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杨素会镂空心思想个足够有说服力的理由给周室一个罪名,然而十多日之后,摊在我与普六茹坚几案上的案卷,却仍是那个泛善可陈的罪名
“厌胜。”
我垂目盯着案卷,心中无语。
杨素去云阳宫将穆邪利带了出来,让她亲自去大理寺投案。便是说她与同样不得志的周室宗亲联手大行厌胜之术,诅咒皇帝和太后,以及普六茹氏与独孤氏宗亲不得好死。
卷宗上呈,普六茹坚也不管说的有多离谱,便直接下令对全国境内所有可疑人等进府搜查。
就是约莫一个日夜的时间,大周境内众多周室宗亲府邸挖出了巫蛊或者纸扎的小人。
杨素亲自带着人将挖出来的一筐筐邪物带上殿来,让我与普六茹坚见证。
我颇为配合的表现出一副厌恶的模样,扶着胸口感到颇为不适。
厌胜之术乃是历朝历代极度排斥之事,但凡牵涉厌胜,便就伴着大屠杀而来。
其中最为有名的,便是汉武帝末年,隐太子刘据与皇后卫子夫所涉巫蛊之祸。前前后后因此而丧命之人,多达三万余人,实乃举朝震惊,引后世之鉴。
杨素这布局倒是全面,名单上的所有人,无一幸免,好似大周上下凡是宗室,便犹如说好了一般,都迷信巫蛊之说。
而被大理寺收押的穆邪利,在投案第二日,便就离奇的死在了监狱里,七窍流血,死相可怖。我随着杨素去瞧过,那明明是一张美丽的脸庞,却不知为何可以如此狰狞,着实像个含恨而死的女鬼。
案子是要结的,仇也是要报的。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今日朝会,可是有议题?”
晨起,我帮着普六茹坚整理衣衫,一边帮他打理着袖口,一边问道。
普六茹坚嘴角勾起一个自信又好看的弧度,看向我,道
“有啊。”
“可是什么?”我抬起头,对上他亮晶晶的双眼,问道。
“……”他没有说话,笑着伸手摸摸我的头,趁着我不在意,在我额间偷吻了一口。
我一惊,急忙看向身旁的宫女宦者,何泉静静的站在一旁,全然似无物。
我心间稍安,至少如此没有那么尴尬。
然而反应过来,脸突然噌的一下红了。
这一把年纪了,竟是学会了小孩子的把戏。而我这张老脸,竟是被这小孩子的把戏逗红了……
我这老脸往哪里搁……
我心下怨念,然而手上做的却是娇羞的朝着他的胸口锤了两下。
普六茹坚带些邪魅的笑意,竟是丝毫不为方才所谓羞怯。
而是将我拉进了怀里,问道
“若是你有兴趣,可是愿意去听听?”
“好啊?”我一听,来了兴致
“你在屏风后面给我加个位子,我就在那里听。”
普六茹坚垂目一笑,道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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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去了天德殿,我整理一番,便也随后过去。
我的轿撵停在了正阳宫的高台之下,我在宫人的服侍下下撵,便就要一步一步往阶梯之上而去。
然而我抬头相上望去,却是看到了一人素色麻衣,头上未有冠帽,跪在大殿之前。
天气寒凉,他一人跪坐原处,冷风瑟瑟,我感觉他在发抖。
我眼睛一眯,面色冷下来,虽是未看到正脸,却是心下猜到了几分。
大殿上的朝会已然开始,我轻轻的上前,打算从偏门溜进屏风之后。
上了十多层台阶,我的脚踝又开始酸痛起来。
我不由得放慢了脚步,眉头微蹙。
一只小手上前扶住了我,我些许意外的侧头一看,原来是姚期。他小心翼翼的扶着我,道
“夫人腿脚不舒服,让姚期服侍夫人吧。”
我见他贴心,温和一笑,拉起了他的手,道
“好啊,你扶我上去。”
姚期听命,仔细的扶着我,垂头盯着地面,生怕我绊倒或摔倒。
爬上台阶,我的注意力放在了跪着的那人身上,果不其然,是普六茹瓒。
约莫便是三五日前,因为在邵国公府发现了巫蛊,牵扯到周室巫蛊之案。宇文婉英并不认罪,当着杨素的面便对我破口大骂,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我的身上。
普六茹坚知晓,勃然大怒,当即下令普六茹瓒休妻,且去除宇文婉英宗籍。
那日起,普六茹瓒便如此模样跪在了天德殿前。
哼……
我知晓他是为了自己的妻,若是易地而处,普六茹坚定然也会如此。
然而无奈我们处境不同,立场不同,如今的我不必要再去迁就与他。
可惜可惜,我便是如此任性,无论他如何求我,我就是不愿意原谅宇文婉英。
我冷笑着上前,垂眼看着普六茹瓒。
他面色苍白,嘴唇干裂,看似是生了病。他的身子摇摇晃晃,抬不起头。
看到我的裙摆,才发觉有人而来。他挣扎着仰起头,对上我犀利双眸之时,眼中霎时警惕起来。
他眸色冷冽,带着隐隐的怨气。
他的模样清秀俊逸,如此的隐晦淡然,竟是有些像普六茹坚。
我见状心下猛地一软,轻咳一声,道
“三郎快起吧……如今已是腊月……这地板寒气重,别伤了身子。”
普六茹瓒面无表情,声音毫无情愫,挺直了身子,直视前方道
“多谢隋王妃体谅,臣无碍。”
“……,”我见他不领情,一丝丝的暖意消散,直起身子,冷到
“你如此,是让自己难堪,还是让你长兄下不来台面?”
“我只为护妻。”普六茹瓒道
“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唯一的亲人……”我一听,眸中一冷,道
“果不其然,你此番模样,倒像是被下了蛊。看来,你这府上怕是不止处道搜出来的那些东西啊。”
普六茹瓒听罢一惊,猛地抬起头,一双眸子竟是有一霎那的惊慌。
然而他毕竟也是普六茹坚的亲弟弟,这隐藏情绪的能力也是不差。刹那间面色收敛,好似方才是我晃神而已。
可惜,如今我的脑子十分的清楚,我清楚的捕捉到了那一丝的慌乱,眯起了眼睛。
普六茹瓒见状,立刻到
“我此来,还有一事。”
“哦?何事?”我冷笑着,眼神深邃,想看透他的内心。
他闪避的别过了眼睛,道
“我长跪于此,求长兄放过普六茹氏。若是逆天而为,篡夺帝位,怕是要遭天谴,害我普六茹氏于万劫不复。”
“放肆。”我听罢,声音冰冷,弯下腰,幽幽道。
“你若是想跪便跪,但是你再说些不该说的,我可以有一百种方法折磨你的妻。”
普六茹瓒抬起头,看着我狠辣的模样,有些个不适应。
不过他好似很快便就理解了,也相信了。
他冷笑一声,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然即便如此,不可撼我之志。”
“好。”我直起身子,转过身,侧眼瞄着他,道
“你尽可去做你的烈士。然而刀就在我手,至于她该怎么死,到头来还是由我决定。”
言毕,我便懒得再与他多言,拂袖而去。
拐过拐角,我找来了长孙平。长孙平跟在我身后,我未曾回头,而是从容吩咐道
“你现在带禁卫军再去一趟邵国公府,给我仔细的搜。搜到什么,立刻回来禀报。”
“……是!”长孙平作揖,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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