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那天君陌清离开之后，又过去了几日。
这几天，他果然如他所说，一次都没到静苑来。
顾霜本来应该对这样的情况喜闻乐见，但不知为何，她的内心居然有些不安。
“小姐，再过三日便是大小姐与二公子成亲的日子啦！”小桃凑了过来，高高兴兴地开口。
顾霜闻言，总算是回过神，然后抽了抽嘴角，觉得有些头痛。
苏静姝与上官暄的婚期将近，可她却还没找到破坏他们婚礼的办法，想想也是难受。
不过话又说回来，君陌清明摆着没把苏静姝当回事儿，就算她真的破坏了苏静姝跟上官暄的婚礼，估计对现在的局面也没多少影响。
这时，又听小桃说道：“对了，小姐，昨日姨娘给小桃来了信，说她明日要来看小姐你呢！”
顾霜不由微怔，讶异道：“姨娘要来看我？”
小桃笑着点头，“对呀！姨娘可一直都惦记着小姐你呢！”
顾霜稍稍蹙起眉，但很快又松开。
她有心想要问些什么，可终究还是没问，只是平淡道：“劳烦姨娘费心了。”
小桃小心翼翼地觑了她一眼，小小声道：“小姐，您是不是还在生姨娘的气啊……其实姨娘，是真把您当做亲女儿来看的……”
顾霜只是摇头，“我没有生气。”
“是吗……”见顾霜神色淡淡，小桃到底没再说些什么，只好就此作罢。
第二日，上官氏果真上门来见她了。
一进门，上官氏便泪眼婆娑地抓住她的手，嘘寒问暖，“我儿，这几日可还好？可有缺衣少食？王爷没有亏待过你吧？对了，你怎么住这么破旧的院子，王爷竟也舍得？”
顾霜有些不自在地将手抽了回来，轻咳一声回答：“我过得很好，姨娘不必担心。”
上官氏察觉到她生疏的态度，又见她将手抽了回去，不由微微一怔，随后轻叹口气，苦笑着道：“你可是从小桃口中听到了真相，就此对我起了芥蒂之心？”
“怎么会。”顾霜眨了眨眼睛，“我是真心尊敬姨娘的。”
上官氏却从她的态度中看出了些许端倪，不由再次叹了口气，“我之前确实存了利用之心，你记恨我，也是应该的。”
顾霜张了张嘴，还要再反驳，上官氏已经再次拉过了她的手，低声道：“先进去再说。”
顾霜微怔，随后点了点头。
上官氏不易察觉地朝四周环视了下，然后才拉着顾霜走了进去。
她的动作虽隐蔽，却还是让顾霜看得清清楚楚，不由稍稍蹙起眉。
“姨娘，小姐，小桃去给你们泡茶！”小桃将顾霜和上官氏安排在屋内坐下，而后便笑着开口。
等到上官氏与顾霜皆是点头之后，才转身走了出去。
小桃一走，上官氏就抬眼望向顾霜，轻声道：“我知道，你心中定然还有许多疑虑，是不是？”
“其实也没有多少疑惑。”顾霜眨了眨眼睛，在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小桃都已经把事情跟我说过了！”
“是么。”上官氏低声应了一句，稍稍垂下眼睑。过了半晌，她才再度抬头，朝着顾霜直直看去。
“对小桃的话，你当真半点疑虑也无？”
顾霜微微咬住嘴唇，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她想了想，就说道：“我能看出来，小桃说的大半都是事实。”
上官氏点了点头，“小桃这丫头，是由我一手□□出来的，可以说是我的心腹之一。对于这里头错综复杂的事，我一直未曾隐瞒过她。”
她这么说，也就变相说明小桃说的话确实都是真的了。
“然而有一点，却是连小桃也不曾知晓的……”上官氏微顿了顿，看着顾霜微笑起来，“霜儿可想知道？”
“这个嘛……”顾霜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如果是什么特别隐秘的事，也没必要告诉我。”
她对这些也没兴趣。
“是吗……”上官氏不以为意，脸上的笑容未变，眼底的笑意也在渐渐加深，“看来，我家霜儿确实对这些都不感兴趣。”
听她一语道破自己的心声，顾霜不由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上官氏只慈爱地望着她，一双与她这具身体极为相似的星眸中，满是温柔，“我知道，你不想卷进这些事情中，却身不由己，是不是？”
面对她这样直白的话，顾霜忍不住咳嗽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上官氏并不在意她的沉默，只是轻叹口气，随后又笑道：“罢了，既然你不感兴趣，我自然也不会强求。”她稍稍停顿一下，眼底蓦然掠过一抹复杂，却是转瞬即逝。
很快，她又再度笑着开口：“其实我今日来此，是有话想要跟你说。”
“嗯。”顾霜一脸乖巧地点了点头，又眨着眼睛看她，“那姨娘想要说些什么呢？”
上官氏深深地看着她，眼中满是温柔与慈和，“霜儿，你莫要怪我唐突，只是有些事，我确实是不吐不快。”
“未曾见你之前，我的确只想把你当作一颗棋子，配合王爷的计划，用你来报复老爷，报复陛下，为容儿报仇。”
“然而见到你之后，我那颗满含仇恨的心，竟就此变了。”
顾霜霎时怔住。
上官氏轻轻叹气：“当初，我确实没有生下什么双胞胎，只就容儿这么一个女儿。有关苏玉霜的事，全都是拿来哄骗你的假话。”
“嗯。”顾霜点了点头。
她并不意外，因为她早就已经猜到了。
她的本名里有‘霜’字，上官氏又有个早夭的女儿叫‘苏玉霜’，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
这一切，大概都是假的。
但接下来上官氏对她说的话，却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可见到你之后，冥冥之中，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你，确确实实，是我的女儿。”上官氏叹息着开口，眸中带着点点泪光，不似在撒谎。
至少顾霜从她身上看不出半点撒谎的痕迹。
她下意识睁大眼睛，头一次愣得那么彻底，以至于掩藏起来的真实情绪都稍微露了些出来。
上官氏温柔而又平静地看着她，“你大概不会相信吧，其实便连我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有些时候，我甚至会怀疑，是不是因为我失去了唯一的女儿，才会产生这样的幻觉？”
“然而不管真假，我这心里的感情，却到底是真的。”
顾霜隐隐预感到了些什么，面色不受控制地微微变了变。
她忽然站起身来，打断了上官氏接下来的话，“姨娘，我有些不舒服，想要回屋去躺一会儿……”
上官氏不受影响，只是继续低声道：“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见我穿着一身古怪的衣服，住在一间古怪的房子里。”
“那衣服衣不蔽体，露腿露胳膊，堪称是有伤风化。房子也很小，从头走到尾，也不过就是几步的距离。”
“梦里面，我还有一个女儿，我叫她霜霜，她却叫我妈妈……”
“我虽然不太懂‘妈妈’这个词的意思，却也能想到，这大概是在叫母亲……”
“别说了！”顾霜的脸色第一次那么冰冷，“别说了！”
上官氏适时地停了下来，抬起头，慈爱地望着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犹如冬日里的暖阳，那样令人温暖。
渐渐的，上官氏的面容，竟真的慢慢与她记忆中的母亲重合。
然而顾霜却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什么转世……什么重生……
都是不可能的！
她喘着气，只觉得呼吸不过来，胸腔内的一颗心更是痛到了极点。然而她面上却倔强地不肯流露出分毫。
她只是低声道：“姨娘，抱歉，我是真的不舒服……”
“没关系。”上官氏微笑着摇头，“你去吧。”
心乱如麻的顾霜没有注意到，上官氏眼中突然出现的浓浓眷恋与……不舍。
*
顾霜几乎是逃也似地跑回了房间，甚至不敢再出去将上官氏送走，只能把小桃叫了出来，让她去送。
她躲在房间里，一张脸苍白到了极点。
顾霜从未想过，在这种任务世界里，她居然也会遇上‘她’……
不，还不能确认到底是不是‘她’！
……说不定，不是‘她’呢？
可如果不是‘她’，上官氏身为一个古人，又是怎么知道现代的事情，又是怎么知道‘霜霜’这个小名的？
顾霜确信，真正的上官氏只会唤她‘霜儿’，而不是‘霜霜’。
……难道，那真的是‘她’？
不，不可能的……
怎么可能呢？
这不是任务世界吗？这一切不都是假的吗？这里不都是由小说衍化而成的吗？
‘她’就算是转世，也不该转世在这里。
顾霜的思绪开始紊乱起来。
她回想起这两个世界的经历，忍不住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这里真的都是假的吗？真的都是小说世界吗？
如果都是假的，为什么系统从来不给她剧情，却只让她去自己摸索？
如果都是假的，为什么这里的人却一个比一个复杂难懂，而且时刻充满了反转？
顾霜开始不确定了。
她咬着嘴唇，稍稍闭了闭眼，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再次冷静下来。
不管那到底是不是‘她’，她也得在确认事实之后，再决定接下来该如何做。
然而慢慢的，顾霜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本来是游离在世界之外，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一心只想求死的。
但这个世界里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却让她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就融入了进去，以至于如今，遇上了疑似是‘她’的上官氏，她竟一时无法保持冷静。
这有些不太妙啊。
顾霜不由微微眯起眼。
似乎这个世界，对她的影响有些大了。
就好像有某个人在暗处谋划着一切，想要一点一点地将她同化，让她再次拥有情绪，再度拥有七情六欲，再次成为一个‘人’。
可她想要的，却不是这些。
从头到尾，只有死亡，才是她永恒的追求。
*
上官氏刚由小桃领着出了静苑，远远地就看见有谁气势汹汹地领着好几人过来了。
她霎时蹙起眉，转头对着小桃道：“快！我们回去！”
小桃微怔，随后意识到了什么，面色微微一变，“姨娘，莫非……”
上官氏平静点头，“今日，便是王爷与兄长商议好，要对陛下动手的日子。”
“为何定在今日？”小桃惊疑不定道。
“出其不意罢了。”上官氏扯了扯嘴角，“陛下原本预想的是在暄儿与静姝大婚之时。王爷同兄长商议好，将日期提前，打陛下一个措手不及。”
小桃蹙起眉，又朝远处看了看，“即便如此，未成定局之前，为何竟有人敢在王府寻事？”
“你不妨仔细瞧瞧，来人是谁。”上官氏提醒小桃。
小桃微怔，朝着那越走越近的人仔细瞧了瞧，紧跟着面色大变，“怎会是她！”
来的人，竟是冉旖旎。
而她身边走着的，竟是苏静姝。
“大小姐怎会与冉夫人混在一处？”
“你口中的冉夫人背有靠山，来头不小，自然敢如此做。至于苏静姝……”上官氏的眸中迅速划过一道流光。
“看来，如今王爷与兄长的处境，不太妙啊。”
上官氏说着，视线自冉旖旎身后几十个黑衣人身上一划而过。
紧跟着，她便转过了身，“走吧，我们先进去。保护霜儿要紧。”
小桃赶忙点头跟上，“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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