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古尔邦节会礼的那天,是8月11号。
晨礼后,整个寝室里的姑娘都在梳洗打扮,描眉上妆,抹艳色的口红,衣着整洁明亮,整个人好似黎明前夕,透破稀薄云雾的那缕天光。
在所有人声嘈杂忙乱中,我急急忙忙熨烫衣物,纠结到底穿哪件长裙比较得体适宜,抬眼总能瞧见一个个眉眼深邃,漂亮明媚的姑娘,一身崭新群装在我眼前晃荡,拧了拧眉,心中涌起一股没来由的懊恼。
裙子太多,都是穿过的,没有称的上是崭新的长裙,供我今日参加一年中,最为尊贵吉庆的聚众会礼。
到头来,挑来挑去,穿着还是那身黑底白点的菏叶褶裙,独自匆匆去往大学清真寺外的空地。
一路云雀清鸣,浮云流散,电话那头梅西语速颇快地说着话,我时不时点点头低声回应,原来她俩早已坐在了长席上等待。
过往擦肩,一个个携手同行的姑娘,眉目间的欣喜快乐,点染在波光流彩的眼眸中,那是自信坦然,心怀温暖的模样。错目而交的刹那,眼角余光令人心动的神采,更衬得她们美目流转。俯身,莞尔细语时的顾盼灿然,引人忍不住勾唇微笑。
世界上最令人心生动容的事,莫过于:“你我相见,笑而不语。”
美好的早晨,收获了无数祝福,和璀璨生辉的温软微笑。头儿早早便叮嘱我们,会礼结束,休息一个时辰便在“蓝房子”集合,去往这天活动,需要抵达的目的地。
回到宿舍为了缓解早起的疲乏,微眯了半小时,闹铃不厌其烦响起时,赶紧换了一身裙子下楼。坐在制冷器,饮水机旁的树下长椅上,坐等梅西和丽丽。
早起什么也没顾上吃,临出门随手塞在背包里的,是昨天晚上啃剩下的一包方便面。一边吃,一边等人。
女生陆陆续续从大门回来,我侧坐在木椅上,深怕有人踩着五厘米的恨天高,一不小心摔在泥泞的小路上。
面前粗壮的繁密古树,隔着枝叶茂密,能听到一连串犬吠,还有夹杂在其中的尖叫,宿管阿姨熟悉的声音隐隐约约,一时间清脆爽朗的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每一个相遇的人,互道节日的吉庆和欢乐,我按压着饥肠辘辘的肚腹,强颜欢笑和认识的女生合影留念。
等梅西和丽丽赶来,通知临时又有了新的变动,8点30的集合时间改到了8点10分,我们紧赶慢赶,等到了集合地的时候,大家差不多都到了。
节日期间,商店超市都不开门营业,我还担心过,参加活动期间,哪有力气干活,这么个颇为实际的问题。没成想头儿思虑周全,早早让成员准备了早点和饮用水。
乘坐的车没到,我们赶紧吃了夹心面包充饥。梅西抱怨,多等的这些功夫,还不如将没吃完的揪面吃完。我打趣她,怎么没叫上我,早上差点把我饿坏了。
她横眉冷对,张口怼来,给你打电话都没人接,最早的那通就是喊你过来吃饭的!
好吧,那时候忙什么来着,没接上电话,错失一顿饱腹的早餐。
遗憾中……
说话间,车总算向我们驶来。女生总共来了五个,大家都坐在车里。男生一群七个,干净利落地翻身上车,通通坐在了车后箱。
沿着60号大街的那条路,经过库卜勒车站,组队分两批出发去北喀和赫里卧。沿途高速公路下的尼罗河,蜿蜒着无限接近远处的苍白天际。芦苇荡一丛两丛三四丛,将近处的流水染碧。水草荡漾缠绕着漂浮在一片水色苍茫中。
车窗外的高楼人群逐渐消失,远郊荒无人烟的远方之远取代了喧嚣城市里的人声嘈杂。天端大团柔软洁白的云朵,原本离得很远,可一转眼,头顶被风改变形状的云彩,变成了起初无法抵达的那朵。即使形状略有不同,我也认得它。
散落的工厂,稀拉的植被,就连安置在郊外的果园农场,也见到了一两处。一派茂密苍绿,生机盎然的模样,碧绿青翠得令人欢喜。
偶有形单影只的荆棘树,屹立于广袤的荒野之上,如虔诚守护一方麦田的稻草人般,受尽风吹雨打,酷暑炎夏,将心中一代人的执念坚守下去。
车行驶到半途,我们以为目的地到了,原来是两组队员,就此分道扬镳,驶向不同的活动地点。
我们一组两女三男,去往北喀。车外的风很大,吹起地面的浮沙,扬起迷眼的尘土。我微眨了眨眼,看到守田人搭垒而起的土屋,木桩子散落而堆,干枯的野草被风卷起扫进墙根,坍塌简陋的围墙外,一头拴在漆黑焦木上的骆驼,安静地卧坐于远处。
一起的同伴,拿起脖颈上挂的相机,三两步接近它,兴奋地开始“咔嚓咔嚓”照起相来。
风太大,我即使很心动,想上前摸摸它的驼峰,拽拽它的驼毛,对着那双如青海“茶卡盐湖”般,透亮澄澈的好看眸子说说话。可是,风太大,催促着启程的人,又太心急,我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念想,钻进车里,盯着前方,再没回过头,看它一眼。
男生很活跃,跟本地司机聊天闲话,我转头看着车窗外的田野,心里纳闷。
梅西也说,被翻耕的土地看上去也肥沃,怎么一路遇到的田地都光秃秃的不见作物。
丽丽开玩笑般抿着唇说,苏丹的农民听到这话肯定要抗议:我们总统不种地,我们也不种地。维持生命的来源靠面包。
我嘀咕了一声,苏丹有农民吗?
大家嘻嘻哈哈笑闹着,风从车窗外,格外嚣张地吹进来,浮尘在光影里静默。荒野空无一物,也不知道是在替谁忧伤难过,一语不发。怔怔然,裸露孤单着,过完一年又一年。
车子从水洼里驶过,颠簸的道路两旁是高大挺立的不知名树木,叶子被风作弄,哗啦啦响个不停。林间开垦的农场里,倒退着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头头牛羊。
鼻端的味道是牛粪羊粪混杂,又添了些雨水过后的闷热,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我有点怀念,妈妈在果园的房屋外,用泥土和砖瓦砌起的炉子旁,搭建的那间鸡舍。
毛茸茸的小黄鸡,长的瘦瘦弱弱,没来得及等它们长大,就因为一场鸡瘟,死得只剩下一只。而这最后的一只,我却忘记了它的结局,大抵是被妈妈养大,炖着吃了。
七拐八拐,我们进了此行的活动目的地,名叫“艾力哈木达”的小村落。
说它小,其实占地特别广;说它大吧,零零散散的村户间隔也忒远了,倒显得紧挨着的人家就像一个小村。大多是泥土块儿垒的房屋,久经风雨便难免损毁些,也倒塌了一些。越过断壁残垣的院墙,原来刚刚经过的,是一户荒废已久,早已不住人的院落。
这里的土质都是沙地,有晨霜时刻露珠一般青色的石头,一堆一堆摆放着,弯弯曲曲看起来就像一条扭曲的长线,间或空出来一块地方,倒像是有人围的路。
可是梅西说,这是正打算建房子的主家,用石头围出来的地界,是打地基的土地范围,免的有人霸占了人家的地。
我摇了摇头,有些不赞成,最大的原因就是,贫瘠的村户,哪里有闲钱,围这么宽广的一片空地来建房。
空旷的村庄可以望见风沙中一棵棵形状特异的荆棘树,就像手艺出神入化的园艺大师,修剪出令人观赏的盆栽松柏。光秃秃的主枝干上,斜刺而出直指四周,叶片重叠间,远远望去,如云轻薄似霞彩流逸。每一棵自带独特的唯一性,不叫人察觉一丁点儿的共同姿态,个性十足的模样,傲气凌然的在恶劣的黄土风沙中,顽强生存,世世代代守着这片没有其他伙伴的大地,经年已过。
令人钦佩的瞬间,一股难以抑制的心酸喷涌而上,在胸腔里翻江倒海。
一如从车窗外所目睹的贫穷,一如三三两两在树荫下无处可去,遮凉的妇人。
停下车,负责摄影的同学领着我们赶往宰牲的地点,只剩下一头牛了,我和梅西打开横幅,两个男生一人拿了一面国旗,照相的同学站在我们前面拍摄,摆弄了好一会儿,才将需要的素材取完。
跟随而来的司机,分装整理好的肉就摆在一间简陋的毛胚房里,按登记好的名单,开始分发,称量好的塑料袋。
最先进来的是残疾人,有的坐在轮椅上,有的拄着拐杖,有不满十来岁的未成年,也有没有经济来源的七十老汉。苏丹国旗插在床柱拐角,中国国旗被男生当做背景布展开,梅西给走上前来的每一个人发放塑料袋,大冰换成了摄影的,我和另外一个男生站在镜头以外,默默注视着一切缓慢地进行着。
在学校女生住宿楼里,偶尔便会碰到一个残疾女孩子,这是我在苏丹唯一见到的残疾人。然而,此行看到这个村庄里,突然出现这么多坐在轮椅上,不良于行的少年和年迈的老人,便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悲惨的不真实。
我亲眼目睹过,身边的这个残疾姑娘,些微的日常生活,每每接触,便能换位想一想,要是我,该当如何,去面对这困难重重的日常忙碌。
哪怕上学如此简单,只需徒步就能解决的小事,在她这里,困难的程度直线上升。还记得,那正是一个晌午吧,忘记拿眼镜的自己跟老师告假,回宿舍取眼镜。
老师只给我七分钟,我一路奔跑,希望在下一节课,临上课之前,赶上老师的开课进度走进教室。
跑回去取眼镜的路上,我和她相错着背道而驰,那时我暗暗在想,估计她正打算去上下午的课程。
她垂着头,单腿靠着双拐,费力地在夏日的酷暑下,一点一点挪着前行。我按下心中的闷堵和那一丝丝的不舒服,急赶慢赶,返校的时候,远远又看到了她的身影。
我渐渐停下奔跑的步伐,不敢越过她去,说不清道不明,那时怪异的心理活动,只想着我们大多数人,多么幸运啊,在母体怀胎,又在柔软孱弱的婴儿时期,无甚要命到不得了的疾病缠身,就这样平平安安,无病无灾的长大。
安拉给予我们的恩惠,单只康健这一条,便足以令我们感恩赞颂。
然而所有的迹象,只有皈依者能觉悟。
这里的贫穷好似会传染,残疾就像一场得不到痊愈的瘟疫般,在这个庄子上蔓延,得不到缓解和根治。
听同学说,拍照的这几人只是其中的一部分,闻言,便更觉吃惊。
安拉在《古兰经》中提及:凡你们所遭遇的灾难,都是由于你们所作的罪恶;他饶恕你们的许多罪过。
——二十五章四百八十六页第三十节
创造了天地万物,生死轮回的至仁主宰,即使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犯下大错,依旧不愿亏枉众生,将善念和柔软投入人心,通过种种迹象,让我们来帮助这些,艰难朝着前方,迈进的人们。
谁人不犯错呢?
恕饶了人类许多罪过的至赦主宰,依旧不计前嫌,将如山沉重的恩惠,将如海深厚的慈悯,如风卷春雨,须臾间,便落满大地。
那么多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不了解也无法接触的地方,还有着这么多人,渴求着造物主宰的怜悯和慈恩。
在无限的努力和希望中,即使困难阻碍着活下去的动力;即使困苦消磨着日渐渺茫的希望。尽管早已用尽余生的热情,浑身的力气,我们也要负重前行,不辜负朝你奔跑而来的善意。
有些人即使一生也得不到救赎,但仍在这片方寸之地,怀揣热忱,坦然向前。
一番忙碌,虽然没有给350户人家挨个拍照,此行负责人却也交代了,务必将大家过节的份额落实到位。
接下来,我们便要去牛圈取景。
邻居的大叔连拉带劝让我们先去吃午饭,我和梅西对望一眼,有点儿惊喜,还给管饭的吗?
抗着两面大旗的小伙伴,坚决抵制去当地人家吃顿热乎饭,他皱着眉对大豆熬制的汤接受不来,被中国精细的米面娇养而大的少年,想来是不肯将就的。男生和女生分隔走进村庄境况相对富裕的人家,我拉着梅西跟在大叔的后面,一路好奇的东张西望。
沿着砖石砌起来的矮墙,路过一颗不甚齐整的枯树,拐了一个弯儿,就看到一个宽敞空旷的院落,废弃不用的轮胎制作的直板车,看上去年代久远,棚草疏漏的茅厕,东一棵静立的大树,光影斑驳投射而下,有一瞬间,静谧安宁刹那充满了整个心房,岁月静好与世无争的淡然,倒也符合这村庄带给人一种,显而易见的与世隔绝之感。
这只是一处寻常村落的模样,比之我的家乡,却更显落后,物资匮乏,家徒四壁也不为过了。
不过,当我们走进待客的会客室里时,这户人家的家境,也是能一目了然的。
村里人很感谢“中穆苏丹待宰”的活动,能够惠及这个穷乡僻壤,让无力生活,基本需求得不到解决的村户,得以稍微在节日的氛围里,不至于再拮据窘迫。
安拉是普慈特慈的,因斗米而压弯了脊梁的人们,生活得不到改善,世代贫瘠无法富裕的偏远荒滩,无数的困顿难以破解的不知名村落,在一日一日的期盼中,迎来了我们,带着安拉下降的吉庆和希望,远道而来,通过种种途径来帮助他们。
感谢中穆网所做出的善举,让无力承担所有资金的我们,能有一条通往安拉喜悦的道路,让我们勇往直前。
大多数的人,都有相似的心理,客人来家里做客,想方设法给予最好的优待,不管客厅的布置还是饭菜的选择,都尽可能拿出远胜平常的吃食,只希望不怠慢,做到宾主尽欢才算圆满。
从主人家周到的服务和照顾,以及丰盛的伙食来看,足以让我们感受到,他们对于我们到来的重视,和欢喜热情的态度。
陪聊的当地小姐姐,腼腆话少,一个劲儿让我和梅西多吃一点儿。
嘴里塞着青色淌着汁水的酸枣,我点着头回应她,在吃啊,吃得够认真了。
梅西拉着小姐姐聊天,我时不时说一两句,她希望我们第二天依旧过来村子里转转,盛情邀请我们参加她第二天的婚礼庆典,细问之下才知道,年仅十四就要与青梅竹马的堂哥成亲,我俩很吃惊,这年纪,实在是太小了,不过这也是相对而言,热带地区的姑娘们本来就早熟,年龄小成亲也是常态,我们替她感到高兴,抿唇笑着询问她细节。
世界上,动人的不止有爱情,但是也唯有爱情,能令人痴嗔怒憎,万般情绪,反转难控。
衷心祝愿他俩,共度白首,扶持到老。一生无悔,宽厚包容。
我们喝了特别解渴的冰镇水,吃了种类繁多的午餐,最后看着他们端上来的红茶,小巧的茶杯放在金银描漆的长形托盘中,我们一人一杯,拿在手中慢慢喝。
外面吃完饭的男生在喊我俩,该进行最后一项行程了,茶水太烫,我催促了几声梅西,赶紧的。
随后一口一口迅速地喝光了小茶杯里的红茶,再三谢过他们的款待,赶紧和同行的男生会和。
坐上车来到了另一头的牛圈,依旧是我和梅西拉横幅,拿国旗的拿国旗,照相的照相。
他们太赶,我想给靠着墙根的毛驴拍张特写都没顾上,临离开的时候,用手机很潦草的拍了一张牛圈的半景图,还好,那两头驴也在镜头里,只不过蹲在墙根,不注意的话,都难以察觉那是头驴。
期间,大冰说给我俩拍张照片,我和梅西心心念念那两头毛驴,让他给驴拍,他不肯,好说歹说都不肯,最后来了一句,你俩还比不过一头驴?
我拉着梅西,瞬间闭上嘴巴,叠横幅。
匆忙拍完照,大叔锁上了圈门,一头被梅西引出来的黑色长耳羊,矮矮小小的一只,她想捉来,合张影。
可是小黑羊扭过头不乐意,顺着墙角一溜烟儿的要跑。大叔出手,一招擒拿,拽着它的长耳朵拉到了我身边,我赶紧伸出罪恶之手,摸上那只耷拉着垂下的长耳,温热的、绵软的、无骨滑软的感觉让我的手颤了颤,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用了点劲儿,捏了捏,一张和大叔拽羊耳的照片,便如此留在了我的相册里。
行程结束了,返程的车还没来,一转身就见老大老二窜上了荆棘树,挥舞着国旗迎风招展。
不作死就不会死。
国旗被荆棘小刺勾挂住,扯不下来,老二拿了枝干使劲戳树枝,企图让国旗顺利脱身,老大在旁边使劲拽国旗,咬牙切齿用力的样子笑死个人。
这真是一副不为人知的面孔。
国旗光荣牺牲,被荆棘枝刺破,用力扯地时候破了两个洞,但是,好歹是拿下来了,我赶紧伸手接过,折叠好在手里拿着。
大冰拿着相机,拍荒滩上独自开成如花朵般美丽的树木。梅西站在树下,拿着被风吹着猎猎作响的另一面国旗,我打开相机,在手机上给她留影。
风很大,吹起风沙扬着尘土,漫天飞扬,近旁的荆棘树一动不动,静默安然。
蓝莹莹的苍穹之上,澄净明亮的蓝中是一抹散开的白,如棉柳丝絮,飘浮在天际,好看得紧。
我迎着风,笑嘻嘻地抬头看老大老二折腾,张同学留给梅西一个潇洒的背影,立于树间,让她赶紧拍。
陕同学从这棵树跃上另一棵树,像一只灵巧机敏的猴儿,三两下,转移了阵地,开始另一番作怪摆拍。
大冰陪他们在荆棘树间,取景摆动作。梅西举着国旗,站在沙地上,四十五度角明媚得遥望着天空。两张国旗,让我们俩当成了拍照工具,想方设法拍姿势取意境,在沙尘苍莽中,好似回到了故国的塞上江南,在孤烟一线的村落里,嬉笑玩闹。
最后我们一行五人,坐在平铺于地的国旗后合影,我挨着梅西。旁边是孤零零躲着的大冰,他那个性十足,被狂野的大风吹乱了的平整发型,实在显眼得很。陕同学手中拿着照相机,盘膝而坐。张同学带着霸气侧漏的黑框墨镜,坐在最边儿上。
“咔嚓”一声,北喀一日,定格在下午最亮的天光之下,明亮的阳光直射而来,热烈到极致,风呼啦啦的长啸怒吼,我拂了拂纱巾,一把推开梅西挡住我脸的剪刀手。所以,那张照片,我皱着眉头,一脸不开心。
我们乘着车,回到吃饭的那户人家的院落外,等待回程的车辆,一位大叔从另一个人手中接过五本施散的《古兰经》,一一发放到我们手中,我们手捧着经典,有点却之不恭的勉强。
来到苏丹之后,最不缺的就是《古兰经》了,大学发的,朋友送的,零零总总,我也差不多有五本了。
大的小的,汉语版的原装版的,精装版的彩装版的,也够眼花缭乱的。
推辞不过,也只好拿着了,一群没手的家伙,看梅西把《古兰经》放我手中,一个个纷纷都将手中的放到我这里来,我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托着五本《古兰经》,看着老爷子伸手向我问好,有些哭笑不得的手忙脚乱。实在是空不出手来打招呼,只好与他点头道歉。
回程的车迟迟不来,梅西感到特别热,我也受不住,看到起先陪聊的小姐姐过来,赶紧让她带我们去她家避避日头。
冰凉的水一下肚,感觉一个激灵,好像得到了重生,暑气尽散。
我和梅西正在闲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背后不语人是非。
正在背后说大冰的坏话,没成想一转头,人便出现在眼前,递给我俩一人一瓶雪碧。
我低垂着头,给自己心理暗示,没听到,没听到,肯定没听到。
其实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那天,他到底有没有听到?!
梅西对于学会如何正确地使用照相机,显得特别着迷,在大冰边儿上讨教,她跑出房间琢磨去了,我和他待着也尴尬,索性也出去随她一起折腾。
院中来了一群干净可爱的小孩子,大多是女孩儿,扎着满头的小辫儿,睁着透亮如水波轻荡的大眼睛,瞅着我们。
我招了招手,站在她们身后,在一堆凌乱摆放的砖块前,照了一张张美好的相片。
事后翻相册,孩子们有的笑的极浅极淡,有的雾霭霭一双秋水翦瞳,好似下一刻就要哭出来,有的眉峰下压,愁容难展。
或许当时树下透过枝叶间的光太亮;或许一瞬间的表情不足以代表什么;或许身旁的人无意冲撞了自己;也或许,是照片太糊。
我一厢情愿的找理由,给这些无法欢笑的孩子们找尽借口,我也希望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也好过沉重的生活重负,无形中影响着她们早早成熟,在该笑该闹的童年,一夜成长,放弃肆无忌惮的哭泣,张扬肆意的玩闹。
大冰在屋子里休息,一墙之隔的地方,陕同学招呼着上车回家。
是的,回程的车终于来了,忙碌了一天的活动匆匆就要结束,依旧是间隔甚远的一处处断壁残垣的院落,依旧是沙尘飞扬,眯人眼的荒滩,一棵棵荆棘树屹立在其中,寸草不生的贫瘠耗干了几辈人的心血,生活依旧原地踏步。云朵纷纷平摊休憩在树枝顶端,如梦似幻般悠然自得,好似在做着一场不知今夕何夕的美梦。
隔着车窗,横穿时光,这一幕幕场景如同岁月的碟片在倒带,与旧时期的八十年代无限重合,恍惚一瞬间回到了小时候的农家大院,宰牲的牛在我面前踢了踢细瘦的蹄子,在一滩嫣红的血水中回归造物,赤贫的人群里,或许每一双眼睛都充满对真主的感恩,愿我们带去的不只是物质上的赠予。
祈求真主,让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开出花来,春去秋来,绵延不绝。四季芳香馥郁,不知疾苦。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