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岁阁铺了地垫,靠窗的地方还铺了毯子,摆了小桌放了不醉人的果子酒和点心。
江逢璟许是喝得多了,躺在毯子就睡了过去,顾霁生从柜子里翻出一张毯子盖在江逢璟身上,皱皱鼻子:“璟哥这是喝了多少啊。”一身酒味儿。
宋珂帮他把发髻给解了,轻声道:“随他吧,一年到头也就这几日他能放纵些。”她拍拍身边的位置:“阿生坐啊。”她的声音糯糯的,带了些许醉意。
顾霁生无奈,宋家姐弟这酒量真不行啊。他问:“姐姐可还清醒?”
“唔,还好。”宋珂脸上挂着有些傻气的笑容:“就是有点兴奋。”看来不算醉,顾霁生伸手揉揉她的头:“若是难受和我说便是。”
“好。”宋珂难得不躲,还乖乖点头。顾霁生还欲说什么,却被外头传来的声音打断。
百姓欢笑欢呼声传来,一束明亮的火光直冲夜空,绚烂璀璨的烟火绽放在夜空之中,宋珂当即转身扒在窗口,仰着头,微微眯起眼睛,顾霁生也同她一起,望向窗外。
红色耀眼的光芒落入室内,将屋中三人身影纳入其中,染成温暖明媚的红色。
第一个耀眼烟火逝去,第二个紧跟着绽放在夜空中,暖橘色的光芒如流水一般泻了一室....
宋珂欣喜回头:“阿生!”暖橘色的光芒下,女孩儿向来冷淡的眸子也染上了暖意,顾霁生望着她欣喜的笑容,点点头:“嗯,我看着呢。”
他的视线落在女孩殷红的唇上,半晌无奈地勾起嘴角,他大概是醉的厉害吧,不然怎么那么想亲她呢?
宋珂察觉有人靠近,蓦地回头,堪堪落入顾霁生那双氤氲着雾气的眸子里,妖娆勾人,宋珂却是微微一窒,放在膝上的手蓦地握成拳:“怎,怎么了?”
顾霁生似乎没有发现她的不自在,抬手将她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轻声说:“我祝愿姐姐来年心想事成。”声音不如平日清亮,微哑之间多了些低旋的魅惑。
少年温热的气息落在耳畔,使得宋珂又是一僵,声音微微颤抖:“你,你...”宋珂脑子一片空白,连想说的话也说不全。
“...姐姐。”酒香混杂着少年身上微冷的香气慢慢笼罩住宋珂,宋珂浑身僵硬,若是仔细看便能发现她的手微微颤抖着,随着少年渐渐靠近,她所见的不是眼前少年蕴着温柔的眸子,而是记忆深处男人丑陋狰狞的笑脸。
“离我远点!!”
这一句熟悉而又陌生的话冲口而出,手上猛地推开顾霁生。
屋内一片寂静。
顾霁生似乎醒过神来一般,看着小脸苍白,额上沁出汗水的宋珂,心像被针扎一般的尖锐的疼:“姐姐...对不起。”他做了什么混账的事啊!
宋珂紧紧抿着唇,浑身还僵硬着,半晌才:挤出几个字“没,没事。”她的声音还在颤抖,让顾霁生更是难过,克制住自己将宋珂拥入怀中的冲动,牵强地笑了笑:“是我孟浪,吓到姐姐了呢。”他叹息:“喝酒果真误事。”
少年明亮飞扬的杏眸有明显的暗淡,宋珂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句话。顾霁生笑得勉强:“姐姐怪我也是无妨的,是我的错。”明明知道她厌恶畏惧男人的靠近,自己却仗着喝多了酒胡来,简直是个混蛋。
“姐姐...”顾霁生沉默半晌才开口便被宋珂打断,她的语速又快又急:“今晚吃酒吃多了,人也浑了,我还有事先出去一趟。”说罢竟然是直接下炕穿鞋要走,顾霁生伸手拉住她:“外边天寒地冻的,还是我出去吧。”年夜里能有什么事呢,不过是借口而已。
顾霁生也不等宋珂拒绝,拎着靴子就走往外走去,在门口时才堪堪穿好鹿皮短靴,他开门的手顿了一度,侧眸:“明日还要去杜家,姐姐...好生歇息吧。”说罢推门离开了。
宋珂坐在炕上,望着紧闭的房门出神,许久,缓缓抬手覆在胸口,许久之后低低笑了出来,眼眶却是微红,她闭上眼睛,低笑,笑声几多苦涩。
她究竟...在做什么...
躺在炕上的江逢璟睁开了一条缝的眼睛又合上,抬手覆上自己的胸口。宋珂心中的失落和紧张沿着血脉纽带传达给了江逢璟,方才骤然剧烈跳动的心硬生生将江逢璟从梦里扯了出来。
从顾霁生看着阿姐时的眼神,江逢璟就知道顾霁生喜欢阿姐,心悦却又不敢逾矩,小心翼翼地将心捧在手上等待着她不经意时发现。
而阿姐,,从很早以前开始,对她而言阿生便是不同的那个,与她身边的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不同。阿姐聪慧,想必已经发现。
只是——
你们两个的感情纠纷和他好好睡觉的江逢璟有什么关系呢?
自从那一日开始,到宋珂启程去北境,整整二十天,宋珂再也没有见过顾霁生。这时候她才发现,若顾霁生不愿见她,那么他们一年到头大概也是见不了几面的。
明日就要离开郢都了,要给他...留一封信吗?宋珂坐在桌案前许久,白纸都要给她盯出花儿来了。清茶将茶水轻轻放在她的手边,垂眸轻声道:“姑娘明日便要离京了,不见见小公子吗?”清茶并不知道顾霁生和宋珂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按照公子的吩咐适当的“提醒”一下宋珂。
宋珂苦笑,这也得她能见到才行啊。清茶又适当的“提醒”:“若是小公子忙的话,姑娘可以去顾府看看小公子,”她空了空,眉眼弯弯:“说来小公子也快要考试了啊。”
“嗯。”宋珂只是点点头。清茶言已至此,不便再多说,退下到一旁候着。
所以...要去见他吗?
宋珂垂眸,最终是抽出一本书册翻了起来。清茶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福了福身:“那我给姑娘备茶。”
“嗯。”
清茶出去以后宋珂便放下了手中的书,伸手捏了捏鼻梁,唉。
宋珂本以为能这么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前往安州,不成想当天晚上还是出了事。
宋珂坐在床上散着头发,漂亮的脸黑如锅底:“殿下大晚上的来微臣家里是为什么?”十五岁的储君生了一双妩媚多情的眼,此时她扁扁嘴:“我只是过来瞧瞧你。”她声音放轻了些:“我知道父皇的打算,但是,”她顿了顿,神色渐渐严肃起来,她年纪虽小些,但终归是皇家的人,微微蹙眉便威严自在:“柳州薛家好说也是百年大族,表面上可是没有丝毫差错,我已经去信给沈姐姐,届时她会在柳州等你。”
“嗯,多谢殿下关心。”宋珂敷衍的行礼:“夜已深,微臣还要休息,殿下也该回储君府了。”
“公事说完了,本宫想同你说说私事。”封楠学着宋珂平时的样子,懒洋洋地往椅子里一窝,一双媚眼眼波流转:“本宫要定下王君了。”
“....嗯。”作为储君确实该定下王君了。大隋本是大婚后立储,但今上与皇后只有封楠一个孩子,除了她也没别人当储君,故而她小小年纪便开始跟在封怀瑞身边学习处理政务,一年前立为储君。只是,宋珂不明白她和自己说这个有什么意义,她也是女的又不能当封楠的王君。
“本宫的王君自当是丰神俊朗,年少有为的男子。”“嗯。”宋珂抬袖挡了挡,偷偷打了个哈欠。封楠早就知道宋珂在感情上尤其迟钝,啧了一声:“本宫想立顾霁生为王君。”
“嗯?”宋珂蓦地睁大了眼睛,呆呆地问:“谁?”
“顾老太傅的学生,和你交好的顾霁生。”
“....那,微臣先恭喜殿下了。”
真是无趣。
封楠皱皱鼻子:“行吧,我先回去了。”她起身穿上披风:“莫要跟父皇说我来了你这儿。”她不满嘟囔:“若是让父皇知道了定要叨念我了。”
“我送殿下出去吧。”宋珂扯过外袍披在身上,散着头发送封楠出去。封楠走在她身边,颇为嫌弃:“说来,你见我竟然头发也不梳,衣服也不穿好。”
宋珂:“.....”谁他娘的直接闯到她的卧室里,拉着她就开始说事情,根本没给她换衣服的机会?!
封楠,大概是继承了她爹那种闹人的性子。
宋珂亲眼看着封楠坐上回储君府的马车才松了一口气,一国储君大半夜带着三五个侍卫夜探大理寺少卿的寝房,这种事情怕是只有封楠才做得出来了,丝毫不为她这个小臣子着想。
宋珂在清茶的陪同下,慢悠悠地往回走。
冬日月明照花影,树影婆娑,未融的雪映出一片莹白,热闹声遥遥传来,却似乎被隔在一墙之外,与静谧的小院无关。
宋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顾霁生还未到宋家小住的时候,宋家也就只有他们几人,宋府也是如此的安静,如今...顾霁生离开短短时日,她却觉得旧时习惯的静谧变得寂寞。
习惯...
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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