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芳甸是被吵醒的,睁开眼时,外头的天都还未亮。然而屋子里的人都已经起来了。正忙忙的梳洗着,也没人注意她。芳甸便躺在床上,静静的听着她们梳洗,说笑,打闹。
直到巳时才有人领了大夫过来瞧她,又开了药,让她擦在伤处。然后才交代秦国夫人对她的安排。
听了那人的话,芳甸好半晌都是怔怔的。虽然昨夜便已察觉,然而她总不愿相信自己已落入这步田地,能够忍到现在,已是极限了。因此知晓自己日后竟要一直住在此处,心里着实难以接受。
只这些话,对别人说亦是无用的。她虽然很想将手边的东西都摔碎,都扔到对面的人脸上,却克制住了。
那是秦国夫人派来的人,若是做了什么,叫她回去向秦国夫人告密,只怕自己日子更难捱。
——就算不是个饶舌的,别人瞧自己得罪了秦国夫人的人,也不会给自己好脸色。
芳甸的确没有吃过苦,但到底是下人出身,这些东西,怎会不知?
所以最后,她也只是咬着牙点头道,“我都知道了。只是我的东西都是放在明德院的,不知能不能回去收拾?”
其实提起这一点,她心中亦是万分忐忑。昨日发生那样的事,也不知会否传开。
但就算别人不知道,她却毕竟是被赶出来了,再要回去,便不如以往理直气壮,只怕会贻人笑柄。
可她所有的东西都还在那里,也断没有不拿回来的道理,只好硬着头皮提了。
内心里,却未必没有一种小小的期盼:元帅能够收回成命,让自己再回去伺候。
那人眼中闪过一抹不屑,无所谓的点头,“这个夫人倒是不曾交代。不过你想去拿回自己的东西,也是应该的。”反正回去也不过是惹人嘲笑罢了,真以为自己还是从前的地位么?
芳甸自然瞧出了对方眼中的不屑,只是此刻并不是争辩的好时候,却也只得忍了。
接下来的两日,她便是在下人房里养伤,足不出户。
而明德院里的人,听说芳甸被赵德昌送去了秦国夫人那里,莫不惊讶万分。
赵德昌已然叫人封口,澹然轩的人又是他心腹,秦国夫人也不会自打嘴巴,是以消息并未传出来。
二娘想起那日赵德昌的异样,猜想此事怕是与芳甸有些瓜葛。若是如此,只怕她这回真是被赵德昌记恨了。
其他人虽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却也猜到芳甸只怕是犯了大错,才会受罚。
只有春江暗中可惜,还以为芳甸能和刘二娘分庭抗礼,谁知竟是个没用的,枉费她许多心思。
这日众人聚在二娘屋里,说起芳甸,皆是唏嘘不已。滟滟心直口快,径直道,“也不知芳甸到底做了什么,惹得元帅这般生气。咱们什么都不知道,便是想求情,也不知从何说起。”
春江哂笑,“求情?咱咱们能保住自己也就罢了,能有多少情面,便要替别人求情?主子定下的事儿,咱们只需听着就是了。”
说着扫了二娘一眼,意味难明的道,“要说求情,说不得二娘你开口,比谁都有用。”
滟滟一听这话,便忍不住嘲讽出声,“二娘才来了几日,和芳甸也没甚交情,为何要去求情?倒是春江你,和芳甸同住一个屋子,从前好的什么似的。你又是咱们的头儿,这求情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倒是这般推推脱脱的,反倒是不像你了!”
芳甸因着自己弱些,从前泰半是跟在春江身后,她说什么就附和什么,是以滟滟才会这么说。
春江也有些下不来台,噎了一下才道,“说什么我是咱们几个的头,也不过是个好听的名儿罢了!你们什么时候听过我的话?偏出了事,就都推到我头上来了?”
流霜在一旁看着她二人说话,脸上也没甚表情,这时却忽然开口,“不知芳甸会不会回来取她的东西。”
滟滟也不针对春江了,转而接了她的话头,“自然是要来的,她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呢!”
春江这才咳了一声,调整表情,微笑着道,“听说芳甸被打了二十鞭子,想来正在养伤呢!我想着,要不要抽空去瞧瞧她?都是伺候元帅的人,总有几分情意。也免得那不长眼的,见芳甸一时失了靠山,就作威作福起来。芳甸再错,能错到哪里去?元帅气消了,说不得便让她回来了。”
“芳甸怕是也不愿咱们去瞧她罢?”二娘有些犹豫,“到底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儿……”
春江咬着唇,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才道,“也不指望你!你身上本就带着伤,好生养着吧!”
说着便站起身,施施然的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你们不去,我便自个儿去了。”
二娘便知自己那话怕是又叫春江心头不舒服了。自己到底没什么根底,所以她能随意甩脸子。
“不必理她!装得可真像!”滟滟朝着春江的背影冷笑了一声,毫不在意的对二娘道,“她也就是搏个名声罢了,哪里会在意芳甸高不高兴?”
说着脸上难免便带上了几分惆怅,“若是我,也不愿这样的时候见人的,一点儿脸面都剩不下了!”
“她既是要回来,少不得还能见。”流霜说着也站起身,对二娘点点头,“我回去了。”
滟滟想了想,也起身道,“我也回去,收拾些东西,看看有没有什么芳甸用得上的。虽然她未必肯收,却也是我一份心意。”她看了看二娘,犹豫着问道,“你也能下床了,要不要去瞧瞧?”
二娘心头意动。且不说看不看东西的事,这几日躺在床上,着实无聊之极,若是能出去走走,总是好的。
滟滟见此,便上前扶她,“那就去瞧瞧呗!也别换衣裳了,近得很!”
滟滟她们的屋子都是在东厢,只二娘独个儿在西厢,却也不过是几步路的距离,又不出院子,二娘身上穿着的是家常衣裳,的确不必再换。便就着滟滟的手,小心的下了床,两人慢慢朝着东厢走去。
流霜却已经在收拾了,见滟滟和二娘进来,手上的动作便是一顿。
二娘猜测她怕是给自己二人瞧见了,有些不好意思,便道,“滟滟说是要收拾点儿芳甸能用的东西,我也过来瞧瞧。”说着推了推滟滟,“你去吧,不必管我。”
说起来,她还是第一次到滟滟她们的屋子里来。
一进屋便是桌椅,想来是方便招呼人的。对着院子的窗下,却放着个软榻,约莫是备着小睡用的。
往里才是两张相对的床,挂着喜鹊登梅的帐子。各人的箱子放在床头,方便取用。
二娘便朝着那带着垫子的椅子一坐,笑吟吟的看着她们收拾东西。只是越看却越是心惊。
她自己的东西,其实并没有几件,不过是来了府里之后,置办的两身衣裳。
然而滟滟的两口大箱子,其中一口便装着满满当当的布料衣裳,让人目不暇接,另一口箱子里装着的是些杂七杂八的小东西。梳妆匣却是另放着的,打开来便是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
二娘心中暗暗惊讶,面上便忍不住露出一些来。毕竟这些和她从前的生活相比,差距着实太大。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进府的时候,在澹然轩的那间屋子里,因自己身上的衣裳而自惭形秽。那时她心中并没有想太多,然而此刻,二娘却实实在在的意识到,这府里是真有泼天富贵的。
滟滟等人,也不过是伺候赵德昌的丫鬟罢了,且伺候的时间也不长,便能有这样的积蓄。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惊讶,滟滟招手将她叫过去,带着些炫耀的神色,一件一件的说起自己梳妆匣里头的东西,“这些是从前在宫里的时候娘娘们赏的,这些是托人买来的,还有这些,是府里发下来的。元帅虽然不大管事,对这些东西却是不吝的。”
见二娘适时的露出羡慕的神色,滟滟又笑道,“这还是我,没出息,攒不下多少东西,份例的银子都买了果子吃了。春江那里才真是叫人羡慕呢!走,我带你去瞧!”
说着便伸手扯着二娘往外走。从始至终,流霜都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仿佛没听见滟滟的话。
春江的屋子就在隔壁,两人走到门口,叫了一声,春江却不在。
滟滟也不在意,径直推门往里走,二娘拉了拉她,“这样不太好罢?春江姐姐不在呢!”
滟滟撇嘴,“有什么不好的,难不成咱们还会做贼不成?不过是瞧瞧罢了!咱们都是不锁门的,无妨!”
说着就拉着二娘进了屋,从春江的床头将她的梳妆匣拿了过来,“过来瞧罢!”
二娘犹豫了一番,既是来了,也不好就走,便跟了过去。
滟滟将里头的东西都介绍了一遍,着重说了其中一把白角月牙梳,一对攒珠累丝盘螭黄金璎珞圈,以及一对八宝如意银杏叶的坠子。“这三样东西都是宫里娘娘赏的。春江在元帅跟前有体面,娘娘们也格外看重些,赏赐的东西也贵重。她又是个能攒下东西的,身家比谁都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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