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光强度指数从零到九共分十级。指数大于四，适合观测极光的北欧地区已经可以看到美丽的绿色极光，到达位于顶点的九时，绚烂爆发的极光甚至能覆盖到北京这样纬度不算高的城市。
据有幸见过九级极光的人所言，爆发状态下的极光与寻常极光不可同日而语。
亿万道光柱的从天穹近乎笔直地落到头顶，瞬间便会慑住人的心魄，带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感受。比起美丽，那更像超越美的极限，击碎人类自我保护隔板的某种事物，唤醒灵魂深处最原始的恐惧。
硬要形容的话，那并非人间之物，而是来自外太空的讯号，更高维度的接引之光。
他们现在所见的极光便类似这种强度。
而在这种极光下出现的魔法师也给人一种来自世外的异类感。
无论是那宛如精灵的外貌，还是那些富有魔力的话语，一切都在不断暗示着他非人的身份。
北海隐隐有些明悟：“我知道了。”
跨越时间与空间的阻隔，横渡整个多元宇宙，回应她呼唤的正体就站在她的对面。
魔法师注视着她，紫眼睛里沉睡的遥远星群沐浴在多彩的极光中。
她回视于他，用右手轻轻敲了下左手掌心，满眼愉快地给出答案：
“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我的船！”
魔法师脸上的表情一瞬间收敛：
“不，你不知道。”
星群冻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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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外星人，小气到这种程度也有点匪夷所思。
整整两个小时，从流星落点到临时据点，魔法师没有再跟她说过一句话。每次艾玛想要说点什么圆场，他总能像预先知道艾玛心中所想一样，以再苛刻的人也挑不出错的方式无比自然地带过话题。几次之后，坚韧如艾玛也放弃念头，投入到组织孩子们搬运家当的工作中去。
是的。
他们在流星落点附近找到了一个巨大的厅状空洞，面积、舒适度、隐蔽程度都在山脚小洞穴之上，现在正在往新据点搬家。
北海对孩子们轻而易举地接受了魔法师加入感到迷惑。
“对于身份不明的可疑人士，是不是应该多保持一点戒心？”
“不算身份不明，因为大家都觉得你们关系匪浅。”
“怎么可能，我根本不认识他。”
“但你的记忆很混乱吧。”
背着背包走山路的黑发少年神色沉静，说话一如既往切中要害：“在荒野上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你话里有很多不自然的停顿。我一开始以为是语言不通，需要消耗时间转换翻译，次数多了之后发现停顿都发生在与过去相关的事上，而且你对旅行的介绍最跳跃，极有可能是旅行干扰了你的记忆。”
北海没想到他能推理到比她本人还清楚的地步，随后想起动画里说这个孩子有超忆症。凡是发生过的事情，他的大脑都会像录像带一样记得清清楚楚，不会有一般人那种在回忆中不断改写记忆的毛病，配上高智商以后效果拔群。
想对他撒谎是无疑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好在北海也没打算骗他，爽快道：“我的记忆乱归乱，但只是反应慢，见没见过、认不认识这种事还是能立刻判断的。”
“可他明显很了解你。”
北海微微吃惊：“他都不跟我说话，你怎么看出他了解我的？”
北海直到现在也完全不明白对方在计较些什么。
但雷似乎已经凭借聪明人之间的心电感应察觉到了部分真相，给出宣判：“这是一场战争，开场第一战你已经输了。”
北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小朋友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需要我找人给你做心理疏导吗？”
于是雷也不理她了。
不过，即使是雷也没有想到，当两人关系真的和好之后，情况不仅称不上好转，反而升级了。
和好的契机是艾玛的问话。
“大哥哥是和北海姐姐用同样的方式过来的吗？”
两个核心人物陷入单方面冷战，小天使艾玛持续发挥好性格，帮助北海试探对方是否同为三角碎片持有者。
北海在心里感慨不愧是神一般的队友，不过她心里并没有这个疑问，因此主动接话否认道：
“他不是。如果是，这么近的距离我肯定有感觉。”
三角碎片的持有者不仅会相互吸引，近距离状态下还会相互感知，激发碎片纹章在手背上显现。
既然她手背上没有纹章浮现，便可证明对方并非碎片持有者。
“我想应该不是。”
听到她的话，魔法师脸上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北海下意识头皮一麻，回想自己刚才是否那里说错了，随后，就见那笑容微妙变化，显出让人很想打他的得意洋洋。
“毕竟我是坐船来的，比定点移动稳定多了。”
“……”
那么一副炫耀的语气算什么啊。
她也是有船的人，只不过船还没到而已。
“唔，不好意思，因为中介人不肯负责，似乎到现在还没有正式介绍过。我来自星尘内域中心行星阿瓦隆，是人类知识研究学院心灵感应科的讲师，通过正规考核注册在案的那一种，这是我的考核证书。”
他拿出一张纸晃了晃，上面印着大概是外星文字的纤长图案，北海估计这颗星球上没人看得懂，所以其实也没人能证明纸上究竟写了什么。
然而孩子们却很吃这一套。
他们齐齐发出带着小声的惊呼，性格偏外向的已经带着新奇与友好问道：“大哥哥是外星人吗？”
“这要看你怎么定义外星人了。我个人觉得不要拘束，继续当成随便旅行漫步，路过此处的大哥哥就好。”
“阿瓦隆是哪里？离地球很远吗？”
“是个遍布水晶塔的美丽行星，飞船平台上永远停满了来自不同世界的各种船只。一般意义上最快的船过来要花四五年吧，但我坐的船不太一般，嗖的一下就到了呢。”
“哇。”
孩子们叽叽喳喳发问，魔法师挑挑拣拣回答，话语里不知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北海听着听着，记忆碎片再次拼合，她逐渐想起，「阿瓦隆人类知识研究学院」这个名词她以前读到过，在权游作者GRRM一部得过雨果奖的中篇科幻小说里。
分享相同世界观与背景的科幻作品共有六部，几乎每部里都提到了阿瓦隆星，她印象最深的一部是摩根与夏恩的故事。
那个摩根，就是亚瑟王传说里的摩根·勒菲（Morgan le Fay），因此北海向来把这六部作品的世界观当成SF背景下的亚瑟王传说来看。
故事的开端是一个名为夏恩的小女孩在深冬雪原中跋涉。
她伤痕累累又饥寒交迫，几乎不可能安全回到族人身边，更雪上加霜的是在体力快耗尽时遇到了吸血鬼。
摩根从吸血鬼手中救了她，把她带到自己的飞船，告诉她自己是女巫，是全知全能的魔法师，是夏恩在集会上的恋人。
夏恩的记忆很清晰，她记得自己从未在集会上见过摩根，也没有什么恋人，她觉得摩根是认错人了。
可是摩根坚持声称他们是恋人，只是夏恩记不清了。她要求夏恩留在她身边，声称会带夏恩在星星之间旅行，让她见识了一百万个故事。
夏恩的立场在一次次旅行中变得软弱，那是她做梦也未曾梦到过的广阔世界，她渐渐开始相信摩根真的是全知全能的魔法师，与摩根成为情意绵绵的恋人。
接着，到了整部小说最精彩的部分。
摩根的一次不慎让夏恩察觉到真相，这个一直被摩根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女孩恢复了天性中的敏锐与果决，她清醒地意识到，飞船从未移动，摩根也不是什么伟大的魔法师，一切都是摩根的谎言，是摩根借助飞船制造的幻觉。
形势至此逆转。
女孩利用摩根离不开飞船的弱点，以破坏飞船为代价，让摩根归还了她的衣服和剑，放她离开。
被抓住弱点的摩根不再是那个全知全能的魔法师，她终于流露出最真实的自己，告诉夏恩并非一切都是谎言，像个无助的小女孩一样哀求夏恩不要伤害飞船。
故事的结局富有深意。
当年内心坚定地离开飞船的夏恩在生命尽头离开族人，回到飞船的位置寻找摩根。经历漫长的人生，她终于明白，摩根虽然从未带她离开过飞船，但那些故事都是真的，在一起度过的时间也是真的。
她像摩根当年哀求她一样，在飞船外请求摩根让她进去，承认摩根确实是全知全能的魔法师，祈求摩根再次对她撒谎，让她相信。
而摩根没有回应。或许是不想回应，或许是离开了飞船，又或许是寿命到了尽头，一切都是未知，而故事就此戛然而止，把想象空间留给读者。
北海以前读过主流版的亚瑟王传奇，觉得以中世纪文学对女性的偏见而言，摩根实属其中极有魅力的女性角色，坏人界的楷模。
倘若换一个人写摩根哭成小女孩一样苦苦哀求，她一定会大骂对方扭曲角色性格，塑造严重走形。
但当代严肃奇幻第一人，神仙作家GRRM这么写……
嗯，她可以，她真的可以。
“不，你不可以。”
一路不跟她说话的魔法师第一次主动开口，语气有些古怪，表情也十分复杂。
北海诧异地望了他一眼，猛然反应过来：“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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