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顾霜震惊的时候，君陌清抬头看着她笑了笑，眼中带了些歉意，“抱歉，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让你觉得困扰了吧？”
顾霜回过神，稍稍眨了眨眼睛，随后迅速戴上了假面。
她看着君陌清摇了摇头。
君陌清望着她，眼眸微暗了一瞬，随即微笑道：“其实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随口说到了这里。”
“嗯，我明白的。”顾霜点头回道。
君陌清看了看她，又道：“这几日，我确实太打扰你了。别担心，明日，我便不会再来。”
“好。”顾霜抬起头，看着他微笑起来，半点没有之前震惊的模样。
君陌清稍稍沉默，蓦然放下了手中的碗筷，随后平静道：“要是没什么事，我便先回去了。”
顾霜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君陌清起身打算离开时，顾霜却蓦然叫住了他。
“君陌清。”
这还是顾霜第一次在君陌清面前直接叫他的名字。
贸然直呼王爷名讳，就算是王妃，也是大逆不道的事。然而君陌清面上却没有半点怒容，只是回过头，平静地看着她。
顾霜眼底骤然划过一丝复杂，却在君陌清回头之前，迅速消弭。
她只是托着下巴，看着他眨了眨眼睛，问道：“我之前借由苏静姝，单独跟上官暄见面，你撞破了这件事之后，为什么不生气？”
君陌清回过头看了看她，神色格外平静，“你不是早就猜到了？”
顾霜噘了噘嘴，继续说道：“所以确实如此？你早就知道我的打算，也清楚苏静姝带我出去踏青不过是一个借口，真正目的是为了让我去见上官暄。然而你还是默许了此事。”
苏静姝突然提出要带着素来与她不和的妹妹出去踏青，君陌清会察觉不到异常？更何况当时，君陌清出现的时机那么好，不早不晚，恰好是她跟上官暄说了几句话，了解到彼此底细的时候才推门进去，说他不知道她出门的真实目的，她可不信！
君陌清眼底逐渐浮现了一点笑意，却未曾开口，只是点了点头。
顾霜撇撇嘴，又道：“后来我去见了上官暄之后，却发现了一件事。”她抬头看向君陌清，眼眸微微眯了起来。
“他知道我不是苏玉容。”
听小桃说，上官暄与苏玉容乃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他们两人感情深厚，又是两情相悦、互相爱慕，在苏玉容嫁进清王府之前，就已经订了婚事，只差拜堂了。
这样的情况下，倘若不是知道她不是苏玉容，上官暄又怎么会态度如此生疏，一举一动还要经过深思熟虑，一言一行还要仔细看她神色？
后来顾霜又从上官暄坦荡的态度中，确认他的确是知道苏玉容已死，而她不是苏玉容这件事的。
然而，顾霜从未跟上官暄正面接触过，在酒楼会面之前，也只在丞相府与上官暄照过一次面。
但就算上官暄与苏玉容乃是一对有情人，难道就因为那匆匆的一面，上官暄就能察觉到她不是苏玉容？
顾霜是不信的。
所以她猜测，应该是有人提前告诉了上官暄真相。
至于这个人是谁……
要么是上官氏，要么是君陌清。
但总归，君陌清都是知情的。
顾霜忍不住抬头深深望着君陌清，“你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苏玉容的？”
君陌清微微一怔。
*
他没在第一时间回答，只是眼眸稍稍暗沉了些许，紧跟着才低声道：“我与上官家之间的渊源，想必你已经从小桃口中知道了。”
顾霜沉默地点头。
君陌清便看着她继续道：“我曾答应过温郁，要好好照顾苏玉容。是以早在她嫁进府内之时，我就已经派了许多人暗中保护她。”
顾霜却故意拆台：“可她还是死了。”
君陌清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她心存死志，任谁也拦不住她。”
“是吗。”顾霜瞄了他一眼，然后耸了耸肩。
君陌清瞧出她眼底的怀疑，不由微微叹气，“苏玉容的死，的确是一个意外。温郁是我的好友，我既然答应过他会好好照顾苏玉容，自然不会食言。何况只有苏玉容活着，才是对我最有利的。”
“嗯嗯嗯。”顾霜连连点头。
君陌清又看了她一眼，才继续道：“苏玉容撞柱自杀之后，我派去保护苏玉容的人曾试过她的鼻息，确认她已经死了。但奇怪的是，没到一刻钟，‘她’却又活了过来。”说到这里，君陌清的眼眸忽然越发暗沉下来，“更奇怪的是，这个重新醒过来的苏玉容，竟又一次撞柱自杀了。然而这一次，她却也没能死成，再次活了过来。”
顾霜撇了撇嘴，“原来那时候的事情，你都是知道的。”
君陌清笑了笑，“那时，我还只是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多想。直到后来，我让你搬去了静苑，又派去了许多暗卫，前去暗中保护你……”
等一下，暗卫？
顾霜皱了下眉，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
她抬头看了君陌清一眼，欲言又止，“你派去的这些暗卫……”
君陌清微笑：“都是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监视并且保护你的。”
顾霜：“……”
“咳，这么说，我跟小桃之间的对话……”
君陌清继续微笑：“无一遗漏，全都由暗卫上报了上来。”
顾霜：“……”
她忽然有些头疼。
顾霜捂着隐隐作痛的脑袋，满脸郁闷地说道：“这么说，早在一开始，你就知道我想要扮成侍女去接近你的打算了？”
君陌清点了点头，眸中笑意加深，“略有耳闻。”
顾霜抽了一下嘴角，“我说那时候怎么那么巧，出了静苑没几步就遇上了红玉。而且红玉忽然就肚子痛，想上茅房了，还非拉着我，让我去给你和辰王斟酒……”
敢情这都是君陌清在作怪啊！
“不过这么说来……”顾霜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红玉的演技也真不错。看她那样子，谁能想到她也是知情的？”
君陌清看了她一眼，忽然平静开口：“对此事，红玉并不知情。”
顾霜顿时愣了一下。
君陌清只淡淡道：“我并未告诉她你就是王妃，只是让她去找一个样貌出众、却又是辰王未曾见过的侍女过来斟酒。”
这府中但凡有点姿色的侍女，君陌辰都见过了，所以在那时，还真只有顾霜符合所有条件。
顾霜很快也想到了这一点，然后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君陌清一眼。
“就连红玉也要瞒着。难道连红玉，你都信不过？”
君陌清深深地看着她，过了片刻后，才平静道：“倘若红玉是知情者，必定会被你察觉到端倪。”
到时，他便不能引诱她进入陷阱了。
“没想到你对我的评价居然这么高。”顾霜笑眯眯地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抹调侃，“我要是真那么厉害，也不至于现在才搞清楚一切啊！”
君陌清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
顾霜的眼珠子转了转，状似无意间开口问道：“话说回来，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看出我不是苏玉容的？”
君陌清望着她，平静道：“第一面。”
顾霜霎时怔住。
她稍稍蹙起眉，然后想到了什么，又撇了撇嘴，“也就是说，之前我给你跟辰王斟酒的时候，你就看出我不是苏玉容了？”
“……算是吧。”君陌清的回答却有些含糊。
顾霜若有若无地又瞄了他一眼，才接着笑眯眯道：“也对，当时我的不对劲那么明显，你能看出来也很正常。”
君陌清沉默着点头。
顾霜瞄了瞄他，突然又开口：“不过说起来，你知不知道丞相让苏玉容嫁进清王府的真正目的？”
“……知道。”君陌清微顿过后，才平静回答。
“哦……”顾霜一手撑着下巴，兴致勃勃地朝他看去，一副非常感兴趣的模样，“那你是怎么查到的？丞相家的事情，应该不怎么好查吧？”
君陌清瞥了瞥她，“你很想知道？”
“只是稍微有点好奇。”顾霜也不避讳，笑眯眯开口。
“派人去查到的。”君陌清的回答简短到不能再简短，一点关键信息都没有透露。
顾霜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
君陌清瞥她一眼，眼底浮现些许笑意，“如果你是在担心我，那么大可不必。这些事情，我会妥善处理好的。”
“是吗……”顾霜有气无力地应着。
她最讨厌这种嘴巴像蚌壳一样难撬开的家伙了。
君陌清望着她懊丧的模样，眼底的笑意越发浓郁。然而很快，他又想起了什么，往旁边偏了偏头，平静道：“其实，如果你想结束这一切，也很简单。”
他这突兀而带有无限深意的话，顿时让顾霜愣在了原地。
她的眼底闪过无数复杂的情绪，好半天，才故作不满地撇嘴道：“你说的倒是轻松，但世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君陌清微微笑了笑，“这世上既简单又容易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只看人们愿不愿意去做。”
“……可若是结果不如意，”顾霜默了一会儿，才撇嘴开口，“想必大家也是不愿去做的。”
“是吗。”君陌清应了一句，没有再继续就这个话题说下去，只是又微笑着道：“对了，之前忘了说，如果以后你还想与我一道用膳，只管来沁墨轩找我，又或者，直接让小桃来通知一声，我必定会来。”
顾霜顿时怔住了。
君陌清深深地看着她，如月般清冷的俊美面容上，漾着一抹浅淡的温柔。
“我虽然怕死，但如果是你，我还是愿意来的。”
顾霜的心，重重一跳。
*
目送着君陌清离去之后，顾霜低下头，沉默地盯着桌上的饭菜。
怕死么……
他要是真的怕死，这几日就不会天天来她这里吃饭了。
“小桃。”
顾霜忽然对着外头叫了小桃一声。
小桃闻声进来，看着她疑惑地问道：“小姐，怎么了？”
顾霜抬头看了她一眼，微叹口气，随后才轻声道：“你去把之前冉旖旎给我的那个小瓶子……就是装着毒的那一个，拿去交给君陌清。”
小桃顿时愣了愣。
她踌躇了下，还是点了点头，“是，小姐。”
*
君陌清摩挲着手里晶莹剔透的小瓶子，眼见它在烛光下反射着淡淡的光芒，眼眸骤然沉了下来。
这是不久之前，小桃拿来的小瓶子。
君陌清知道，这里面装着的，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何必。”君陌清低声开口，不知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顾霜说的。
明明他已经心软了。
只要她照着去做，不管是她，还是他，都能得到解脱。
多好。
可是啊……
她却把毒还回来了。
君陌清扯了扯嘴角，眼底划过一丝自嘲。
“下不去手……吗。”
突然，他松开了手，手里的小瓶子便直直掉了下去，一下砸在地上。里头暗绿色的液体立刻流了出来，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一点一点腐蚀了地面。
很快，地面就在剧毒的作用下，变得坑坑洼洼起来。
“……可你若是不动手，该动手的人，便是我了。”
“阿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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