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顾霁生一起，就算再忙一日三餐必须正常吃，宋珂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还有这么多菜，吃多点吧。”说着，顾霁生将挑干净鱼刺的鱼肉放到宋珂的碗里。
宋珂将鱼肉一口吞了，瞥他一眼：“顾霁生，你刚刚的口吻特别像老太傅。”
“...”他也放下筷子，幽幽叹气：“我知小珂忙，但是能不能在这三天里陪陪我吃饭，晚上若是有空了早些回来...若你被正事绊在衙门一时回不来，让我去找你好吗？”他垂眸，看起来可怜又委屈：“我只有这三天休沐了...我保证安安静静不打扰你们的。”
“这倒不会。”宋珂抿了一口茶水：“这边的事暂时还没有到要留在衙门...晚上我尽量早些回来吧。”
下午，柳清萱带来了米佑失踪程钧下令包围卫城善堂的消息，宋珂只是点头：“有需要我过去的地方吗？”
“你现在主要处理明兰的案子。”
“米佑找到了吗？”
柳清萱摇头：“还没有，我担心她已经...遇害了...”
“那个善堂，”宋珂放下手中的书，双手交握：“做的是什么生意？”
“我怀疑他们在试药，此外还有”柳清萱脸色微沉：“现在明确的是人口买卖。”
“战奴？”
“不是，不仅仅是战奴，还有普通百姓，还有不少孩子！那些孩子...他们怎么下得了手！”柳清萱气极，一拍桌子：“有些孩子才五六岁，他们也能下手！一群畜生！”她看见被关在暗室里的那些孩子瘦弱不堪，浑身伤疤，即便看见是官府来人第一反应也是躲。柳清萱咬牙切齿：“这江淮道...苏家究竟是怎么管的！”
“柳大人慎言。”宋珂开口：“你们那边抓到的人都是直接送回着淮州官衙的吧？”
“嗯，但与你应该不是在一处。”
宋珂轻笑一声：“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官衙就一处牢房，你若要审问不跟我一处还能到哪儿去？”
和宋珂相处久了，知道她许多事情并不介意，或者说是因为她觉得那些事情根本不值得她放在心上而不介意，柳清萱也放开了许多，她屈指敲敲桌面，挑眉：“我还真不想和你一处，宋少卿，你想想你是什么名声？”
“红衣修罗？还是玉面罗刹？”宋珂声音染上点笑意：“不都挺好听的吗。”
柳清萱嘟囔：“但是感觉会很不下饭啊。”
“这可不会。”宋珂开玩笑：“你若想看，我明儿就能边吃饭边刑讯给你瞧瞧。”
柳清萱：“...不必了。”
柳清萱又似想起什么，她微微蹙眉：“宋少卿。”
“嗯？”宋珂翻阅着他们呈上来的证据，思索着晚些时候怎么去将狐狸尾巴揪出来。
柳清萱手肘撑在桌上，望着宋珂，眸中不无担忧：“现下处处都有人说你滥用私刑，严刑逼供，不宜当审官，要求折风使和苏大人罢免你，换了别人去处理案子。”
“由他们去，说一说我也少不了肉。”宋珂毫不在意，他们爱嚼舌根就嚼舌根去，京中御史台还隔三差五弹劾她呢，都弹劾好几年了，她不还是该干啥干啥，哦，偶尔也是要被罚俸禄来平息一下他们的愤怒的。
想到自己被罚的俸禄，宋珂就想叹气，好端端的收入又少了一份。
“但这次和京中的时候不同，”
“怎么不同了？”宋珂说：“明兰地位比前任汾州总督要高了？她背后牵扯的人比前大理寺卿要多？还是她强占的钱财比薛城要多？”
“诶，不是啊。”柳清萱压低声音：“侯爷让我同你说，明兰手中有一份名单，名单上有明兰这些年有意无意发现的，为非作歹，蔑视皇威的人，听侯爷形容的程度，那份名单能将江淮道翻了个天、”
“唔...”宋珂终于抬头看着柳清萱了，她叹气：“看来两年前我做事不周到啊，竟然还留了这么一群祸患。”
“两年前你主处理汾州的，汾州淮州相隔甚远，谁能想这么多呢？”柳清萱安慰。
实际上，宋珂只是念着那份能将江淮翻个转的名单，若是两年前就落着自己的手中，可能现在自己也不止是大理寺少卿了，或者...能更有钱些。
温婕暂居官衙后院，靠着从前当先生存下来的钱财现在暂时倒也过得去。因此她大多数时候都是待在后院不出门。今日明昕犯了馋缠着她去买甜糕，温婕念着他这几日写字也勤快认真便应了，回来的时候恰巧遇见衙役们从侧门运犯人到大牢里。
衙役们办公时自然比不得平日里温柔和善，大多沉着脸押送囚车里的人犯，眼神凶狠，犯人们被推着踉踉跄跄往前走，明昕年幼，害怕得往温婕身后躲去，他扯了扯温婕的衣摆：“阿娘..我们回去好不好...”
温婕将视线从那年轻的犯人身上收回来，牵起明昕的手：“好。”
那年轻的犯人似乎也看到了温婕，他微微一怔，随即就被衙役推着走进了侧门。
因着程钧近来忙碌常常整天整夜的不在官驿，官驿人多事多，干脆也让两个孩子住进了衙门，省事。而两个孩子正好就住进了温婕隔壁。
程耀听见隔壁有了动静，探头出来：“明昕，父亲给我和玥儿买了九连环，一起过来吗？”
说到底还是孩子，听见能和小伙伴一起玩，明昕眼睛明亮，期待地望着温婕：“娘...我可以过去和程耀程玥一起吗。”
“当然可以。”温婕摸摸儿子的脑袋：“不要胡闹也别欺负耀儿玥儿哦。”
“我知道哒。”明昕扬起笑脸：“那我去找程耀哥哥一起玩啦。”
“好。”
程耀握住明昕的手，向温婕保证：“温姨放心，我会照顾好明昕的。”
“那就麻烦你了。”温婕含笑点头。
约莫一刻钟后，温婕匆匆走进牢房，微垂着头：“我是来找柳大人的。”她方才打听过了，那些人都是从卫城善堂运回来的人犯，由柳清萱主审。
“柳大人在问刑，不见外人。”衙役拒绝了她：“夫人不如回去等等，柳大人过会儿下值了我去通知您？”
温婕摇头：“不必了，我就在这儿等着。”
衙役抬头看了看日头，皱眉：“外头热，夫人不如到檐下等着。”
“也好。”
温婕笼着手，站在檐下安安静静地等待着柳清萱出来，她身后就是牢房的大门，大门半掩着，里面安静而肃杀，温婕垂下眼睫。
没过多久，一个清俊少年提着食盒走了过来，他与衙役似乎很熟，抬手打了个招呼：“张大哥吃饭了么？”
“没呢。”衙役苦笑，一指背后的牢狱：“刚刚送来了卫城那边的犯人，大人们都还忙着呢，我们这些哪儿能下值。”
“真惨。”少年同情，探头看了看里面，什么也没有瞧见：“那是哪位大人在忙？”
衙役笑了：“我瞧那样子，宋大人也在忙，你还是等着吧。”
顾霁生耸耸肩，靠在墙上等宋珂下值，食盒放在他的脚边，因迎着阳光，他微微眯着眼。
似乎因为与他比较熟悉，衙役话也多了些：“小公子，今儿宋大人可是又叫人烧了两回铁，你丝毫也不怕？”
“我怕什么？”顾霁生好笑：“她又不会招呼到我身上来。”
“这可说不好...”
顾霁生笑着说：“没有什么说不好的，我信她。而且...我不大喜欢你这样说她诶，咱们换个话题如何？”
既然人家都明着说不喜欢了，衙役也不会去触人霉头，两人聊起了城巷的酒肆和连海来的异族人，衙役说：“那越族的姑娘真的美，跟仙子下凡似的。诶，我可和你说，那酒肆里的清荷酿可是人间美味，依我看啊，什么西凤什么千秋醉都比不得它。”
顾霁生笑着听他说：“西凤和千秋醉好说也是酒中名物，怎的比不上了？”
“西凤和千秋醉虽说酒香醇厚，但是入喉烈，姑娘们不大爱喝。”她摆摆手：“清荷酿味道清淡，入口又偏甜些，后劲也不大，姑娘们喝得多。”衙役又道：“酒肆的掌柜同我说的。”
“这么说来确实值得去尝一尝。”顾霁生点点头。
衙役笑得促狭：“只怕不是你自己去尝吧。”
顾霁生抿唇一笑，算是默认。
听少年和衙役对话，这少年同宋珂似乎很熟悉，温婕犹豫着开口：“小公子...”
“大人要吃什么？”另一个少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恰恰盖过了温婕的声音。
“元盛，这儿狭窄，你能收收你那嗓门吗？”女子微冷的声音也冲里头传来。
那名为元盛的少年声音当即小了：“那...大人中午吃什么？”
“我同...你买你自己那份便是。”
“哦——”元盛发出意味深长的声音。
宋珂脚步一顿，回头，露出和善的笑容：“元盛，你现在胆子肥了啊？”
“大人我错了。”元盛二话不说认错。
顾霁生听见宋珂出来，拿了食盒正要迎上去，却被一人抢先了去，温婕直直跪在门口：“宋大人，民女温婕求见柳大人。”
“柳大人在办公，即便是我也不该去打扰，你若不介意有事便同我说，由我向柳大人转达。”宋珂神色淡淡，示意元盛去将温婕扶起来，元盛伸手扶她起来：“日头晒得地上都发烫咧，夫人起来说话吧。”
顾霁生提着食盒，笑眯眯地站在一旁等她。
温婕咬着下唇，犹豫半晌，才道：“那...我同宋大人您说。”
“到旁边说吧。”衙门在牢房旁边有个小小的值房，宋珂和柳清萱若是累了也能到里面休息休息，毕竟官驿太远了。
她转头望着顾霁生：“你也一起来。”
顾霁生笑眯眯地跟上。
“我认得那个人，他叫陈六，是我夫君生前近身的竹僮，伺候他笔墨。如果是他，一定知道当年明兰究竟动了什么手脚，宋大人您可以审问他，他一定会说的。”温婕双手在膝上握成拳。
“你说的那个人现在是柳大人在审问，我不能插手。”宋珂大多时候都是没什么感情起伏的模样：“等柳大人给了这个人的判决以后，我会和柳大人说的。温夫人请回吧。”
“可是...”
“夫人若是不信任我，大可在约莫一个半时辰后过来，那时候柳大人应该闲下来了。”
温婕双手握成拳又松开，她起身：“我明白了，多谢宋大人。”
“谢我？”宋珂哼笑一声，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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