,是副将萧军将军牺牲了。”
柳园眼底泛出一抹痛色,为丧失袍泽而悲伤。
严绝用鼻子冷哼一声,脸上晕染了一抹笑:“一股草莽之兵,还敢攻打谷宁,不自量力!”
他的伤口疼痛不已,脸上冒出虚汗:“柳将军,恐怕这一股士兵不足惧,更加难对付的,是张守啊。”
柳园道:“我和两位谋士都定下了对策。”
严绝道:“那就好。谷宁三个城门都是难攻克之门,切记,不要冲出去追击他们。”
柳园缓缓地点了点头。
李效孟道:“柳园将军素来严谨实施战术,这次也不能有问题。”他这么说,实是在劝诫柳园不可冲动行事。
严绝咳嗽了一阵,大夫把药汤装在瓷碗里端了过来。
他轻轻往古凛那边一瞥,发现他正在关切地望着古棠儿。
心中顿时有气,咳嗽得更加厉害,下人刚要给他喂药,忽然间,严绝叫道:“古棠儿,你过来!”
棠儿心中一惊,戒备地望着他。
所有人纷纷回头望着她。棠儿缓缓从角落出来,走过众人,望着严绝,笑道:“严将军,何事?”
“给我喂药!”
严绝看到古凛的脸很明显地皱成一团。
棠儿微微浅笑,秀丽下颏蝉翼般点了一点,随即轻巧地坐下,调皮一笑:“药碗给我吧。”
她双手拿着药碗,舀起一匙药汤,放在嘴边轻轻吹了一下,然后把汤匙放在严绝的嘴边。
她静静地凝望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最体贴的笑。
严绝见了,心中泛起暖流,也是一笑。
他正要张嘴,突然间,古棠儿把整个药碗撂了!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温热的黑色药汤全部倾倒在了严绝的白色里衣上,浸湿了一大片,尤其还滚过他的伤口。一时之间,严绝疼得死去活来,满眼金星,高声惨叫,双手死死地抓着床单,脑门那是青筋暴露,看起来非常凄惨。
棠儿忍住大笑的冲动,顺势眼睛一闭,向后就倒,装作后背旧伤复发。柳园连忙令人把棠儿扶回去,并让大夫诊治。又使人给连声嚎叫的严绝换了衣服,重新包扎,重新熬药,重新喂药,一直折腾到了半夜才罢休。
两日后,大雾氤氲,朦胧一片,阻碍着人的视野。
柳园昨夜没有睡着,他一直凝望着寒苍夜空里那弯清冷的月,已故大哥的身影便重重叠叠地晕染在了白色的光圈里。
当他看到月移云后,天地之间漫起一片大雾,隐隐地知道,敌人即将发动一次致命的攻击。
所以他一夜未睡,擦拭着锋利的冷光剑,心中暗暗下着最坚毅的决心。
果不其然,清晨,在大雾最浓之时,他看到了张守带着军队兵临城下。
满眼皆是雾气,城门下列阵整齐的军队埋没在一片朦胧之中,难以辨出士兵数量。
节度使正微笑地望着身旁的韦晴。
柳园目光凝结在韦晴脸上,只觉得全身血液凝固。
“你也来了!”他咬牙切齿地低声道。
心里暗暗说:“这次,我只取韦晴一颗人头,哪怕全军覆没,在所不惜。”
张守眼底漫起最嚣张的笑,他悠然地望着柳园,拿起自己手里的弩机,轻轻瞄准了他。
柳园心头发紧,不知道是真的惧怕这位神箭手,还是被他那种反常的嚣张和不可一世所激怒。
张守微微一笑,把弩机又放下了,然后冲柳园做了个鬼脸。
韦晴在旁边都看不下去了,道:“大哥,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张守低声:“仔细看看柳园的脸,都快被我气成猪肝色了。”
韦晴抬眼一瞧,果然如此,不由得有些心疼这位将军。
张守抬头望天:“大雾弥漫,吉日!大家开始攻城!”
士兵高声呼喊,前赴后继,顺着云梯往城墙上爬。
虽然定下诈败计策,但是倘若攻城士兵得知,攻城时就不可能使用全力,未免让敌人看出破绽。所以,张守并未将此计告诉士兵。
城头箭簇似雨,无数人爬上来又摔下去,却不改那勇往无前的热血。但是他们面对的,与以往任何一座城门都不一样,城墙高耸,矗立在大雾之中,仿佛侵入云天,巍巍生出一股威严之势。没用半个时辰,城门下便堆积了厚密一层死尸。
韦晴有些着急,对张守道:“若是攻打守边这样的城池,一个时辰都死不了这么多人!我觉得死的人已然够多了,败势也很明显了,可以逃了!”
张守面无表情,眉宇间却能看出他的纠结,韦晴心里明白,节度使同样不愿意看到这么多的人死去。张守的黑色发带随风扬起,他默然半晌,问道:“晴弟,你不想实施战术了?”
韦晴垂下头:“您知道的,我打仗从来都是谨遵谋士的战术安排,但是今天死这么多人,我的心有些害怕。”
张守声音嘶哑:“我在这里还没有喊退兵,是因为,我确认我可以为他们报仇。”
“可是,为他们报仇有什么用,人都已经死了。”
张守没有说话,他望着那云梯上远如蝼蚁、筋疲力尽的士兵,目光非常复杂。
古棠儿和李效孟此时都上了城楼,观看战斗。李效孟捋须笑道:“他们这么打,用不了多久,人就都得死光了。”
柳园眼睛直直望着韦晴,并不发一言。
棠儿微笑:“你看那韦晴,多嚣张,以为拿着一柄大刀就可以肆无忌惮了。柳将军,你能不能射一箭把他给射死啊,看着他就烦!”
柳园知道韦晴拿的是一柄陌刀,而当年杀死他亲哥,韦晴也是用陌刀。
心中仇恨不禁愈发炽烈。
李效孟望了一眼古棠儿,道:“古姑娘,我有所听闻,说你可是喜欢韦晴将军的啊,怎么现在又盼着他死呢!”
古棠儿冲韦晴啐了一口,道:“他喜欢那个臭女人,就是那该死古凛的妹妹,我还喜欢他?我恨不得亲手杀死韦晴!”
韦晴也看到了棠儿,见棠儿神色恶毒地朝自己啐了一口,不禁微微一怔,低声呢喃:“棠儿怎么了?”
张守听到了,往城楼上一瞧,看到一个披着浅灰色斗篷的俏丽姑娘正满眼不屑地望着韦晴,莞尔笑道:“她,就是古棠儿姑娘?”
韦晴默默点头:“就是她。”眼光牢牢地锁住棠儿,又是担忧,又是害怕,怕哪支箭伤到她。
“我还从未见过她呢,她可是我张守未来的谋士啊!”张守凝望着棠儿。
一场惨败已然无可避免,连节度使身旁一名士兵都拿出了锣准备鸣金收兵。张守低声道:“你的锣拿的倒也及时。”随后,他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高声道:“退兵!”
那士兵激动地敲起了锣,张守被震得五内俱焚,对韦晴道:“你激怒柳园!”
韦晴望着张守,眉头凝蹙一团,支吾了半天:“怎么,怎么激怒啊?”
张守终于忍不住瞪他一眼,随后对雾霭中城楼上那个怒目而视的柳园高喊:
“上次守黎之战杀了你哥,这次没能杀你,是你侥幸,下一次,你的头颅必将悬挂在我静宁城门之上!”
张守说完,冲柳园哈哈大笑,然后转身便跑,韦晴摇摇头,跟在节度使身后,那如潮水般退去的,是一万五千左右浑身是血的残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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