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洛卡惊出一身冷汗，短促地惊呼一声，睁开了眼睛。
她还靠在墙上——刚才她就那么靠在墙上睡着了。路飞并未被她的动静吵醒。她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捏了捏路飞的脸颊，长出一口气。
她看了看窗外，雨是停了，天空却还阴沉得很。但是大约快要天亮了，东方泛起一抹灰白的颜色，窗外景物的轮廓也清晰了起来。
周围还是十分安静，她却再也睡不着了。天逐渐亮了起来，旁边的路飞还是睡得死沉，时不时发出轻微的鼾声。
都过了一夜了，为什么还是毫无消息？
洛卡轻手轻脚地下床离开房间，向厨房走去——山贼大多出去找人了，现在房子里大概只有七八个人。这些人的早饭洛卡一个人足够准备了。得不到充足的睡眠让她有些头疼，眼睛干涩，浑身无力——但是她实在是没有睡觉的心情。
他们再不回来，别说去稳住路飞的情绪，连她自己都要撑不住了。
在火场一夜不归，若是因为受伤所以才拖慢了回程，那还算好。若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
不，她不能再想下去了。
洛卡从柜子里拖出一大块腌肉，拿起菜刀准备切一块下来做肉粥——她今年才八岁，却握着一把成人用的菜刀，需要十分用力才能握紧刀柄。但是没有关系，她早就用习惯了。
然而她拿着菜刀却没了下一步动作，只是愣愣地看着厨房前面的那条山路。
手中的菜刀突然脱手，差点砸到她的脚背——还好她及时退开一步，那刀便只能落在地板上，砸出一道不深不浅的痕迹。
洛卡蹲下去一看，刀刃都卷了。
她叹了口气。
“……洛卡，你没事吧？”
修亚几步跨进厨房，有些担心地看着蜷成一团缩在厨房角落里的洛卡。
“……没事。”她站起来，把菜刀放到案板上，“就是菜刀被我砸了一下……不能用了。”
这一天，达旦和艾斯还是没有回来。
路飞越来越着急，几次都想出去找人，都被洛卡强硬地拉了回来。终于在第三天的傍晚，洛卡再一次拉住路飞的手臂，把他扯回房间，狠狠地关上房门，自己则站在房门口以防他夺门而出：“你闹够了没有！”
“你不要拦着我！”路飞生气地瞪着洛卡，“你不去就在这待着，我自己去！”
绷了好几天的情绪面临崩溃，洛卡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勉强让自己归于冷静：“你以为我就不着急，不想出去找他们吗？”
路飞看着盛怒的洛卡，像是有些吓住了，竟愣了一愣。
“你告诉我，现在你跑出去，又能干什么？”洛卡指了指外面，“火已经扑灭了，你去只能看到一片废墟。你是觉得他们俩已经死了，你准备去挖尸体是吗？”
“当然不是了！”路飞大声反驳，“我是准备去找他们回来啊！”
“去哪里找？”面对他的反驳，洛卡叹了口气，“他们如果已经脱身，说不定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你能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吗？那么大的几片山头，你别把你自己丢了我就谢天谢地了。如果他们回来的时候找不到你，我们还得派人去外面找你——你觉得你是帮忙了还是在添乱？”
路飞的气势逐渐弱了下去：“我、我只是想去我们几个以前常去的那几个地方看看……”
“那几个地方，我已经都告诉山贼们了。”洛卡的语气也柔和起来，走过去隔着草帽揉了揉他的头，“他们每天都在找呢。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但是这么关键的时候，你能和我一起在这里等他们回来吗？说不定、说不定他们就快回来了。”说到这里的时候洛卡的声线抖了抖，但她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你也不希望他们回来的时候我们都不在这儿吧？”
“……嗯。”路飞点了点头。
“乖孩子。”总算把他哄住，洛卡深深地闭了闭眼睛，只觉得累极了，“快要到晚餐的时间了，你来帮我生火吧。”
“哦。”路飞乖巧地拉住她的手，跟着她走出了房间。
“……洛卡……洛卡！”
这个时候修亚突然疯了一般飞奔进来，“艾斯他们……回来了！艾斯他们回来了！”
“真的吗！”路飞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狂喜地跑了出去——
是真的。
艾斯背着达旦，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在山路上——达旦壮硕的身体被艾斯背在背上，仿佛一座沉重的山。艾斯咬着牙，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房子，只觉得腿上的伤口仿佛又挣开了些，鲜血流出来将已然沾满鲜血的绷带又浸湿了一层。
洛卡难以置信地走到门口，看见山贼们欢呼着朝那个一瘸一拐的身影迎过去，却不知为何停下了脚步。路飞还在那里朝她喊着“快看啊洛卡艾斯真的回来了”，她却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一步也挪不动了，扶着门口的柱子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
几个山贼拿着担架跑过去，将艾斯背上人事不省的达旦搬下来让她躺在担架上，然后抬着担架进屋了。有几个人似乎在她耳边喊着“快找医药箱”、“把艾斯也抬进去啊”之类的话，她却觉得这些声音离她那么远，仿佛是从山的那一头飘过来的一般，那么渺远而不真实。
连续几日睡眠不足让她精疲力竭，现在那根一直绷紧的弦忽然断了，周围的画面和声音都在一瞬间离她远去，所有的人所有的事物仿佛忽然都同她无关。她只听得见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她捂住自己的胸口试图让安抚自己的情绪，却发现自己的呼吸也愈发急促了——
“洛卡，你怎么了？”
那道熟悉的少年音在头顶响起。洛卡疑惑地抬头看了看，原来是艾斯在问她——她想要回答他，但是她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发声。剧烈的眩晕感潮水一般侵袭而来，她闭上眼睛，一头栽了下去。
*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洛卡慢慢坐起来，手掌贴上自己的额头，只觉得头痛欲裂。
啊，连续几天不睡觉可真是要命。
房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连灯也没有开。她借着月光找到台灯的开关，将台灯点亮，眼睛却又被突然亮起的灯光刺激了一下，她赶紧闭上眼睛，好一会才慢慢睁开。
艾斯端着一碗粥进来找她：“……你醒了啊，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你呢。”
她呆呆地看着艾斯走进来把粥放在床头，又呆呆地看着他对自己说：“……你是自己吃还是我喂你吃？”
洛卡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拉开毯子，爬到床边将他一把抱住。
想起他在梦里被姐姐用枪指着脑袋的场景，洛卡还是心有余悸。
“……我，梦见你再也回不来了，有点害怕。这几天我都没有睡觉。”她紧紧地抱着艾斯，声音听上去有些委屈，“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平常不是很厉害吗……我真的有一瞬间以为你是不是回不来了……路飞还一天天地吵着要出去找你，你知道我为了拦住他费了多大劲吗……”
“……你这几天都没有睡觉吗？”艾斯伸出双臂将她环住，他感到怀里的人在微微颤抖，“傻瓜……真是，辛苦你了……”
“我怕我做噩梦……我还怕你要是晚上回来，大家都睡了，就没人给你开门了。”洛卡低低地说道，“我也怕出去找你不仅找不到你还和大家失散，所以我一直都不敢出门……我好累啊。”
“那、那你要再睡会吗？”艾斯拍了拍她的背，感到她温热的唇瓣正贴在自己的颈窝里，脸颊不由得有些发烫，“我不打扰你休息了，你记得把粥吃了……”
洛卡摇了摇头：“睡了就看不见你了……”
“我会一直在的。”他说道，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你睡觉，我坐在这里陪你。”
洛卡还是摇了摇头，松开他的脖子坐回床上，上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回：“你伤得……重吗？”
他脸颊上有些擦伤，已经涂过药水了。腿上似乎也受伤了，短裤挡不住白色的绷带，绷带挡不住洇出的鲜血。
“没……没事的。”艾斯后退一步，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这种小伤，很快就好了。比、比起这些你真的不用多睡会吗？”
洛卡这才抬起头来看他：“我没事……话说，你为什么脸红了？你发烧了吗？”
“啊？没、没……”艾斯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刚才被洛卡“亲”过的地方，又触电一般地把手缩了回去，“没烧，真没烧。”
“……嗯？”洛卡投来怀疑的目光，不依不饶地追下床来拉住了他的手，然后踮起脚尖，双手猛地抓住他的脑袋，贴上了自己的额头。
诶……诶？！
周围仿佛都静止了，他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东西。全世界只剩下她长长的睫毛和挺翘的鼻头，她的碎发擦过他的额头那种痒痒的触感，以及洛卡身上那股甜甜的香气。
他只觉得一股热血瞬间冲上了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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