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江澄今天参加的访谈节目叫《星时刻零距离》，是B市卫视每周三晚十点首播的一档著名的娱乐互动访谈节目。

    节目的口号是做有态度的明星访谈，旨在通过嘉宾和主持人的深度交流，全方位、真实、立体地展现嘉宾的形象、性格、正能量态度及其鲜活真实的一面。

    等江澄在电视台准备的化妆室里做完本场造型，离节目开始录制还有二十多分钟。

    涵涵见化妆师、造型师都离开了，小声地问江澄：“江哥，你听说了吗，公司因为经营不善，这几年一直处于亏损状态，现在已经到了可能会破产的地步了！”

    “你从哪儿听说的？”江澄有些意外。

    “我前天和你们一起回了一趟公司，有东西落在那里了，今天上午有时间我就回去拿了，正好听见同事们说起这个，好像公司里都传开了……”涵涵面露忧色，问道，“江哥，我才到公司实习没多久，不会被辞退吧？”

    “怎么会呢？你干得这么好，别瞎想了。”江澄安慰道。

    不一会儿，琳姐走了进来，对江澄说道：“我和节目组又确认了一遍，她们不会问最近粉丝和公司闹矛盾的事。”

    他点了点头。

    涵涵一个箭步跑过去，着急地问：“琳姐，你听说公司快破产的事了吗？是不是真的？”

    琳姐目光闪烁了下，回道：“我也听公司有人说过这事，但没传得那么夸张，哪有那么容易破产呢。”

    “还好还好。”涵涵摸了摸自己的的小心脏，琳姐都这么说了，她也就放心下来。

    上午和江澄打完壁球的乔凝本想留他一起吃个午饭，可突然接到的一通电话让她只能和他匆匆道别，派车送他去电视台。

    这通电话是集团总部秘书Sherry打来的，在电话里，Sherry汇报了刚刚得到的最新内部消息——

    苏富比拍卖行定于明晚在HK举办的拍卖会上，将会拍卖圆明园十二兽首中的蛇头和狗头。

    能把十二兽首聚齐，一直是乔凝父亲乔越的心愿，早年乔家曾斥巨资买回了其中两个兽首并无偿捐赠给祖国，加上国家花费了很大功夫找回的八个兽首，已经有十个了。然而，“蛇头、狗头”兽首身在何处却成了谜。

    因此一接到这个消息，她立刻出发赶往机场，准备乘坐乔家的私人飞机赶赴HK。

    临近国庆节这样的敏感时期，苏富比突然放出要拍卖下落不明的最后两个兽首的风声，恐怕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敏锐的乔凝立刻联想到背后所隐含的zz意义。

    在私人飞机等待塔台起飞指令的时候，乔凝如往常般翻阅起建筑设计类的杂志。

    最新一期的杂志介绍了几位新锐设计师的作品，在过去，她会看得津津有味，但自从看过江澄的作品集后，自己的审美好像又提升了不少空间，要求也更高了，对眼前这些作品竟只觉索然无味。

    看不下去的乔凝干脆合上杂志。

    乘务员送来点心，又为她倒了一杯咖啡。

    乔凝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江澄。

    他小心翼翼对待她的姿态，唯恐说错话的忐忑模样，她都一一看在眼里。

    自己……很可怕吗？

    这让乔凝不禁想起了八岁暑假跟着母亲回大陆探亲时，住在江南一处老宅时偶然结识过的一个朋友。

    那个朋友是乔家大宅子外的村落里一户普通人家的小男孩。因为和她同岁，也不认生，所以两个孩子很快热络地玩了起来。

    他们约好只要不下雨，每日在村里最大最高的那棵树下见面。

    捕蝉、挖蚯蚓、抓癞□□，乡间野趣，好不惬意。这是那时的乔凝在国外从未体验过的中国式的乡村生活。

    可好景不长，才过了七八天，那孩子突然不再来了。她等啊等，始终没能等到他。

    等到乔凝踏上回程前终于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对待自己的态度已变得唯唯诺诺，她听见他用带着敬畏的声音叫自己——乔小姐。

    思及此，乔凝的眼神黯然下来。

    在那一刻，幼年的她明白因为彼此身份、阶级之间的鸿沟，她失去了一个朋友。

    乔凝单手支额，望着窗外，有些走神。

    她本来以为自己对江澄只是“爱屋及乌”——因为很喜欢他设计的作品，所以对他格外关照。

    但今天接触下来，她发觉自己和他这个人也很投缘，他身上的某些特质和心性是她一直所向往和羡慕的。

    在壁球馆里安慰他的话，并不是出于礼貌和客套，而是她真的希望他能正视自己的优点，不要总给自己沉重的压力和思想包袱。

    她想他快乐一点……一个快乐的设计师才能有更多灵感去设计出让别人也感到快乐的作品。

    沉思了片刻，乔凝打开微信，给江澄发去一条信息。

    录制完节目后，江澄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手机。

    屏幕上如他期盼地显示“乔乔”在两小时前发来过一条消息。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微信一看，乔凝问了一个关于建筑学方面的问题。

    还来不及去想怎么解答她的问题，江澄先以抱歉的口味解释自己刚录制完节目，因此才看见她的信息。

    乔凝没有回复。

    在回酒店的路上，江澄从上车起就一直低着头，全神贯注地在手机上不停打字。

    在反复的仔细思考后，他试图用最通俗易懂的文字回答乔凝的疑问，但这个问题实际上有点深，不可避免要用到不少专业术语和测算方式。

    等按下发送键，江澄有些紧张地等待她的回复。

    照道理，建筑学是他最擅长的领域，乔凝的问题虽难，但难不倒他，可面对她，他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因此难免忐忑不安。

    涵涵狐疑地瞄了一眼江澄。

    江哥这是怎么了？一脸凝重地盯着手机屏幕在发呆啊？难道之前自己说公司要破产的事情吓到他了？

    四十多分钟后，保姆车抵达了江澄在B市期间暂住的酒店。

    许多不知从何得知他下榻酒店名称的粉丝们闻讯而来，早已等在酒店门口。

    见江澄下车，激动的粉丝们一边拿着相机猛拍，一边大喊道：“12哥哥好！”、“12哥哥又更帅了！”

    还在焦急等待乔凝回复的江澄轻扯唇角，对她们淡淡一笑，然后在保安的开路下，急匆匆地走进了大堂的电梯。

    电梯升到了所在楼层。

    江澄走出电梯，感觉到放在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立刻掏出来看，是乔凝终于回复了。

    乔乔：「好像看起来有点难懂，汗」

    江澄想了想，在输入框里输入“你什么时候方便的话，我在电话里和你解释。”，还没按下发送，乔凝的信息又来了。

    乔乔：「改天当面教我吧」

    江澄：“……！！！”

    他迅速回复一个“好”字，然后耐心等待回复。

    过了几分钟，乔凝又发来信息。

    乔乔：「我现在正好有点事，有空再聊～」

    江枫渔火：「好，你先忙。」

    跨进房间的江澄按灭手机屏幕，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可没开心多久，他的嘴角便垮下来。

    改天？是哪一天？不能是明天吗？会不会离今天很远？

    等等，会不会她对自己的解答其实不太满意，所以客气地说了一句改天再教她？

    纠结不已的江澄觉得自己大概魔怔了。

    当晚《星时刻零距离》节目官博马不停蹄地放出了一段今天拍摄的江澄的专访片段作为下期节目的预告，果然引起热议：

    主持人：“江澄，假设你现在结婚生子了，会希望你的太太全职在家照顾孩子吗？”

    其实这个问题有点坑，一个回答不好就可能被女权卫士抨击。

    “我希不希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太太……”江澄腼腆地笑了一下，“是我未来的太太她怎么想，她有权追求她想追求的东西，工作也好、生活方式也好……假如她想做职业女性，拼一番事业，我绝不会反对，假如她想全职在家照顾孩子，我也同样会支持她。”

    “可是你工作很忙啊，没法兼顾家庭和事业，你太太作为一名母亲的角色，很难不全职吧。”主持人笑着等他的下文。

    “首先，这里有一个误区，因为男人工作很忙，所以就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可以不为兼顾家庭和事业去做努力吗？难道所有的女人都不用工作吗？”江澄反问道。

    主持人赞成地点头：“美国贝恩咨询公司的报告显示中国女性的就业率世界第一。”

    江澄接话道：“所以，大家有没有去想过，为什么一般情况下大家都默认要求职业女性去兼顾家庭和事业，甚至要求她们放弃工作回归家庭，而不是要求男性？”

    主持人一愣，好像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倒了。

    江澄调整了下坐姿，面容严肃认真地继续道：“社会上常年有一种奇怪的现象，通常母亲用了几乎全部的精力去照顾家庭和孩子，仍然被诟病做的还不够好，而一个父亲只要愿意在照顾孩子这件事上搭把手就会被称赞是一个好父亲……这对母亲而言显然是很不公平的。”

    主持人来了兴趣，又问：“中国传统文化里的女性大多是贤妻良母类的，江澄，你怎么看呢？”

    江澄思考了一下，娓娓回道：“我认为女性存在的意义不仅限于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只要她们想，她们可以成为贤妻良母，但同样的，只要她们想，也可以活出她们更想要的对她们来说更广阔的天地……可她们中的很多人却甘愿为了家庭、孩子牺牲自己。她们牺牲的可能是一次来之不易的晋升、一个奋斗很久的目标……我们不能因为这是这个社会习以为常的默认规则，就假装看不到女性的付出和对家庭做出的巨大贡献。”

    江澄还提到了过去看到过的有关产后抑郁母亲杀子的新闻，呼吁全社会都能更加关注女性的产后抑郁问题。

    橙子们纷纷转发起#江澄女性存在的意义#的tag，加上各大论坛的安利帖后，该词条成功上了热搜前五，网上铺天盖地的好评。

    「12哥哥三观好正！果然没爱错人！」

    「一想到以后哪个女人能这么幸运地做江澄的老婆啊，我这个柠檬精从现在就开始酸了！」

    「这个江澄很不错啊，很尊重女性，路转粉了！」

    「还以为江澄只是个长得好看的小鲜肉呢，没想到思想还挺有深度的！」

    也有黑子故意唱反调：「明显是提前背过稿子，想博眼球，讨好女权主义者！」

    类似的发言被群起而攻之：

    「如果这个id皮下是男性生物，我没话说，但如果是女性生物，不好意思，shame on you！」

    「某些明星水军的格局能不能高一点？连这都能黑？挺江澄！」

    「好不容易有公众人物，还是一个男性，为女性、为母亲发声，我想问问黑子们，你们都没有母亲，没有女儿的？」

    然而，此刻的江澄却无暇去关注网上这些风云，因为在酒店咖啡厅小包间吃完晚餐后，琳姐把他单独留下来，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

    等涵涵走后，收起笑意的琳姐对江澄说道：“下午涵涵提到的公司濒临破产边缘的传闻是真的。”

    似乎已有心理准备的江澄微微点头。

    “其实《所爱隔山海》捧红了你之后，有不少经纪公司和我接触过，他们都很想签你过去，但你当年和华乐签的是八年的合约，现在距离合约到期还有三年，面临的违约金高昂，很多公司打了退堂鼓，可仍然有公司表示愿意支付违约金为你赎身。”

    隐约感觉到剧情发展的江澄默不作声地听琳姐继续往下说。

    “你现在人气激增，潜力巨大，华乐怎么看得上眼前上千万违约金这样的蝇头小利，自然是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公司高层本来计划通过你来为公司赚取更多的钱……”琳姐顿了顿，“不想前期投资的两部片子因为种种原因无法播出，损失惨重。华乐现在急缺资金，补不上缺口就将被强制清算，没有时间等你去赚钱了，所以极可能会对你提前解约的事情松口——简单地说，你要被公司卖了。”

    已经猜到结果的江澄的神情却无变化，没有气恼，没有欣悦，淡定的他只淡淡“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