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戈花了一秒钟反应过来,这个“智障”是真情实感地感慨而不是什么客气话,半夜在楼道里遇见新朋友的尴尬立马散去,跟着追了下去:“不是……我怎么就智障了?”
费江淮的脚步踏了两下,声控灯亮了起来。在亮光中少年走得懒懒散散:“我不认识你爸。”言下之意,就算真见着了,也没可能把褚戈去网吧打游戏的事儿告诉他。
“不说我了,”既然已经跟下来了,褚戈就干脆坠在费江淮身后,同他搭话,“你这么晚还出门,是要去干嘛?”
“我干嘛要告诉你?”费江淮嗤笑一声,脚步已经停在了配电箱旁。
手机的光在配电箱门前晃动,费江淮仰头开始寻找402的空气开关。
褚戈见状,也明白了过来:“你家跳闸了?”没等费江淮找到,他抬手扳下了位于自己眼前的那几个开关:“是这几个,现在应该好了。”
费江淮活到十六岁,还从未见过如此不见外的人。他看着将手收回去又插在兜里的褚戈,不带多少感情地说道:“哦,那真是太感谢你了。”
“举手之劳,”褚戈咧嘴一笑,根本没有听出费江淮语气中的嘲讽之意,“都是邻居嘛。”
问题解决了,费江淮打算回家继续睡觉,转身又朝楼梯上走去。
褚戈看着少年冷漠的背影,挠了挠头,继续选择跟在他身后往上走。
楼道里,两人的脚步声几乎重叠在一块儿,踢踢踏踏,声控灯随着声音次第亮起。
听着身后和自己几乎同步的脚步声,费江淮的心中有一点儿小烦躁,但两人的家住同层,他并不能阻止褚戈和自己同路而行。好不容易捱到了四层,费江淮走到门边掏出钥匙,出于礼貌,他回过头去打算同褚戈道一声“再见”。
结果道别的话还没说出口,褚戈已经再次站到了他身后:“费江淮同学。”
这五个字在此刻的费江淮听来简直跟催命符没什么两样,他握住钥匙的手不自觉抖了抖。
褚戈等了一会儿,没听到费江淮回复,却见少年那双黑亮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既然看着自己,那大概就是在默许自己继续说话了,于是褚戈说:“今晚我能睡你家吗?”
费江淮禁锢了数月的毒舌之魂终于忍不住了,他问褚戈:“这是滃市欢迎新邻居的传统习俗吗?”
“不是,”褚戈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出门忘带家里钥匙了,这会儿我爸肯定睡着了,如果把他叫醒的话,我可能活不过今晚。”
尽管今晚和褚戈的谈话只有两句涉及了他的父亲,但费江淮的脑海中已经补全了一个马景涛似的恶龙咆哮父亲形象。
如果是从前的费江淮,那八成会说一句“那是你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但一想到今天眼前这人帮了自己两次,刻薄的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费江淮心头两个小人打了一架,最终还是打开了门,闷闷地说了一句:“进来吧。”
褚戈赶紧进了门,自觉地换好了鞋道:“你去睡吧,我在沙发上凑合一晚。”
费江淮对这个安排没有异议,径自去厨房倒了杯水喝,等再出来的时候,刚刚还生龙活虎的褚戈竟然已经闭上眼睛歪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猪啊。费江淮插在兜站在沙发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开始会把这人当成什么奇怪的黑帮老大。如果所有的反派都像他这么没心没肺,那所有电视剧都只能拍10分钟了。
费江淮绕过沙发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再度摁下空调遥控器的开关,感受着空调扇叶吹出来的习习凉风,他回到床上再度合上了眼睛。
这一觉,费江淮终于睡到了大天亮。从卧室出来后,他随意地往客厅的沙发上一瞟,褚戈果然已经离开了,但是在沙发前面的茶几上,放着一袋没有拆封的吐司面包。
几乎是在看到吐司面包的下一秒,费江淮就感觉自己的肚子叫了一声。
——昨天从睁眼到睡着,费江淮拢共只在中午的时候褚戈家吃了几片不太好吃的披萨,这会儿会饿的确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他走到茶几旁伸手拿起那袋面包前后翻了翻,没有找到类似于便利贴的东西。
算了。费江淮想,按褚戈的大脑应该也想不到留便利贴这样高难度的活。想着,他便心安理得地拆开了面包的包装袋,抓了片吐司塞进嘴里。
吐司面包干巴巴的,应该是街边劣质烘焙屋烤出来的,和从前费江淮家厨师烤制的相比简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尝惯了精心手造的费江淮皱着眉头勉强吃了几口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费小少爷猛然意识到他迈出独立生活的第一步就遇到了重大挫折:饭太难吃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忍着呗。”褚戈坐在凉爽的空调间里,还摆了个小风扇怼着脸疯狂吹,一面开着语音和队里的几个男生一块儿玩吃鸡。
“队长,这儿有个三级头……”韩佐佐扫掉了左面的几个敌人,由衷地敬佩道,“这么热的天还敢在不开空调的地方睡一晚上,不愧是队长。”
褚戈享受着凉风吹脑门:“所以我今天早上五点不到就醒了。”
贝朝阳很是担忧地问道:“一个晚上没回去,教练没骂你吧?”
“这你担心个啥?”韩佐佐嫌弃贝朝阳的智商,“如果教练骂了队长,他这会儿还能和咱们一块儿开开心心地吃鸡吗?”
褚戈回想今早和褚致胜在门口狭路相逢的场景,后知后觉地庆幸昨天中午自己给褚致胜打了个电话做了番“新邻居和我是同龄人”的铺垫。
“世界真的好小啊,”贝朝阳又忍不住感慨道,“谁能想到咱们在船上好心救下来的人,竟然会是队长的新邻居呢?”
褚戈一枪带走了远处大石头后面露出脑袋的敌人,纠正贝朝阳道:“注意一下,是我救的,你们一个个的就会嚎,跑的倒是挺快的。”
贝朝阳小声嘀咕:“让我抱我也抱不动啊……这救人的机会可不就是为您量身定制的?”
“不过能忍心让你在没空调的地方躺一晚上,这新邻居有点冷血啊。”韩佐佐说。
褚戈回想起少年塞个钱都要工工整整写张小纸条的劲儿,当即反驳道:“他肯定是拖不动我,才把我搁沙发上的。毕竟不是什么人都像你们队长我这样拥有强健的臂力。”
难得听到褚戈这么护着一个人,韩佐佐的手一抖,一枪差点放空了。
“说起来我还给他留了早餐,”褚戈摸了摸下巴,“我爸早上买了两袋吐司,我把其中一袋放他家茶几上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吃了没有。”
韩佐佐感觉自己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屏幕上褚戈打了两个簇新的弹孔,左边那个写着“没”,右边那个写着“救”。睡了一晚上邻居家沙发的褚戈全然没救了。
不过事实上,在沙发一夜之后,费江淮和褚戈的关系并没有变得亲近多少,作息不同让两人很少碰面。褚戈对这个神秘邻居很是好奇,他本来以为那天来接费江淮的是他爸,随后在电话中却发现那是他叔叔,他本来以为费江淮租这个房子是要准备和亲叔叔相依为命来的,然而当晚睡在沙发上他就意识到,费江淮似乎是打算一个人住这的。
生活经验不太丰富,父母神秘,亲叔叔来去如风。费江淮其人简直神秘得像漫画男主角。
另一边,费江淮对于褚戈的好奇却是无所感知的。费昌东起先一天能打五六个电话来,费江淮选择性地接几个,大部分时间缩在空调房里看书,对外界的一切漠不关心。于是渐渐地,来自叔叔的电话也少了,手机里也只剩下了刘易的微信消息。
就这样一直等到八月底,全国各地的中小学终于即将迎来半年一度的史诗级灾难大片——开学。
正式注册报到的前一天,费江淮拒绝了费昌东陪同报到的提议,揣了只手机,又胡乱塞了点换洗的衣服进书包,独自一人踏上了报到之路。
出来一路上都没有看到褚戈,倒是在门口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保安李大爷。李大爷依旧在看他那个咿呀唱戏的视频,见费江淮背着书包出来,笑着和他打招呼:“小费,上学去咯?”
滃市人似乎都带着点自来熟的天赋,不论是送自己到锦城花苑的司机,还是看门的李大爷亦或是强行跟自己回家睡觉的褚戈。费江淮含混地应了一声,垂眸在高德地图上搜了去白海中学的路,跟着导航绕了几条街走到了白海中学的校门口。
还没有到正式报到日,白海中学正门口的人不很多,只有分班表前站了些提前来看分班结果的家长。费江淮绕过宣传栏,视线在各个建筑间转了一圈,抬步走向了印有“行政楼”的那一栋。
政教处就在行政楼一楼,费江淮没费什么工夫就找到了。他敲了敲门,很快就听到门后传来了一句“进来”。
费江淮转动门把手推开门去,只见一个谢顶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办公桌后面朝这边看来。
中年男人看到费江淮,短暂地愣了几秒后,脸上浮现出喜色。他快步走到费江淮身边,笑眯眯地拉住了他的手:“你就是费江淮同学吧?进来坐,等你好久了!”
费江淮的手不适意地微微挣了挣,然而教导主任的手劲显然更大,拉着他一路走到了办公桌前才让他坐下。
“我来报到。”费江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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