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郑一处小院内。
“听说你在朝堂之上夸下海口，要十日之内破案？”卫庄瞥了一眼韩非，边走边道。
前两日秦国使臣在韩国境内被杀，新的使臣李斯发难，秦国大军压境要求给个交代，这个烫手山芋没人敢接，偏偏韩非这个不怕死的主动接了过来，他们都清楚人是天泽杀的，可那又怎样，他当真能在十日内抓到天泽吗？
“是啊，怎么了？”韩非道。
看着一副无所谓表情的韩非，卫庄眯了眯眼，道：“你明白这样做的后果。”
韩非笑了一声，道：“放心吧，我已经想到对策了。”说着韩非搭上了卫庄的肩膀，“话说你要带我见什么人啊？”
这个人总是这样，自己不怕死，也不顾及旁人的感受。
卫庄肩膀一动，抖落了韩非的手，道：“一个朋友。”
韩非在他身后摸着下巴，意味深长的看着卫庄，道：“难道鬼谷纵横的另一位也来到了新郑？”
卫庄看了他一眼，韩非自动把这个眼神理解为疑惑，他两三步越过卫庄，转身看着他，道：“因为以我对你的了解，你这人怎么可能有朋友！”无视卫庄逐渐危险的眼神，“所以能让你称为朋友，又跟你熟悉的，我又不认识的，想来想去，也只有你师兄盖聂了。”
说完，韩非凑到卫庄面前眨眨眼，道：“怎么样？对不对？”
卫庄面无表情道：“无聊。”然后推开挡在面前的韩非直径走开。
韩非被他推了一个踉跄，站稳后他冲着卫庄的背影喊道：“喂，你等等我！”
韩非跟着卫庄走到一个僻静之处，那里站着一位白衣剑客，少年身姿挺拔，手中握着剑。
待他们走过来，剑客抱拳道：“在下盖聂。”
韩非同样抱拳回礼，笑道：“初次见面，盖先生剑未出鞘就已经让我受伤了啊。”
盖聂疑惑道：“此话怎讲？”
而熟知他秉性的卫庄默默转头。
韩非看了一眼靠在窗前的卫庄，笑道：“之前卫庄兄说要带我来见一个人，我问什么人，他说一位朋友，我认识他这么久了，整天卫庄兄长，卫庄兄短，还老请他喝酒，也没见他说我是他朋友，你说这是不是在我心口扎了一剑啊？”
韩非说完话，屋子里瞬间静了下来，盖聂看着他不说话，卫庄也看着他不说话，韩非站在那，似乎有一阵风吹过，他摸着头，尴尬的左看看，右看看，道：“哈哈你们不愧是师出同门，好像每次我想活跃一下气氛都会冷场，哈哈。”
在卫庄的眼神下，韩非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微不可察。
“鬼谷传人也可以成为九公子的朋友吗？”盖聂看着韩非问道。
来了！
“那是自然。”韩非笑道。
“九公子师从小圣贤庄荀夫子，又对鬼谷传人称兄道弟。”盖聂走进韩非，“但是在阁下的《五蠹》一文中，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这两句可是历历在目。”
韩非微眯了一下眼睛，随后耍宝似的捂着胸口后退了两步，状似艰难道：“原来先生的致命之剑在这里呀。”
然而盖聂并不买账，眼神依旧死死的盯着他，靠着窗的卫庄嗤笑一声。
韩非正了正脸色，道：“百家学说亦有分野，正如鬼谷绝学，分纵与横。”韩非看着盖聂的眼睛，“儒分为腐儒和王儒，侠也有凶侠和义侠。”
盖聂沉下目光，道：“请指教。”
韩非走了两步，双手背在身后，道：“腐儒一味求圣人治天下，轻视律法的疏导，以此治天下，忽略了人性的善与恶，未免不切实际。”
“侠为仗剑者，凶侠以剑谋私欲，义侠以剑救世人。”韩非转身继续道：“孟子曰，虽万千人，吾往矣，乃是儒之侠者。”
盖聂道：“看了九公子对剑也是颇有研究。”
窗外似乎有鸟飞过，然而不管是屋外还是屋内之人，都没有投去一丝一毫的心神。
韩非笑道：“在两位面前议剑，岂非贻笑方家？庄子有一篇《说剑》到是颇得我心。”
盖聂道：“愿闻其详。”
韩非道：“剑分三等：庶人剑，诸侯剑，天子剑。”他转身看向窗外，道：“行凶斗狠，招摇过市，是为庶人剑；以勇武为锋，以清廉为锷，以贤良为脊，以忠圣为铗，是为诸侯剑；一七国为锋，山海为锷，制一五行，开以阴阳，持以春夏，行以秋冬，举世无双，天下归服，是为天子剑！”
一门之隔的小院里，戴面具的男子淡笑不语，身旁的女子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笑。
盖聂紧盯着韩非，道：“九公子所主张的严刑峻法，也是一把治世利剑。”
卫庄看向韩非，等着他的回答，小小的走廊中气氛肃然。
韩非道：“乱世重典，法可惩恶，也可扬善。”
盖聂寸步不让，“剑是凶器。”
韩非道：“剑也是百兵之君子，剑虽双刃，关键，却是在执剑的人。”
盖聂看着韩非，似乎有什么笼罩在心头的东西消散了，如同风拨开了云雾，重新见到了那抹阳光。
盖聂向韩非抱拳，侧开身，道：“请。”
在这次博弈中，韩非完胜。
听完韩非的言论，小院里的女子问道：“阿政，你怎么看？”
戴面具的男子抿了一口茶，看向小门处，道：“口才不错。”
女子无奈的看着男子，道：“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男子转头看向女子，笑道：“我知道。”他抬手那下落在女子头发上的竹叶，“他是个治世的人才，所提出的理论极何我意，可惜，生错了地方。”
男子伸手整理了一下女子被微风吹拂过的头发，带着遗憾的语气道：“他注定不能为我所用。”
赢了这场口奕的韩非偷偷朝卫庄眨眨眼，卫庄抽了一下嘴角，不屑的转过头，他也没有在意，然而当他推开门看到小院里的情形后，只觉心脏又中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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