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阳离鄂州仅仅两城相隔，前线打仗，后方饥荒，现在又加上灾民暴动，光是想想就知道那有何等的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澜太妃得知程悠要去岭阳，心里忐忑了好些天，乃至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身经半生深宫的沉浮，她深谙不能染指太多的政事。但儿孙远出，作为长辈终究不能不忧心。这日趁着潞王在府上，她便再也耐不住去找他说话。
潞王正在书房同无依说着正事，澜太妃来也无需通报，那仆人便打开门扶着她进来了。
潞王今日不知为何脸上难得地带着喜色，见澜太妃来了，他示意让无依退下，起身将她扶着落了座。
潞王眉眼带笑地问道：
“母妃怎么来了？”
澜太妃见他一脸轻松，心里更堵了，赌气地挣开他的手，叹气道：
“唉，这老三要去岭阳我怎么放的了心哪。那苦寒之地，贫瘠恶劣、缺衣少粮不说，最主要的是灾民动乱，鄂州战紧，你说说那有多危险！此事就没有回转的余地吗？陛下非要老三去不可？”
潞王稍微敛起了笑对她安抚道：
“此事是陛下点名要他去，实在是推搪不得。母妃放心，悠之只是作为钦差过去发粮赈灾的，不是同反民打仗。”他说着又想起刚刚得知的大好事又笑出来说：
“母妃，不要操心了。刚刚鄂州的捷报传来，公孙将军大败西戎军，还生擒了敌方大将乌立赫，西戎军群龙无首立刻方寸大乱，已经撤出了边境。”
澜太妃听了也露出喜色，连声说着‘好’，喜色过后，愁云又覆了满脸，为程悠担忧着。
潞王看她依然放心不下，便又说：
“母妃，现在前线一切都慢慢归于稳定，不会有危险的。”
虽然又听了潞王的几句宽慰，她却是很难放下此事。因为皇帝传召潞王进宫，他又嘱咐了太妃几句便让人把她送回住处去了。
前线大胜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举国上下皆像过节一般为公孙焘庆祝了一番。
皇帝龙颜大悦，想着这下可以为勤妃补上生辰了，但给程悠拟钦差文牒时才想起岭阳之难还未消，只得再放放此事了。他也没忘记给公孙府赐了一些黄金绸缎，以表彰公孙焘的战功，并表示等公孙焘回朝再给他加官进爵。
皇宫宦使带着黄金绸缎到公孙府时，公孙昭刚刚从京兆尹府赶回来。他领赏谢恩后又与大宦官寒暄了几句才送他们走。
等宫里的人走后，公孙昭正要回去，背后的声音叫住了他。
“子彰。”
公孙昭回过头见到程悠含笑站在他身后。
他将程悠迎进家中，同他在书房谈起来。
程悠贺道：
“公孙将军真乃廉颇转世，老当益壮，这一战足以震慑西戎竖子，扬我东越之威！”
公孙昭也是半天前听闻了此事。虽然心里高兴，但却是也更加担忧。皇帝下令不日押乌立赫回朝，却阻止祖父乘胜追击。
一方主将被俘纵然非常挫败军心，但也是奇耻大辱。此番若是不能乘胜追击，只怕西戎人会重整旗鼓带来更疯狂的报复，他还是担心此战大胜会使东越兵加重自大的心。轻敌之心说大不大，若是运气不好却是十分致命的。
公孙昭非常淡然地向程悠回了谢，继而皱眉说道：
“可惜不能乘胜追击，西戎人退回老巢不知会有什么打算。”
“公孙将军戎马一生自是带兵如神，子彰不必太过挂怀。”
公孙昭点点头，又问他道：
“听说悠之兄就要去岭阳了，何时启程啊？”
“还有几日。我此番前来其实是有个不情之请。”程悠脸上有些为难之色，不好意思地笑着想怎么开口。
“悠之兄尽管开口，你我同窗一场，有何难事能用得上我，自当相助。”
“是这样的……前段时间因为那个李书生的事，我四弟给子彰兄添了很多麻烦。她性子急躁，从小被惯得也不懂礼数，若是她哪里得罪了子彰兄，还望你别放在心上。”
公孙昭知道程意虽做过很多胡闹的混蛋事，但在李桓案子里她还算比较重情义的，加之对自己也格外‘宽宥’，平时那些小摩擦也称不上‘得罪’。再者说，他住在西城，以后忙于京兆尹事务，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必要的交集了。
公孙昭回道：
“因为李桓的事我才与程意多了些接触，我和他之间也无非是一些小误会和摩擦罢了，悠之兄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程悠似乎对他的回复没能满意，显然还有话要说，欲言又止，片晌后才慢吞吞地开口道：
“我知子彰兄大度，定是不会与她一般见识，只是……你这也上任了京兆尹，她平时胡闹多事，难免要和你多打交道……”
公孙昭听到这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即收敛起笑意，严肃起来打断道：
“难道悠之兄是想让我对他网开一面？朝廷自有律法，天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他板起脸也不再看程悠，冷言道：
“若你来是为这事，还恕我办不到。以后若是程意又沾上什么官司我定不会徇私。”
“子彰兄误会我了。”程悠连忙解释道：
“我去岭阳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这一走，家里再没人能管教她，所以我这才来此请你多多管教照顾。不是让你徇私留情，而是请子彰兄能在她铸成大错前管制一二。”
“我能管制的了他？”
程悠讳如莫深地笑着说：
“若是不能，我又何必来这一趟。况且，子彰兄心里也清楚，意之对你相比他人简直称得上‘礼遇有加’了。”
公孙昭沉默着，听他这样说心里出现了一丝诡异的得意。这点异样的情绪让公孙昭自己也觉得惊慌，想立刻摆脱了去，却是难以撇下，一时窘迫起来，只得对程悠说道：
“既然如此，我答应就是了。只是若我拦他不住，也怪不得我了。”
程悠咧了嘴角，作揖道：
“多谢子彰兄，日后我回来定当报答。”
程悠在一个大风的早上出发了。程意送到了城门口又被程悠嘱咐了一遍又一遍少生事端才难舍难分地被程悠劝回去。
这还是从小到大第一次兄妹二人分隔这么长的时日，程意在离愁别绪里沉浸了大半日，直到晚上去柳絮崖赴宴才又换上那混世纨绔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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