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玄琅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空,声音冷如霜雪:“与卫府无关的事,你们少惦记。”
卫府的耳目早把薛雍和结篱符的事儿报给他了,不过,以他性子,断然不会马上掺和进去。
慕容耶晕晕傻傻地凑近他道:“公子,听说这结篱符似乎还和十五年前……”
公子啊,您赶紧找点事情做吧,别再惦记让我去杀人的事儿了。
闻言,卫玄琅蓦地恍了一下神,却冷冷道:“十五年前萧家的事与卫府有什么干系?”
“……没,没有。”慕容耶小声道。
瞧,他说萧家了吗。
没有。
卫玄琅平静的声调下压抑着一丝怒气,斜飞浓眉微挑,训他道:“少惹是非。”
“是,属下有罪。”慕容耶从善如流,眼中闪着罪该万死的愧疚。
卫玄琅箭袖一挥,大步朝门外走去。
慕容耶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心道:嘿,你倒是接着淡定啊。
关心则乱。
古人诚不我欺也。
结篱符在沉积了九年之后现身,卫玄琅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就连卫府上下,一个个肯定都紧绷着呢。
要命。
他方才还在不务正业地肖想娶媳妇儿,娘啊,真是罪过。
得赶紧将功折罪。
慕容耶一抬脚,快步跑去后院屋中把慕容亭提溜起来:“亭弟,你去皇宫,我去大丞相府,咱兄弟今天分头行动吧。”
慕容亭眼睛一亮:“哥,哥,公子去要人了?”
“嗯。”慕容耶比了个鱼儿上钩的动作:“人家说不定就在等着公子去要人呢。”
慕容亭想了想,道:“哥,这两个地方不要去,薛公子不在那儿。”
“咱们的人盯着呢。”慕容耶压低声音道:“亲眼看着薛公子被带进陈府的。”
“不过是障眼法。”慕容亭贴在他耳朵上说了个地方。
结篱符一现身,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人准备动手呢,陈盈那个老狐狸绝不会把人藏在陈府,等着各路人马前去打劫。
跟陈府的安危比起来,结篱符不算什么,薛雍更没价值。
“那宫里头呢?”慕容耶不十分信他。
薛雍曾是简承琮的枕边人,难道这回眼睁睁看着他落到陈家手中吗?
何况这人手里还握着朝廷一直暗地里在找的兵马,说不定此刻已经把人要回去了呢。
他对简承琮,显然还寄着一丝期望。
慕容亭没说话,抽出一本前朝大理寺卿魏钦的《心论》,道:“景臻为什么会在薛九咽气的时候正好赶到?”
慕容耶摇摇头,他想不清楚这些弯弯绕:“你说去哪里便去哪里。”
慕容亭立马沉稳地朝他颔首,没了往日的废话,直接道:“多带几个人在暗处跟着。”
左金吾狱。
薛雍能听见铁链被拖拽的声音,也能听见其他人抽泣叫骂的声音,可他就是醒不来。
一会儿一个小孩儿跟在他后面叫“哥哥”,一会儿血雨纷飞,再转眼,青楼的老鸨捏起他的嘴巴给他灌进毒药,又一转眼,年少的红衣状元郎骑在高头大马上……
偏又是,梦里还复醒。
他已经几日高烧不退,一脚踩进鬼门关了,昏沉的时候,心口处像是被火烤着,又像被冻在寒冰中,却从没这么清醒过。
怕是,回光返照了。
卫玄琅在门口处正遇到监察御史段栋前来巡狱,此人乃大理寺丞段铭的兄长,非但不是酷吏,反而是个老好人,还是个明白人,见了面就呵呵笑道:“这里可不好玩,全是晦气,靖安将军还是别沾惹了为好啊。”
是非之地,来凑什么热闹。
这话大有深意,卫玄琅听后大笑:“段御史提醒的是,在下谨记。”
段栋见他没有听劝之意,遂不再招人烦,道:“下官过去向陈大公子见个礼,将军请便。”
“大人请。”卫玄琅还礼,笑得有些漫不经心,浑不在意,然斜飞的俊眉却微微挑高了。
呵,陈洋居然亲自蹲守在这儿。
段栋风一般闪了。
卫玄琅被挡在二进门处,陈洋瞧见他,面色微沉:“哟,卫四公子可是稀客呀。”
“来和陈大公子做桩买卖。”卫玄琅道。
陈洋:“卫四公子来这晦气地方来做的哪桩买卖?”
卫玄琅徐徐道:“薛雍。”
声音冷清的如冬夜的风让人不胜寒苦,又带着志在必得的骄矜,一时让陈洋不知如何回他才好:“唉,废物一个,一指头没动就快不行了,卫四公子要去何用啊?”
“暖床。”卫玄琅淡声道。
陈洋的目光落在卫玄琅的饕餮面具上:“怎么,要建群芳册啊?还是非他不可?”
谁他妈的信啊!
一个要死的人拿去暖床,想玩儿鬼呢。
卫玄琅笑叹:“非他不可。”
非薛雍不可。
“行。”陈洋跟着他笑:“怎么不行。”
这买卖做得。
“陈大公子?”卫玄琅等着他继续。
“薛公子与你不过春风一夜便让你这么护着。”陈洋勾笑着:“本公子也有些心痒了。”
虽这么说,面上却没有分毫情动。
卫玄琅大笑:“暗通款曲讲究个情调,方得月上柳梢,灯花连爆之时。”他环顾四周,眉畔眼尾全是武人难见的风情:“这儿,怎么写尽情之一字?”
陈大公子好这口,实在出乎他意料。
“哈哈哈。”陈洋怔下片刻也跟着大笑起来:“那我可记下了。卫公子,改日约。”
那些不正经话竟是从玉面修罗口中说出来的,可见卫家这位公子哥儿也没少玩儿。
他随后吩咐左右,把薛雍提出来给卫玄琅带走。
人拖到跟前,卫玄琅看也没看:“烦请陈大公子把人送到萧府。”
“萧府?”
陈洋脸上的笑浅了点:“可是四公子旧日相好的故宅?。”
萧家人都死去十几年了,那宅子一片荒芜,听说夜里时不时还有人听到哭声喊声,那种鬼地方,扔进去一个病秧子做什么。
折磨薛雍还是恶心萧家祖宗?
卫玄琅也不理他,话说完,径自走了。
反正不管去哪儿,都逃不过你陈大公子的眼线,那就选个刺激的地方吧。
免得无聊。
“陈七。”陈洋瞧着他走远了,唤出贴身侍卫:“去盯着萧府。”
陈七迟疑道:“大公子,要不要查查薛雍的身世?”
卫玄琅这么多年守着萧府不让人进,偏薛雍能住进去,怎能不让人生疑。
陈洋:“连你们都相信卫家对萧家有情?”
他哈哈大笑。
萧家满门被屠已经过去十五年,凭卫家的势力,要报仇的话早把杀手挫骨扬灰了,还用守着个死宅子年年祭祀给世人看吗?
反正他不信。
“听说卫玄琅对死鬼萧延——念念不忘。”陈七道。
陈洋拍拍他:“萧延死的时候才多大,卫飞卿能记住个屁。”
卫家不过是用这件事向天下人博个好名声罢了。
转念,他又存了个疑虑,向陈七道:“查查吧。还有薛家其他人,都查查。”
卫玄琅早已开府建衙,除靖安将军府外,少说也有三两处外宅,如果他真的看上薛雍的话,哪里找不出一片地儿来金屋藏娇,何须大张旗鼓地把人弄到萧宅去。
另外薛家的仆人薛九是被谁杀的,手里的结篱兵符又是从哪儿来的,都要查清楚。
事出反常,有妖气!
“是,大公子。”陈七道:“属下瞧着靖安小将军这举动,莫不是要明着查当年萧府的案子了?”
“极有可能。”陈洋道:“他这些年比谁都急切要找到结篱兵符,就是要为萧家报仇。”
结篱兵符能召集的那点兵力,他在意,简承琮在意,可卫家却未必会看上眼。
陈七:“宫里那位,怕要夜不能寐喽。”
当年萧府被灭门之后,有人说闵过公萧施在宫中不小心窥到了皇族简氏子弟一桩不可告人的丑事,这才招来杀身之祸的,而六年之后简承珏被鸩杀,陈盈在告天下书中提到他“嗜杀凶残,手段莫测”似乎隐晦指出萧家之灾跟简氏有关。
这桩悬案经年未破,朝廷从无过问,不要说卫家,就是愚民百姓,暗地里只怕也预言这账早晚有人要和简氏清算。
跑不了的。
这么看来,卫玄琅来要走薛雍就不奇怪了。
“卫家到底比咱们高明。”陈洋叹气道。
大丞相府只会一味跋扈,陈盈和他们兄弟二人的名声一日不如一日,就算有朝一日废掉简承琮,他们陈氏又如何找到奉天承运,隆登帝位的藉口呢?
卫府则不然,卫氏父子表面上从来没有觊觎帝位之举,恪守君臣礼仪,却在暗中追查简氏手上的血债,试想一旦简承琮被揪出曾参与萧家的灭门一案,帝王失德,如何还能君临天下。
到时候禅位给有德者卫家还不是顺理成章的。
陈七片刻捋顺了这七绕八拐的关节,连声道:“高,真是高。”
陈洋笑了:“玩,陪他玩。”
卫家一介武夫想同他们陈家比谋略,还远着呢。
有人总以为能瞒天过海,翻手云覆手雨,将他们对手尽玩弄于股掌间,可他们终究忘了陈氏百年贵胄历经数次皇权更迭,至今仍能树大根深固若磐石,凭的可不只是弄权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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