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处的室内点着沉木香，沉木香馥郁而厚重，屋中有轻烟缭绕，无端为屋中添了了些颓废的风流。
倚在榻上的女子手执烟管，神色淡淡，面容明艳，便是简单的抬眸也有千般风情，她望着来人：“若我们能稳坐上那个位置，自然会鼎力相助。”
“家主大可大胆些，开些条件，我们之前也好合作。”来人转动拇指上的扳指，眼角眉梢带着些浅笑。
“呵。”女子轻笑一声，赤足下榻，走到男子面前，伸出一根手指抬起男子的脸，她轻笑着，眉间花钿越发明艳：“明某呢，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不该要不能要的明某断断不会生出心思。”
“我要我明家成为大盛富商，能与皇家扯上些关系就好，位极人臣这样的事情明某可没想过。而你们——”她手指滑落，抚上男子的胸口，笑意晏晏：“你们这一身连火纹啊...明某可不是傻子。”
“你还记得你的家主位是如何来的吗？”她的手指被男子蓦地抓住，男子声音沉沉。
她微微一顿，缓缓抬眸，笑意越发的深：“放心，不该过问的明某不会过问，该防着的明某自然会防着。”她偏头吸了一口烟，呵气：“我可不是薛城那蠢货。”
男子低下头，在她鬓边落下一吻：“那么聪明的小姑娘该有什么奖励？”女子咯咯笑了，伸手环住男子的脖子，故作单纯：“公子想给我什么奖励呢？”
男子的吻渐渐往下：“...一夜风流如何？”
“这主意还不错。”女子面上神色带着几分痴迷，只是若细看，便会发现她眸中一片清明冷意。
次日早上，宋珂三人还在屋中睡着，就有人敲响了宋府的门，不多时清茶小步赶到宋珂房间外间：“姑娘，封大人差人过来了。”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宋珂说：“去把我那套玄色回字纹的拿过来。”封雪没事不会大清早找她一个在家养病的人，想来是出了什么大案子。
她换好衣服准备出门，路过清茶身边的时候顿了顿：“阿生和阿璟昨晚喝酒喝得多，你去备些醒酒汤。”清茶福了福身，笑：“已经备好了，姑娘就放心吧。”
宋珂嗯了一声就匆匆往大理寺去。
宋珂走进值房的时候封雪正翘着长腿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储君殿下遇刺了？”她在来的路上听说封楠昨晚遇刺受伤了。
“嗯，”封雪眼下有淡淡的乌青：“她没事，万家那孩子回来了。”
“万家？”宋珂依稀记得封楠身边是有一个姓万的书伴：“万珉清？”
“嗯。”
“你这么大清早的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有。”封雪慢慢起身，伸了个懒腰：“跟我来。”
终年不见太阳的房中停放着两具尸体，尸体上蒙着白布。宋珂见怪不怪：“什么时候送来的？”
“今天早上。”封雪走到其中一具尸体身边，掀起白布。这具尸体是个年轻的女子，身上有伤口，致命伤应该是胸口的剑伤。
宋珂扫了一眼心中有数，封雪接着将白布往下掀，宋珂嘴角一贯带着的笑容慢慢凝住，她紧紧盯着那女子纹在腰侧鲜艳如火的图案——连火纹。
“另一具是个男子，”封雪开口：“是窒息而死，死时手里紧紧攥着一团布料。”封雪将那好不容易拿出来的布料递给宋珂，宋珂摊开后整个人凝若石像：“这...”
“连火纹。”封雪点头：“但不是这个女子身上的。”
宋珂沉默许久，抬手揉揉眉心，才开口：“封雪，两个人的身份确定了吗？”
“男的是明家的人，但女子不知道，大概是哪家的护卫。”封雪将白布盖好。
“明家？”
“不是郢都人，是江淮道淮州的大户，来京城抢一个皇商名头的。”封雪带着宋珂往外走去，边走边解释。
“家主明兰，今年二十四岁，死者明浩是她的嫡亲弟弟。按明兰所说，她弟弟昨晚回到房间之后就没有出去过，他们带来的仆人都说没有见他离开过。今早小仆去叫他起床时，发现他死在床上，而那个女人死在窗下。”
宋珂：“这个女子是他的护卫？”
封雪倒了一杯茶递给宋珂：“不是，明兰并不认识她。”
宋珂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摊在桌上的那块布，半晌意识到什么，拿起那块布凑到眼前仔仔细细地看：“封雪...”
“嗯？”
“你看这个...它其实不是撕开是拿什么割断的吧？”宋珂手指抚过布料边缘，若是撕开断然不会这么整齐才对。
顾霁生是被窗外的鸟鸣声吵醒的，他捂着头□□，声音沙哑：“连翘...”
“哟，爷你终于起来了。”连翘端着醒酒汤走进来：“诺，醒酒汤。”
顾霁生咕噜咕噜将醒酒汤喝完，将碗递回给连翘：“小珂呢？”
“一醒来就是问宋家姑娘。”连翘翻了个白眼，在顾霁生渐渐危险的眼神下很没胆气的交代了：“封雪大人今日早上一早差人请她到大理寺去了。”
“哦。”顾霁生掀被下床，连翘伸手拦着他，脸上敛了笑嘻嘻的颜色，他认真地望着顾霁生：“爷，按理来说我不该多嘴，但是您可想清楚了，一月后您到江淮上任是要带上完整的图纸的。”您还有正事要忙，当真要去找宋珂吗？
顾霁生好笑：“我就是下来画图的，你以为我要干嘛？”
连翘讪讪收手，尴尬：“那我去给你备纸笔。”说着就要退出去。
“连翘。”顾霁生唤住他，连翘回头，见他家小公子坐在床边，露出一口大白牙冲他笑：“我去淮州你可要跟我一起？”
连翘一愣，深深躬下身去：“连翘自然是随着您同去的。”
明兰今日穿了水红的高领襦裙，衬得面容越发明媚娇艳，一双凤眼妩媚又多情，只可惜微微因哭多了红肿，见宋珂带着文作进来，她将手上的烟管放下，对宋珂笑了笑：“宋大人。”
“明家主。”宋珂含笑点头：“本官今日前来是想问一问昨夜令弟昨日的做过什么，什么时候出去什么时候回来。”
“阿浩昨天未时出门，说是和京城里的朋友吃酒，酉时末便回来了，之后一直在房里。”
“京城的朋友？”宋珂目光如芒，嘴角却带着笑：“你们自淮州来京城不过短短时日，明家人果真是广结天下缘啊。”
“并非如此，只是阿浩爱玩，什么朋友都能结交些。”明兰笑：“我啊可不比他那么闲。”
“毕竟明姑娘是明家家主，劳累些也难免。本官想问问昨晚亥时到子时，明家主在做什么？”
“我自然在房中睡觉。”
“可是明家主可是在子时末才唤人往房里送了热水。”宋珂一针见血。
明兰脸色变了变，抬眸对上宋珂沉静似乎看透了一切的眼神，心中一颤，扶额叹气：“宋大人...有些事情不是我不想说...这也未免...”
“但说无妨。”
明兰双颊泛上些许嫣红，面上带着羞涩，低头绞着自己的衣带：“我...昨晚房里有清兰院的月明。”
清兰院是什么地方？
是京中最出名的勾栏花楼，男女生意都做。
宋珂：“那为何先前他们问你的时候你不说？”
明兰捂脸：“我好说也是个姑娘家...”这种事情怎么能大喇喇说出来....
宋珂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明兰憨憨地笑着望着她，双颊绯红：“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令弟平日都是去哪儿？”
明兰想了想：“他最近去揽月楼去得多，总是带揽月楼的点心回来。”
“昨晚也是？”
“昨晚也是。”
宋珂轻轻笑了，起身：“好，我知道了，打扰明家主了。”
“没事没事，宋大人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尽管说便是。”明兰的笑容有几分勉强：“毕竟...毕竟那也是我的弟弟。”
宋珂点头，带着文作转身走进明浩身死的房间。
皇城司派了人来守着房间不允无关人士进入，年过半百的女人靠在栏杆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宋珂目不斜视地走进屋里，那妇人扑上来扯住宋珂的衣角，京城中人多多少少都知道宋珂最厌他人亲近，少年文作和皇城司人上前拦住妇人：“放肆。”
妇人也不执着，就在地上磕头：“请大人允我到大理寺中再见浩儿一面。”
“请拦好了，别让无关人破坏了现场。”宋珂看也不看她：“乔般，跟我进来。”
“诶，好。”文作乔般应道，跟着宋珂走进明浩原先住的屋子里。
屋子里没有开窗，屋中浮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潮湿微腥的味道混杂着未散去的凝香气息，萦绕在鼻尖别提有多难闻。宋珂蹲下身仔仔细细地打量明浩最后躺过的床，她抬手抚上床上铺着的席子，拈了拈，放在鼻下闻了闻，秀眉一皱，转而趴在地上看床下。
“大，大人。”乔般忽然开口叫住她。
“嗯？”
乔般咽了一口唾沫，努力让自己不抖：“大，大人不怕吗？”
乔般上个月才进的大理寺，从来没见过命案现场，这屋子里没开窗窗上还有帷幕遮着，屋里烛光幽幽，透着一股悚人的寒意，他总觉得下一刻烛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会有什么扑出来。
“...怕还进大理寺作甚。”宋珂瞟了他一眼，伸手：“取一盏烛台给我。”
“哦...”
宋珂接过烛台，趴下身来照亮床下阴暗。乔般脑子里不知怎么的就浮现出话本里的，床下跳出个吃人妖兽将宋珂一口咬了去。
许是因为如此，乔般忽然觉得有一股视线自黑暗而来，他颤抖着，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房梁上看去，不看不打紧，这一看险些把他的魂都给吓没了。
娘咧！房梁上有人，还在看着他！！！
“啊——”
宋珂再一次发现原来男人尖叫起来音量不比女人小，她捂着磕到的脑袋从床下出来，嫌弃地看了一眼摊在地上的乔般，对被尖叫声引进来的皇城司点点头：“还请诸位大人帮个忙。”
她指指头顶：“帮忙将那暗卫的尸首搬下来，谢谢。”
乔般不可思议地转头：“大人...您早就知道上头有...有...”有尸首？
宋珂面无表情，叹气，转头问皇城司的人：“沈司直来了吗？”沈欢是今年律科头名，放入大理寺当了个司直。
“来啦来啦。”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匆匆忙忙赶过来，她眼中的明亮光彩是宋珂所没有的。
沈欢来了，宋珂将乔般交给她：“在这里转一圈，然后...查案不需要我教吧？”
“大人是需要我去查查当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对吗，那这里...”沈欢声音清脆如黄鹂。
“嗯。这里交给我。”宋珂慢悠悠的拿出手帕，塞到那具暗卫尸首的嘴里转了一圈，拿出来扇了扇，轻笑一声，举着烛台从上而下看了一遍，轻笑一声：“把这位也请到大理寺去吧。”
“对了，”宋珂收起手帕，叫住沈欢：“如果有人不配合，或是你觉得他们不老实，都请他们到大理寺找我去吧。”
女郎眸中映着摇曳的烛光，似狰狞的舞蹈一般。
沈欢和乔般带着大理寺的几个人问完店小二转头去了花楼，路上乔般搓了搓胳膊，对沈欢低声说：“方才我觉得宋大人特别像那种...”
“嗯？”
“恶鬼...视人命如草芥的那种...”
沈欢哼笑，睨乔般一眼：“若大人是恶鬼那你又是什么，一具尸体而已，就将你吓得瘫在地上。”
“大人她呀，贯是不在意名声，瞧着也没什么人情，但是吧....”沈欢说：“方才大人的意思你听不懂吗？”
“啊？”
“我们按着规矩办事，如有人不配合，闹出个什么事儿她一力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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