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清收回目光,自己动手。
芳草见状打趣:“锦灯,你粗手粗脚,看主子都嫌弃你了!”
叫锦灯的宫女皱眉。
这位连姑娘是计划中最为重要的一个人,照理说她看到自己的眼色应该就会明白……
“主子,”锦灯走上前,继续暗示,“锦灯不如芳草姐姐伶俐,还望主子见谅,往后希望主子能好好教导奴婢,奴婢一定不会辜负主子的厚望的。”
连清眼皮一颤,心想,暴君不来取你小命就该烧高香磕头了,何苦要去惹他!
一个个嫌命长是吧?都把自己当根葱了。
想到连诚明跟原主说的,只要博取逆贼信任就能弄死他,连清想笑,她信他个鬼,糟老头子!
戚星枢能当上皇帝,能把他嫡兄给囚禁,能把那些官员逼得使出美人计,那是容易对付的角色?连清吃着点心含糊的道:“行了,你下去吧,这里有芳草芳林够了。”
到底怎么回事?锦灯暗自疑惑,莫非是连大人没跟她说清楚,以至于她一无所知?可据得来的消息,连清是同意的,所以这计划才会开始实行。
她,改主意了?
锦灯脸色微沉,如果是这样,那这连姑娘也未免把此事太当儿戏了!
她退下去。
………………
雷家府邸。
吏部尚书雷胜甫,因为连清入宫一事专门请连诚明来做客,好酒好菜款待。
两人对面而坐。
“委屈你了,诚明,我知道你难受,要不是万不得已我们也不至于出此下策!”雷胜甫喝下一杯酒,满脸惭愧,“我如今真有些后悔,实在对不住你。”
“开弓没有回头箭,老师不必内疚。现在圣上被囚,大燕被那逆贼搅得天翻地覆,百年基业就要毁于一旦,这等关头谁还在乎生死?若是需要我去,我也无怨无悔。”
孺子可教也。
雷胜甫关切的看着连诚明:“诚明,今日随从去请你的时候,听说悦娘不在府里?怎么,她气得回娘家了吗?”
“心情不好,去那边住几天。”
“情有可原。”雷胜甫知道连清是姜悦娘当年在河边救下的,感情很不一般,“要是影响你们夫妻感情,我可是罪过了!”
“老师别这么说,她不会怪你的。”再过几天铁定回家。
雷胜甫亲自给他夹菜:“你还是去劝一劝。”
去劝了,就怕姜家二老又生出事情,连诚明笃定姜悦娘对自己的感情,并不打算去姜家。
从雷府出来之后,随从张守义轻声告之:“老爷,刚才小厮来禀,说夫人有事与你相商,现在家中等候。”
原来她已经回了!
连诚明吩咐:“打道回府。”
听说丈夫是去雷家了,姜悦娘的心更冷。
如此大事,他竟只与他老师商量,在她面前一句不提,以至于她得知的时候已经晚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被带走!
姜悦娘站在窗前,面色如冰。
刘氏看着桌上的和离书,轻声相劝:“夫人,你当真不再考虑一下?”即便姑爷做事独断了些,可这么多年的感情,说割舍就割舍,作为下人她都觉得惋惜。
“爹跟娘都同意了,你还来劝?”姜悦娘轻轻摇头,“现在就算不为我,为清儿,我也得和离。”
不然跟连诚明有这层关系,他会从中作梗。
刘氏叹气。
“不知清儿在宫中如何了?”姜悦娘暗自懊悔,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当时脑中一片空白,忘了叮嘱女儿!现在就怕她听连诚明的话去对付暴君。
她哪里有这个本事,那暴君能击败数十万大军,攻入京都,岂是她一个小姑娘可以解决的?
那是自寻死路!
“吴管事不是说在想办法使人去传话吗?”刘氏安慰,“夫人再等等吧。”
怕是难,朝廷百官都要用上自家女儿了,可见束手无策,他们又怎么能打通这一条路?姜悦娘握紧双手,只能从那一边着手,哪怕暂时救不出,至少也可以捎个信。
说话间,连诚明已回府。
他从院门口走来,头戴玉冠,身穿青袍,简单干净的如同高山顶上的一捧清泉。
再次落入眼中,她仍是有所心动,但只为连诚明那副皮囊了,姜悦娘挪开目光,从窗口走到屋中央。
一入门,连诚明惊呆了。
不像往日里的朴素,姜悦娘今日穿着件玫红色的襦裙,领口用金线绣着大朵芍药,眉如青黛,唇若朱火,竟是多少年没有见过的艳色,仿佛吸了满园的春华。
连诚明差些以为认错人,犹豫片刻才道:“你为何这般打扮?”
现在还想管着她吗?
姜悦娘就是故意穿成这样为促成和离,语气淡淡:“我喜欢。”
她眸色冷漠极了,与她的衣着形成鲜明的对比,连诚明心头暗恼,但他克制下来,妻子还没有恢复理智,他不想跟她计较:“刚才我见了恩师,那边已经安排好,如果一切顺利,清儿也许月内就能归家。”
真有这么容易?
姜悦娘不信,如果是,他们早就把那暴君弄死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她拿起桌上的和离书:“我今日是来与你和离的,签字画押吧……请人写的和离书,不似你文采斐然,如果觉得不合适,你可现在重写一份。”
和离书?
她竟真的要跟自己和离?连诚明面色微沉:“悦娘,你别胡闹!”
“我没有胡闹,”姜悦娘把和离书塞他手里,“你自己看吧,我已经画押,就差你的。”
他低头瞄一眼,心头如被重锤敲击。
“悦娘,”他突然把和离书往地上一扔,“岳父岳母可知此事?你竟如此胡来,你疯了不成?”
不是疯了是什么?
这还是那个温婉体贴的妻子吗?还是那个为怕他淋雨,撑着伞在值房外面等候数个时辰的女子?还是那个担心他的病,三天三夜不睡在旁照顾的女子,是那个要跟他永生永世,不会分离的妻子?
她现在说要和离!
面前的男人脸色铁青,一双长眸瞬间如含了冰霜,但姜悦娘并未退缩,她把和离书捡起来:“连诚明,你要是不答应,我现在就去告诉那逆贼,告诉他,你们的大计!”
“你,”连诚明惊怒,一把扣住她手腕,“你敢!”
“我就敢。”姜悦娘仰着脸,美目中满是坚决,“你把清儿弄进宫,我便不想活了,你如果不跟我和离,我就拉着你一起死,拉着你恩师一起死!”
他脸颊上显出了青筋,微微跳动,手指不由用力:“悦娘,你为何会变成这样?”
几何时,他为百姓得罪国公爷,差些被暗杀,姜悦娘也不曾劝他罢手,这次的事,他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她。
那逆贼提前选秀了,他也不知!
但即便如此,他也是为了大燕,为了天下所有的百姓,连女儿都能理解,她为何不行?
“悦娘,你到底怎么了?”他想在她脸上找到答案。
可能是再也无法忍受了吧,姜悦娘笑笑:“连诚明,我其实一贯如此。”
这些年,她只是为了迎合他的喜好。
她姜悦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比谁都清楚。
“我就是这样不明事理的,所以你还是放我走吧,省得连累你,连累你恩师。”姜悦娘把和离书扬一扬,“你松手吧,在这上面画押,我以后不再碍你的眼。”
冷静的语气让连诚明也跟着冷静下来。
他手指松开,又恢复了平时淡定自若的模样:“你真的希望我这样做?”
“是。”
“悦娘,你别忘了谦儿。”那是他们的儿子,姜悦娘也不要这个儿子了吗?
“谦儿已经长大,不再需要我,他也会理解我。”姜悦娘把和离书铺在书案上,拿来红泥,“连大人,你日理万机,何必在这件事上多费唇舌?大燕还等着你去救,我一介妇人不知朝廷大事,只会拖你后腿。”
她在自嘲。
连诚明听出来了,走到案前徐徐道:“你最好不要后悔,悦娘,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
他不信,姜悦娘真的愿意离开他!
然而她已经铁了心肠,姜悦娘一笑:“就算有后悔药我也不会吃。”
她这辈子喜欢错了人,她认。但女儿,她绝不会扔下不管!
连诚明目光再次落到她身上,感觉有种陌生的惊艳,他的妻子以前从来不这样穿,后来嫁给他偶尔为之也是因为参加盛宴之故,今天竟然……
她性格大变,可见是伤心透了。
连诚明手指沾上红泥,心想,就算为安抚她便先签了这和离书,不然凭她现在这种状况,定会坏了大计。
他按上去。
终于成了,姜悦娘看着这指印,想起当年他迎娶她的那一刻。
她坐在花轿里,鞭炮声也听不见,满心想着她成为他的妻了,觉得此生心愿已足。
这些年,也确实该满足了,她伴他晨起,伴他日落,伴他走过山山水水。其实连诚明是什么样的人,她会不清楚吗?她只是不想承认——连诚明从没有真正的喜欢过她,把她放在心上。
她转过身,想说一句道别的话,然而却什么都想不到。
就这样吧。
她走出去。
连诚明看着姜悦娘的背影,心里想得却是,她一定会后悔,在她平静下来以后,她一定会后悔做这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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