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夫人虽说去去就来,到底家中一大摊子事,将她绊住了。
等吴夫人指挥下人收拾完内外事务,抬脚迈进房里,就见女儿歪在榻上睡着了。
“怎么不叫姑娘去卧室睡,在这里睡觉,着凉了怎么办?”她压低了声音,责备地看向平儿几人。
平儿不敢顶嘴,忙道:“是我们想得不周,请太太责罚。”
吴夫人是个刚硬的脾气,最看不得下人犯了错还找借口狡辩,府中人尽皆知。
“把凤哥儿抬到我的床上去,叫她好生睡觉。出门这些天我没见着,还不知她怎么受累呢。”吴夫人吩咐着,眼眶都红了。
脸上流露出对女儿的深深疼惜之意。
两个丫头忙出来答应,上去要挪动金凤。平儿不禁露出紧张的神情,手上抓紧了帕子,张口欲言。
不出所料,一个丫头的手才伸到姑娘附近,睡着的人闪电一般出手,扣住丫头的手反向一折,伴随着清晰的骨头碎裂声,那条手臂折到了一个诡异的角度上。
那倒霉丫头看着自己软软垂倒的手臂,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房内没见过这情景的众人惊得瞠目,罪魁祸首犹自睡得恬静。
平儿深深的垂下头,硬着头皮道:“太太容禀……这是有缘故的……”
随着姑娘的功力日进千里,五感也越发敏锐,她们几个已经不敢在姑娘睡着的时候随意接近。
不然就是这丫头的下场。
吴夫人的眼刀狠狠的在她面上一刮,虽然不知道女儿何时有了这样的神力,但这桩事显然不宜外传。
“嚎什么!只顾着嚎,胳膊不想要了!还不赶紧请个大夫来给她瞧瞧!”吴夫人深吸一口气,给心腹使了个眼色。
她的心腹自然心领神会,上去抓了那丫头完好的手臂,哄道:“好姑娘,咱们去请大夫瞧瞧……”一阵哄弄。
那丫头哭得涕泪交加,听说要给她请大夫,顺从的跟着走了,嘴里还说:“嬷嬷,我疼得厉害,骨头好像碎了……”
吴夫人交代下人封口,带着平儿进了耳房,坐下来拍桌子,发火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
平儿扑通一声跪在吴夫人面前,丝毫不敢隐瞒,将姑娘如何昏迷,如何梦中遇仙,得神授武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虽然姑娘并未明说,可她们已经信了,在梦里指点姑娘的必是神仙无疑!
姑娘能有这天大的造化,除了王家先人庇佑,还有什么理由呢?
几个丫头才随主子嫁入贾府,本就对贾府没什么归属感,如今姑娘又有这大造化,故而在几个丫头心里,已经越发不把自己当贾家人了。
“姑娘不叫我们传与别人,但太太有问,我不敢不说,便是应了誓,天知地鉴,也只应在我身上罢了。”平儿泣道。
吴夫人还在消化这个惊人的消息,手上扶起平儿,和气地说:“你这丫头,怎么好咒自己的,肯为主子尽忠,总没有错处。”
当即将平儿好一阵抚慰。
平儿见太太和气,大着胆子说了一句:“从前便罢了,如今看来,琏二爷实非姑娘的良配,若姑娘……还请太太体谅。”
她是看出来了,如今的姑娘不是以前的姑娘了。
姑娘现在眼里只有修炼,至于琏二爷,那就和个屁差不多,除了臭得熏人之外,没有半点存在感。
吴夫人拍拍她的手,叹道:“有你在凤哥儿身边,我就放心了。”
……
金凤醒来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窗边垂下的纱绫上染着淡淡的金色,大部分却是暗淡的,身边是祥儿在守着。
祥儿正打络子,柳绿色的线打的柳叶形络子,编好的部分落在桃红色的裙子上。
见她醒了,祥儿忙放下络子,凑过来问道:“姑娘喝不喝水?姑娘睡觉的时候,太太来看了姑娘三次。”
她的眼睛清澈见底,闪着崇拜的波光。
自从金凤从贾琏的脚下救了她,这小丫头就尽心勤快了许多,总是围着金凤转。
她知道,若不是姑娘好心,琏二爷带着盛怒,不管轻重的一脚下去,她不死也残。
金凤也喜欢她练功勤恳,说道:“我不喝水,继续打你的络子吧。”
祥儿就喜滋滋的笑眯了眼。姑娘冷淡,能说上这么长一句话已经是很好啦。
金凤独自走出房门,见吴夫人正独坐西耳房理事,走过去时,不小心听见吴夫人的心腹管事正在回话:“……给了二十两银子,让她闭嘴。”
正犹豫着该不该进去,吴夫人已经看到了她,冲她招手:“凤哥儿进来,到母亲这里来。”
“太太。”她只好移步进去。
吴夫人先不管她,转头吩咐那心腹:“叫她们把嘴闭紧了,敢出去乱传一个字,小心自己的性命!”
说到最后,已经是杀气腾腾。
那心腹连连答应,走前还怪异地看了金凤一眼,好像在看什么珍稀动物似的。
金凤看着她的背影,一头雾水。
吴夫人把女儿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慈爱地抚了抚她的头发,温柔的说:“平儿已经都和我说了。”
金凤一顿,才明白她的意思。
在忽悠四个丫头的时候,金凤就没想过她们能保密。
丫头们名义上是下人没错,但下人也有亲友,她们能忍住不对外人吐露秘密,私下能不对家人说吗?
金凤是地道的江湖人,见多了师徒反目朋友相残,才不会轻易相信谁。
那套所谓的梦中遇仙论半真半假,本来就是她炮制出来糊弄人的。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欺骗别人,但她什么也没有,唯一的系统和废物没两样,除了坑她什么本事也没有。
哪怕半途借了别人的身躯,她本来还有远走高飞这一条路,也被系统堵死了。
凭记忆扮演王熙凤看似也是条生路,其实不切实际,哪怕是专业的演员,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演技在线,时间越长,露的马脚越多。
迫于无奈,她只好主动出击,编造了这套谎话。
吴夫人见女儿不言语,也不在意,只当她受的打击太大。
她还年轻,突然得知未来的富贵日子可能要到头,只是变得沉默些已经很好了。
得知女儿夫妻失和后,吴夫人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和女儿推心置腹,听完平儿的话后,整个下午脑子都乱哄哄的,如今都不太想说了。
“你和女婿失和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讲清楚。”吴夫人决定不管十年二十年以后的事,先解决当下。
金凤轻声道:“您都知道了?那我也不瞒您。当时我心里乱糟糟的,他偏要缠着我,我不想理会他,他就生气了。半夜喝得醉醺醺的回家,不但要打我的丫头,还不干不净的乱骂,我就打了他。”
她脸上实在做不出太多的表情,只好垂下头,免得露馅。
细较起来,虽然金凤话里话外把大半错误都推到贾琏头上,但她的做法其实也不全占理。
吴夫人才不管那么多,伸出手把她抱在怀里,听得眼泪都要下来了:“我可怜的凤哥儿,怎么这么命苦啊——”
金凤本想配合一下气氛,奈何挤了几下眼睛,眼眶还是干干的,半点泪意没有,只好给吴夫人递帕子。
吴夫人也只是哭几声,接过帕子揩了眼泪,低声道:“你那丈夫不成器,你不愿意亲近他,也无妨。平儿她们几个都是打小儿跟着你的,把平儿给了他就是。”
金凤沉默不语,不是很赞同吴夫人的主意。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觉得平儿忠心耿耿,向来没有外心,不舍得她。”吴夫人是个人精,一看就明白她的意思。
她也不逼迫,只闲话似的:“你还年轻,心软不懂。你只当给丫头脱了奴籍,正正经经聘出去做正头娘子是为她们好?那是你没过过平民小户的日子,不知道生计艰难。这些丫头跟着你,锦衣玉食的好日子过惯了,还能吃得下粗粝,穿得下麻衣吗?叫她们给爷们做小,没直接配个粗鲁的小厮,已经是怜惜她们了。”
金凤不认同她的逻辑,不过她并不和她争辩,因为她知道,争论是毫无意义的。
吴夫人对女儿是百分百的慈母,不代表对下人也是个好主人。
“你仔细想想,妈总不会害你。”吴夫人结束了这场谈话,起身道,“你父亲留了琏儿吃晚饭,你今天就好生在家里住一宿,明天和他一块儿回去。”
金凤见她不再试图向自己灌输有毒的丫头姨娘观,也是松了口气。
她确实视人命如草芥不假,但视他人性命如草芥的同时,她还明白她自己的命也没有什么保障。
让她像吴夫人一样云淡风轻间摆布别人的命运,她还做不到。
“你要尽快和姑爷把话说开,毕竟是夫妻,彼此总要留两分面子情,免得以后一旦遇上什么事情,彼此兼顾不到。”吴夫人不放心,又殷殷嘱咐道,“我叫你父亲和姑爷说说,他要是答应了,你也别掉链子。”
金凤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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