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薛府的人抱着回春堂的名贵药材在卫府门口打了几个转才拦到人,他笑吟吟道:“这我家薛公子给靖安将军配的方药,昨晚一味药材没货,只得赶早送来了。”
卫家老夫人一直在配方药滋养身体,回春堂常来送药,那人因而也没多问,扔给他两个铜板:“谢了。”
卫玄琅院中,慕容耶把下人拿来的药材逐一检查了半天,心中暗讶:这味肉苁蓉,咦,不是……
一把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说漏什么被灭口:“公子,有人给你送了药来。”
这人倒是知体贴,他家公子年过二十正值气血方刚的时候,却从来不近美色,说不定还真在战场上不慎伤了雄风,是得吃药。
卫玄琅问:“药?”
他扫过一眼后问:“谁送的?”
“是薛公子。”慕容耶脸儿都青了:“我这就去教训教训他。”
卫玄琅却道:“不必。”
“那这副药……”慕容耶一开口便从卫玄琅的目光中读出了什么,他真后悔自己长了条这么快的舌头,万念俱灰道:“我喝,我喝。”
天要灭他啊。
慕容亭在暗处瑟瑟发抖了一阵,回去后便迫不及待地安慰慕容耶:“哥,你给我准备的好刀放在哪儿?我找出来,你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就用它了断情根吧……”
慕容耶仰头灌下最后一口黑糊糊的药汁,涨红着个脸嚎叫道:“哥连喝三大琬都没用,你说哥不会真有毛病了吧……”
慕容亭缩缩脖子,扯出两团棉花堵上耳朵睡觉去了。
卫羡之一早便进宫去了,他一直以为贺岳下狱后兵部侍郎的位子空缺,陈家定然会把长子陈洋放在这个位子上,谁知见了皇帝才知晓,这肥肉又回来了,竟落在卫玄琅身上。
陈家对皇帝的提议没有反驳,可见并不想和卫家闹僵。
要说起来,陈家与卫家交好也有几世了,到了陈盈这一代比其祖上更敬重卫家,朝中相处三十多年,谁也没动过谁的人,这次陈家突然发难动了贺岳,卫家不能没有想法。
可既然这位子还在自己手里,卫家就不能再有想法。
“陛下,臣私以为贺岳罪不至抄家流放,还望陛下三思。”他不是文臣,极少进宫在皇帝跟前进谏,说的话一板一眼不见迂回。
“另外,小儿卫玄琅年幼鲁莽,实在不堪出入朝中为官,望陛下三思。”
卫玄琅岂能被圈在京中。
“卫国公啊。”简承琮哀叹一声:“大丞相跋扈,朕尚且自身难保,如此覆巢之下,贺岳焉能保全?”
“陛下。”卫羡之又问:“臣虽说不过问朝中之事已久,可也知道倘若陈盈只是为了谋取兵部侍郎一职,将贺岳或调或罢就是了,为何一定要下重手?”
况且贺敏的堂兄贺青屯兵塞外,一旦得知此事,难保不会生出非分之心。
此事他斟酌了几天,总觉得哪里不对。
陈盈把持朝政多年,靠的绝不单是跋扈二字,识人善任,恩威并举才是陈家屹立不倒之处,此次反其道而行之,不得不让人生疑。
“卫国公,此事……”简承琮生生把话吞了下去:“朕也想不通。”
起初陈盈想动贺岳,确实是想把人调个位子,听说是由于贺岳在街上对陈欢不敬,惹怒了陈家。
后来又听说陈家暗卫查出,贺岳虽和卫家交好,但却暗中向皇帝进言,力谏简承琮在宫中设宴,他伏兵于外,伺机将卫氏、陈氏父子一网打尽,以绝后患,这才招来陈家下狠手的。
简承琮说他想不通,卫羡之就更想不通了,陈盈废帝另立又不是初次,卫家从未干涉过,其他人即便想怒也不敢言,他犯得着这次先捅个贺岳做筏子吗?
捅给谁看。
简承琮又道:“许是贺岳私下得罪了大丞相?朕不得而知,卫国公可听到过风声?”
“不曾。”卫羡之摇摇头。
贺岳是个谨慎人,不大可能得罪陈家。
简承琮默然良久:“卫公子既不愿当这个兵部侍郎,卫国公看着安排个人就是。”
反正这块肉我是抛给你们了。
“是,陛下。”卫羡之斟酌片刻:“不如让贺青遥领兵部侍郎一职,也算对贺家有个安抚吧。”
“卫国公说的是。”简承琮道:“朕朝不保夕,卫国公速出宫去吧。”
卫羡之想起自家的兵都在边关,京中一旦有事便是鞭长莫及,不由得脊背生凉,忙辞了简承琮,退出宫去。
卫玄琅晨起去他娘处请安,卫老夫人说道:“娘瞧着贺姑娘不错,本想收个义女,将来与你做个兄妹,谁知她百般推辞,怕身份连累卫家,又怕不能报恩,非要给你做个侍女,卿儿你看?”
卫老夫人先后操持了三个庶子的婚事,连孙子都抱上几个了,就盼着一日看着亲生儿子娶亲,生几个嫡亲的孙儿孙女绕膝承欢呢。
贺敏虽说家中遭难,可她瞧着这女孩的容貌才学都是一等一的,世家之女多有不及贺敏的,遂生出牵线撮合之意。
哪怕先以侍女身份留在卫玄琅房里,他日贺家东山再起,方明说此事不晚。
“娘。”卫玄琅的声音淡了几分:“我一个习武之人用不到侍女,留在娘房里吧。”
卫老夫人开明,见他不情愿,便作罢了:“你说的也是。”
“咳——”卫羡之在暖阁外轻咳一声,听母子二人把体己话说完才进来:“夫人、飞卿。”
卫玄琅见父亲面色发青,声音一紧:“爹,出什么事了?”
“我总觉得最近发生的事有些不对,飞卿,给你大哥写信,告诉他小心些。”卫羡之道。
一时没办法把卫家的兵调的离京城近些,只能指望卫玄珝警惕着,一旦听到风声最先做出回应才行。
卫玄琅:“嗯。对了,爹,宫里送出消息说贺岳下狱的前一个月频繁出入宫中。”
至于他和简承琮说过什么就打探不到了。
“贺岳事发之前经常入宫?”卫羡之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这么说的话,此事倒有些眉目。
大抵陈盈见贺岳对陈欢不敬,又频繁和皇帝接触,生怕他留在京中对陈家不利,这才发难把贺岳远远流放了出去。
“贺岳糊涂。”卫老夫人道。
岂能私下里和简承琮走的近,这不是故意让陈家不快吗。
“未必。”卫玄琅道:“儿子问过贺云,他说贺岳每次进宫都是被皇帝召过去的。”
卫羡之说了句:“皇上,不得不防啊。”
简承琮早已不是那个长安市上醉春风的轻薄儿胤王了。
卫玄琅点点头:“爹,娘,我今夜出门一趟。”
他是君子,应了人的事不能爽约。
“去吧,去吧。”卫羡之生怕这个儿子刻板坏了:“少年人偶一贪欢不碍事。”
他只当儿子是去和京中世家的公子哥儿们叙旧。
卫玄琅是夜便去了薛府。
陈欢一并几家纨绔子在墙角处屏息盯着,见他进去后才磨刀霍霍,一个个抢着下注押薛雍明日还有没命活着,吵的不可开交。
“咦,陈二公子。”有人发现陈欢神色古怪,谑笑道:“你不会……看不得靖安将军跟别人相好吧?”
“嗯。”陈欢朝风雪稍霁的暗夜里望了一眼,半真不假道:“看不得。”
没有人拿他这话当真,大着胆子道:“卫飞卿这一睡要把皇帝老儿得罪光了,他卫家呀,就不得不唯你陈家的马首是瞻,陈二,好主意……”
简承琮虽说是个摆设,但毕竟坐在金銮殿的那张龙椅上,皇帝的人他们反正不敢染指。
“是啊。”陈欢拢拢披风要走:“主意好,卫飞卿愿意睡人才更叫好。”
众人忽然一凛,似觉哪里不对,打着哈哈一哄而作鸟兽散了。
卫玄琅在暖阁外顿下脚步,闻到饭香飘出来,他转过身,听到院落中枝桠上的积雪簌簌落下,轻柔的,清冽的。
“小将军在赏雪?”一股暖意挟着梅子酒的香气靠过来,卫玄琅回头,对上薛雍的眸,他回应:“嗯。”
薛雍指了指里头:“公孙老店的佛跳墙,一块儿尝尝?”
卫玄琅:“不了,薛公子请便。”
“小将军还是用些饭菜的好。”薛雍对着他的双瞳,笑里掺了些风尘气:“以免良宵之时心有余而力不足。”
卫玄琅回了他一眼:“你在激我?”
薛雍眉含浅笑:“不敢。”
说着他宽了宽外衫:“不知小将军知不知道,男子的滋味跟女子不同,戏法也不同……”
卫玄琅目光如辉,端坐着听他把淫言秽语说完后道了句:“薛公子先用饭吧。”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噎的薛雍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好拼命喝茶润一润干的起火的喉咙。
“既然小将军不赏脸。”薛雍看着一桌子的美味,惋惜道:“来人,拿下去吧。”
恩客不吃,他岂有大快朵颐的道理。
不过这桌饭花去他上百两银子,人家连眼皮子都没往上面抬一下,打的脸疼啊。
两人就那么对坐着,卫玄琅不动,薛雍只要干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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