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顾霁生正拉着宛则在酒肆里喝酒。
远东还没开始招兵,宛则也便一直待在京城里。宛则今晚本来是要去见汤颖的,谁知道刚刚沐浴过便听下人说顾霁生来了,匆匆迎出来,便见着向来笑意盈盈的同窗冷着一张脸:“喝酒。”他见宛则犹豫,转身就走:“你既然有事那就算了。”
宛则见他这个模样只怕事不小,只能差人跟汤颖说一声,自己则笑着搭上顾霁生的肩膀:“有酒喝哪儿能让你一个人享受了去,走走走。”
于是一直到现在。
宛则听见皇城的钟声传来,还有半个时辰便要宵禁了,他拍拍顾霁生的脸:“生儿,快宵禁了,我先送你回去。”
“...回去哪儿?”顾霁生醉眼迷蒙。
“你想回哪儿?”宛则知道他与宋家姐弟关系匪浅,便问如此他。
顾霁生费力地想了半天,又低下头去:“去..去你家。”
宛则抬手拍拍他的脸颊:“生儿你可醒醒,我爹看到你得把你扔出去。”宛长天最看不得他们这些年轻人喝得烂醉如泥。再说若是带他回去,他可就没法儿去见汤颖了。
久久听不到顾霁生的回答,宛则也有些急了:“你倒是说句话啊,这都快宵禁了,你若再不走咱两都得进皇城司的牢里呆一晚。”他努力想跟他讲道理,却不知醉了的人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顾霁生笑了:“怎么..你..你现在还怕起了皇城司?”
宛则:“....你他娘可真会抓重点。”宛则向来无法无天,自然不会怕进皇城司牢里呆一晚,但是他今晚若不回去,汤颖定然会担心他。
酒肆不留人,眼看时间就要到了,宛则别无他法只得连背带拉得带着顾霁生往顾家走。
顾霁生虽说醉了,可他大概还是认得出路的。他发现是往顾家的路,他便蹲下不肯再往前一步。
宵禁前最后一次钟声响起,宵禁开始了。
宛则拉他拉不动,大冬天额上沁出了汗:“大少爷,你倒是告诉我你想去哪儿啊!”
顾霁生愣愣地看他片刻,摇头:“爹爹不在家,不回去。”
得,醉到开始叫爹了。
宛则白眼都要翻上天了。顾霁生年纪更小的时候跟在顾城身后一口一个爹爹,后来顾城开始教他读书认字,他自觉地拜入师门,从此改口叫老师。但有些东西刻在了骨子里,醉的厉害时不自觉便会表露。
“那去宋家?”宛则眼尖,看到皇城司的人已经出现在巷口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偏偏顾霁生喝醉,脑子都比平日慢半拍:“啊?”他慢吞吞地想了想,慢吞吞地摇头,一脸郁郁:“去不了了...宋家...”
宛则还未来得及细问就被皇城司的一声“什么人!”给打断了,他飞快地拍拍顾霁生的肩膀:“兄弟可不能陪你蹲大牢,但是兄弟也厚道,我会去宋家告诉宋珂的!”他说得飞快,说完人就没了影子。
听到宋珂的名字,顾霁生蹲在地上嘿嘿傻笑两声,眼角却微微泛红,醉意迷蒙的眸子里水汽氤氲,喃喃道:“可是她不要我了啊...”
皇城司的人来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月白衣裳的少年蹲在地上,他带着几分茫然懵懂地望向皇城司的众人,一双本有万种风情的眸子含着水光,泫然欲泣,眼角似有胭脂扫过染着一层轻红,在皎洁月下宛若误入尘世的妖精。
这对皇城司带队人是纪家的纪涟纯,她难得有耐心,走上前蹲在一身酒气的妖精面前:“小公子是哪家的人?”
月下的妖精茫然地看着她:“我..”他想了想:“我姓顾。”
纪涟纯见他衣着料子也不似寻常人家,又问:“是哪个顾家呢?”
妖精想了想,又摇头:“我...我是宋家的...不对...”他皱眉,又是一副要哭的模样,委委屈屈的:“姐姐不要我了...我不是宋家的了。”
宋家?顾家?
纪涟纯皱眉,不过管他哪家,这个妖精是一定要进牢里呆一晚的了。
她身后的皇城司见她神色温和心情跟见鬼没什么两样,那个纪涟纯诶,那个黑面煞神纪涟纯竟然会和颜悦色地对一个小醉鬼,莫不是瞧上人家了?!
纪涟纯:“既然你不知道你是哪家的,不如先跟我回去?”
纪涟纯的心腹随毅心里开始盘算怎么给纪涟纯这棵二十八年终于有开花打算的铁树将这个月下妖精拐到纪家去。
谁知那月下妖精一脸正气:“我只要我的姐姐,不要你!”
虽然纪涟纯也没打算将他如何,但这么□□裸地拒绝她面上也有几分尴尬过不去,她轻咳一声,正要下令将他抓走,却听见这月下妖精一拍脑袋:“你们...是皇城司的人?”
“嗬,可算反应过来了。”纪涟纯抱胸冷笑:“跟我们走一趟吧。”
顾霁生乖乖点头:“好。”他起身乖乖跟着皇城司,只是还醉着不清醒,摇摇晃晃的。
“你叫什么?”
“顾霁生...”
“顾老先生家的?”
“嗯...但是老师不在家...顺伯年纪也大了...大人们可否不要去顾府找人来领我?”顾霁生声音软乎乎的,笑容也软软的,这一队皇城司不论男女皆撇开了脸,这个少年太勾人心魄了。
纪涟纯也转开头去:“那找谁领你回去?”
身后的少年沉默了,久到纪涟纯好奇转回去望着他,只见他眼眶再次泛起轻红,脸上挂着笑却看得人心中一揪,只见他启唇声音轻慢——
“谁也别找...”
就让他这么好好在牢里呆上三天。
大隋有律,违反宵禁者,当夜一律带到牢房中,若有亲人愿意交二两银子次日便能将人领回家,若没有亲人前来,第一次破宵禁者关三天,第二次五天,第三次七天,依此类推。
顾霁生本以为他会在牢房里头待上三天才能回家,不想第二天大早皇城司的人就来叫醒他:“起来了,有人领你回家了。”那人还笑:“下次可别喝醉不回家了,你娘子可是宵禁刚过就来了。”
顾霁生带着宿醉的脑子转不过来:“啊?”他哪儿来的娘子?
那人只当他是糊涂了:“还是个漂亮的姑娘,你可真是浑。”
顾霁生糊里糊涂地被他带着往外走,看到堂中站着的那人时浑身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女郎五官明艳,唇色嫣然,站在堂中安安静静地望着他,那眼神让顾霁生咽了一口唾沫,磨磨蹭蹭地挪到她身边去,低着头不敢吱声。
宋珂对皇城司的人拱了拱手:“劳烦你们了。”皇城司的这人笑眯眯地挥挥手:“回去吧,可别吵架了,昨晚小公子可是哭得可怜。”
顾霁生:“......”皇城司的人已经闲到管人家里长短了吗、
宋珂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弯起嘴角略略颔首,瞥了一眼顾霁生。顾霁生默默跟上。
顾霁生和宋珂一前一后地走在路上,顾霁生怯怯地偷看她,只见她步伐稳定,腰背挺直,红唇微微抿着,与她平日在大理寺工作时并无不同。只是这份相似,让顾霁生更慌。
她若一直不与他见面,他还能对自己说是因为她女儿家脸皮薄不好意思找自己,可是如今见了面,她却一直沉默着,仿佛领他出来只是义务。
许是酒意未清,顾霁生只觉心中的酸涩渐渐染上鼻尖眼眶,他握紧双手,死死盯着宋珂的背:“姐姐我...”
宋珂脚下微微一顿,却没有停下:“说。”声音冷冷不含温度。
顾霁生喉中似有棉花堵着,说话都艰难:“我...”
“那我问你,为什么喝酒喝到进皇城司?”宋珂也不等他,径直问道。
顾霁生只听见她冰冷的声音,却不见她双唇紧抿,长睫低落藏去眸中千回百转的心思。
若他说是因为他心上的姑娘,她就,就...
宋珂苦笑,她有什么资格去对他怎么样。
“我...”顾霁生不知如何说,只是厌厌的:“念书念烦了便去喝酒了。”
宋珂是个人精,瞥了他一眼,不戳破他的谎言,将心中翻涌着的难受压下去,云淡风轻:“哦,是吗?”虽然心中仍旧有一根小刺,她却是再也不忍心丢下他一个人了,她慢悠悠地说:“我今日就要启程去安州了。”
“嗯。”顾霁生乖乖的。
“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开了榜,”宋珂说:“若考得好,你...想要什么奖励?”
宋珂想许他一个承诺,若他真的有了心仪的姑娘,这个承诺...也能让她在与他相见一次,大概吧。
这是宋珂近乎奢望的私心。
“我可以要奖励?!”这对顾霁生而言是一个顶好的消息,这说明宋珂并不是那么想跟他划清界限的...吧?
“嗯。”宋珂点点头,冷冷淡淡的眸子里终于染上浅浅的笑意:“只要不太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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