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成长

小说:半生阳 作者:花菜和鱼干
    立秋一过便要重新回到学堂里去,今年是昭昭他们在学堂念书的最后一年,十五岁后该考官入职的考官,想进修的就继续考学,比如沈炀便是考学进了大盛顶好的远山书院,四年后再考官,不过沈炀因为一些缘故,虽比昭昭大两年却只比昭昭高一届。

    西境的冬天来得早,十月就已经寒风刺骨,今日还下起了雪,课室里点了火盆,人也多,倒冷不到哪儿去。

    “说起这去路啊。”林昭昭盘着腿,身子微微后仰,一手撑地,一手指间夹着一张巴掌大的白纸:“你们都想好了吗?”

    “有什么可想的?”赵煜在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下“继承家业”四个字。

    “啊——”一个人从后边搭上赵煜的肩,是同窗肖潇,他看着赵煜那“继承家业”幽幽叹气:“我也想要家业来继承啊——”

    赵煜笑着拍掉他的手:“要不你去继承,我去给你打下手?”

    “别别别。”肖潇家里也是做生意的,不过是些小生意,他是见过爹娘忙碌苦恼的,说想要继承家业不过是说说而已。

    “我,如霜,肖瑶,万悦,金子汝,云离非...”容慧掰着指头算:“咱们这儿好多人都是参军去的吧,指不定咱们日后还是同僚。”

    从云山书院军武院出去的人都是将官,少说也是一个百夫长,如果像林临或是昭昭这样的出身,出去就直接是一军将帅。

    “你可饶了我们吧。”肖瑶笑着大声道:“跟你一块做事不得天天给你收拾烂摊子。”

    “嘿,你怎么说话呢?”容慧笑骂:“这话说的是你吧!”

    兰院里三十个孩子关系都是极好,眼下有说说笑笑地闹开了,丝毫不见离别感伤。

    “你呢?”纪如霜转头回来,望着身边的贺予成。

    “什么?”贺予成本来是看着他们那些人闹,还将宣纸揉成团,手臂一挥,纸团砸到肖潇头上,听见纪如霜问他,一时还未反应过来。

    纪如霜又说了一次:“你呢,会从军吗?”

    “这个啊...”贺予成摸摸下巴:“说不准,但我应该会去考官。”他有些羞涩地抿唇:“我比不上沈二哥,可能得花上五六年才能考上。”

    纪如霜轻轻柔柔地笑了:“何必妄自菲薄,你不比他差。”

    贺予成有些呆愣,忽而噗地笑出声来,往后一靠,朗声大笑。

    这一个角落的笑声又招来其余人的视线,沈炀来的时候课室里正闹作一团,他撑着伞站在课室外,从半掩的窗户缝隙里寻到他心尖上的姑娘,嘴角微微翘起,屈指敲响窗柩。

    坐在窗边的昭昭回过头来,窗外的少年身披黛蓝狐裘,只有领口一圈是雪白绒毛,他撑着伞,站在雪中,微微抬着头,隔着窗户对她笑。

    “你怎么来了?”昭昭念着身后一众人,只将窗户缝隙推开了些许,探头出去。

    见她探头出来,沈炀连忙上前两步,伞也移了过去,他说:“过来看看你有没有好好念书。”

    “我可乖巧了。”昭昭张口就来,惹得沈炀又是笑,昭昭哼了一声:“说认真的,我冬天从来不逃学,外头太冷了。”

    “是是是。”沈炀应道,将怀中的汤婆子塞给她:“喏,别冷着了。好好听学,注意身子。”

    “知道了。”昭昭露出一口大白牙:“你好啰嗦,比我哥还啰嗦。”

    沈炀无奈笑了,摆摆手:“回去吧,我先走了。”

    “好咧,拜拜咧。”昭昭缩回去,挥手。

    “将窗户关好。”沈炀说。

    昭昭:“关好了我们都会被闷死在里头的。”

    “...我是叫你关成刚刚那样,留一个缝隙就够了。”

    “哦...”

    沈炀见她将窗户合上只剩下一条透气的小缝隙后,轻叹着摇摇头,踏着风雪往外走去,却不知在他离开后,昭昭不顾同窗死活将窗户又开大了,盯着沈炀的背影出神。

    一阵冷风吹过,云离非抓起大氅披在身上,哆嗦着说:“昭昭,昭昭姐,姐姐,我求您把窗户关上行不?”

    “啊,抱歉。”昭昭将窗户关上,若有所思。

    容慧察觉不对,凑过来询问:“怎么了?”

    “我总觉得哪儿有些不对。”昭昭说;“他怎么会突然来找我,就为了给我一个汤婆子?”

    “今天是十月十八。”纪如霜说:“从这里过去郢都,正常情况下也需得两月。”

    “他不是说年后再离开...”昭昭顿住,忽然一把抓住身侧的纪如霜:“远山书院的北院是不是正月初十就开讲堂了?!”

    纪如霜点头。

    远山书院有三院,南院北院是给进修的学子,其中北院是最最顶尖的一院,那里有闻名大盛的名师,也有经验丰富征战多年的名将来作为夫子教导学子。远山书院北院有着最好的夫子自然也就有着较为严苛的规矩,比如比其余学院短一大截的年假,朝廷封印则放假,朝廷开印则开学。因而北院学子日后大多是朝廷的中流砥柱。

    昭昭忆起当时和沈炀并肩廊下,少年眸中似藏星辰,笑容满面,告诉她他考进了远山书院。

    昭昭一拳锤在桌上,咬牙:“混账。”

    她的心可真够大的,沈炀对自己要求高,若只是考上了南院何至于那样高兴!

    巳时的钟声响起,夫子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回廊,这一次夫子会讲如何匿息追击等实战技巧,巳时三刻后便要到雁山演练场去,开始为期三天的训练。

    “昭昭,沈炀不是不回来,你...”

    “我知道...”昭昭心里乱,理智告诉她没关系的,她还能见到...去他娘的理智,昭昭咬牙,抓起一旁的大氅,推开窗户,风呼啸而来,吹得桌上的书本哗哗作响,昭昭拎了短靴,一手撑在窗台上翻身出去,许是着急,她落地时并不稳,在雪地上滚了一圈,发髻微乱,她对屋内的同窗们挥挥手,望着云离非的眼神坚定清明:“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但是不去一趟我想我会很后悔...”她轻轻一笑:“我回来挨罚便是。”说罢转身就走。

    “昭昭!”不知道是谁忽然喊她,昭昭回头,一件披风砸到了她面前,她捡起来,抬头,只见容慧指着她怀中的披风:“给你挡风雪的,没有伞和斗笠,将就一下吧!”

    “谢谢!”昭昭披上披风,摆摆手,跑远去了。

    风大雪寒,没一会儿她留在地上的脚印就被新雪覆盖。

    齐夫子抱着书走进课室,这群小孩儿都好好的坐在位置上...齐远皱眉,不对劲,事情不对劲。

    他扫视一眼:“云离非,林昭昭呢?”

    “她...”云离非没想到自己忽然被点到,一滴汗从额角滑落。

    “她出恭去了。”坐在云离非前面的金子汝开口,云离非有些意外。金子汝和他们不大同,她向来板着脸也不跟他们笑闹,竟然会帮昭昭说话?

    齐远显然也是知道这点的,他半信半疑:“哦?真的?”

    课室里剩下的人齐齐点头,齐远总觉得哪儿有些不对,但是也说不上来。

    “你真不打算告诉昭昭?”林临骑在马背上,背对城门,蹙着眉看沈炀:“昭昭那样喜欢你,你不辞而别,你有想过她吗?”

    “告诉她才不妥吧。”沈炀笑了笑:“小姑娘眼窝子浅,她要是来了定是要哭的,你舍得我可舍不得。”

    “难道你不说,她就真的不知道了吗?”林临嗤笑,扬扬下颌,让沈炀看后面。沈炀心中一惊,连忙调转马头,只见林昭昭十步开外的立在雪地里,直直地盯着他。

    沈炀忽然有些心慌,赶忙下马,手指微动,最终握紧成拳:“你...怎么来了?”

    “沈家公子离家我怎么能不来送?”昭昭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比飞雪苍白冰冷的笑。

    沈炀唇角微动,终狠狠下压:“昭昭...”

    “沈炀。”林昭昭打断他,望着他的眸子里渐渐氲起水汽:“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以为是?”

    “风大雪寒,而且...”沈炀

    “对,风大雪寒,你不想我披着风雪送你然后回去一个人哭卿卿。”林昭昭一步步走近,走到沈炀面前时一直在眼中打转的眼泪落下:“可是如果我乐意呢?”

    “沈炀,你能不能不要想当然。”

    沈炀哑口无言,他总是想着怎么样才能对昭昭更好,在情之一事上亦是如此,只念着不让她难过,不让她直面,但是换个角度,他如今这样的欺瞒着她,不也是一种伤害吗?

    他只想她好,却是他想她的好,而非她所想的好。

    泪水模糊了昭昭的视线,她心中暗骂自己不争气,抬手恶狠狠地擦泪,却听见沈炀轻轻一叹,竟在城门前就将她揽入怀中,轻轻吻过她沾染了风雪的鬓边,在她耳畔轻声道:“是我错了。昭昭,以后我再也不会了。”

    “我要去的是远山书院的北院,我会尽力在四年后回来。”少年声音稍沉,他松开昭昭,昭昭却紧紧攥着他的衣襟,再开口时鼻音浓重:“我知道,我...沈炀,我等你回来。”

    她仰起头,露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如果你以后还敢瞒我,还敢骗我,我一定,一定...让你好看!”

    沈炀怜惜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好。”

    屋里点了火盆丝毫不觉寒冷,林一言坐在桌边处理军务公文,顾青衍特意在外间等身上的寒气都散得差不多了才进的屋,他进来林一言不过是稍稍抬眸,指了指桌子的左边:“你的信。”

    “好。”顾青衍笑眯眯地走过去,却在看见信封上江淮顾氏的家纹时脸色沉了下来,他捏着信封,神色阴霾。

    身后伸出一只手从他手中抽走了被□□的信,顾青衍回头,林一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想看就丢掉,别捏。”

    “阿言,我...”

    林一言看着顾青衍扭捏犹豫样,稍稍挑眉,行动力超强,当即拆开信封:“我陪你一起看。”

    “不是...我可以的。”

    “你可以个鸡/儿。”林一言言简意赅,直中红心:“几十年了,见到江淮顾家的消息就这个死样。”

    顾青衍很想说你一个侯爵不要张口就是鸡/儿,太不文雅了。但在林一言无差别的锐利眼锋下,选择了闭嘴。

    林一言三两下扫完了信,将信塞到了顾青衍手中:“看。”

    信很短,顾青衍很快就看完了,却久久伫立在原地,许久以后慢慢呼出一口气,扬起一个笑脸:“阿言,他死了。”

    “嗯。”林一言点头,又道:“不开心就别笑,丑。”

    “也不是不开心,”顾青衍慢慢抬手覆在心口,歪着头,似乎在思量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姚行...不对,应该叫顾行,终于死了,他该开心的吧。

    啧,还是很复杂。

    宁德二十五年,

    江淮东军主帅顾行病逝,享年六十一。

    沈炀离家,前往郢都远山书院。

    昭昭开始接手暗部事务。

    林临驻守青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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