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她窝在修亚身边等到半夜，等来了浑身狼狈但总算平安归来的路飞。
洛卡看到他，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
“你没事吧？”洛卡担心地揉了揉路飞的脸蛋，看到他脸颊、脖颈处均有擦伤，衣服后背上甚至被烧出一个大洞，那块皮肤烫起了一个大水泡，路飞却像是没有知觉似的，不仅对背上的烫伤没有感觉，连腿上扎着一片金属碎片也浑然不知。
他拉着洛卡的手，整个人不住地颤抖：“艾斯、艾斯他还在火海里……”
洛卡一愣，几乎马上就要甩开路飞的手跑出门去——但是不知为何她的脚步像是钉在了原地一般丝毫未动。她抬起手，隔着帽子拍了拍路飞的脑袋。
“没事的。”她听见自己这样说道，“没事的，路飞。艾斯他会没事的。”
“可是……”
洛卡的声音不慌不乱，听不见一丝颤音。她看着颤抖不已的路飞，伸手擦了擦他眼角不停冒出的眼泪，声线温柔而坚定：“路飞，你不相信艾斯吗？他一定会冲出火海，回来见我们的……说起来。”她朝门口望了望，“为什么达旦妈妈也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她的心中渐渐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想。
“呜呜呜，达旦她也……”
洛卡脸色一白，但是她及时把路飞抱进怀里，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让他看到自己突变的神色：“那不是更安心了吗？他们在一起，也可以互相照应。”
似乎是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路飞的抽泣声停了停。
洛卡再接再厉，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松开了怀里有些呆愣的路飞：“先让我处理一下你的伤。你这孩子，受了伤一声不吭，是想等着达旦回来教训你吗？”
“噢。”路飞擦了擦眼泪，却并不觉得在洛卡面前哭泣是一件多大的事情。虽然仍有些担心，但他还是被洛卡成功地抚慰了情绪，“艾斯他们真的会平安归来吧？”
“当然了。”洛卡带着他走到厨房里，从橱柜下方翻出一个药箱——那是常备在这里的药箱，“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是哦。”路飞赞同地点点头，“你和艾斯萨博不一样，从来不会骗我不会揍我不会小看我，除、除了拿我当玩具的时候笑得有点阴森森的，其他时候你一直都这么靠谱。”
他这么说着，朝她嘿嘿一笑。
洛卡被他逗笑了，捏了捏他的脸颊。
她将药箱中的药一瓶瓶地拿出来，然后拿起一卷纱布——她突然明白达旦为什么要让修亚把她关在房间里了。垃圾场一片火海，艾斯路飞生死不明，这个时候要是洛卡再跑出去无异于忙中添乱。
她好歹也比路飞大上一岁——此刻确实应该稳住他的情绪，阻止他再跑出去。
仔细想想，若是她刚才真的跑了出去，她也不一定能在火海里找到达旦和艾斯——就是找到了也帮不上什么大忙。若是整片垃圾场都起火了，那样大的火她又能帮什么忙？守在房子里的已经不多的人手必须被分出去寻找她，目前又无法和达旦取得联系，说不定两拨人会就此失散——况且，回过头来无论结果如何，修亚肯定会遭到惩罚。
刚才她都在想些什么？竟然做出用药物熔毁门锁这样危险冲动的事情。
她让路飞背过身去，拿消过毒的针筒戳破了他背上那个亮晶晶的包，抽出里面的脓液，然后小心翼翼地涂上烫伤膏。
艾斯现在怎么样了？他真的没事吗？
连自己的情绪都很难一直稳住，她不清楚自己究竟能把路飞拖到什么时候。
他和达旦妈妈在一起吗？他们冲出火海了吗？
她让路飞坐下来，她拿着一把镊子，试图寻找一个合适的角度和力度把那片金属碎片拔下来。
“洛卡你好厉害啊。”路飞看着她，颇有些敬佩地说道，“我刚才都快怕死了，你却这么冷静。艾斯看了都会佩服你的哦。”
洛卡噗嗤一声笑了：“会说话就多说点——我好歹比你大，怎么能不照顾你呢？”
话音未落她手中的镊子一动，金属碎片“啪嗒”一声落了地。
是啊，她比路飞大，且至少能暂时稳住他的情绪不让他乱来——她决不能自乱阵脚。若是只有她一个人倒也没什么，但是路飞还在这里——尚且年幼的超爱嚎啕大哭的路飞还在这里。若她不能做出一个表率，害路飞也慌起来了怎么办？
她看着窗外的夜色，夜空晴朗，弯月如钩挂在半空，缀以稀少的星星加几片根本挡不住什么的薄云，一副稀松平常的夜景。到了这里之后洛卡一度很喜欢这里的夜景，只是日子久了倒也看习惯了。
只是现在她看着看着，却生出几分希望来。
看这天色——加上骤降的温度，看来后半夜是要下大雨啊。
*
她缓缓地拍着路飞的后背，看着窗外瓢泼的大雨，手上的动作越来越轻。
已经是后半夜了。达旦和艾斯还是没有多少回来的迹象。路飞虽然担心，吃完饭的那会还拉着她说了好一会话，碎碎念着怎么他们怎么还不回来什么的，被洛卡一哄几乎立刻入睡，抱着洛卡蹭了蹭便迅速进入了梦乡。
他黑色的头毛扎得她大腿外侧有些痒，带着婴儿肥的微鼓的脸颊陷在被窝里，一手从下方绕过洛卡的膝弯松松地拢着她的腿，另一手蛮横地搭在她的腿上，呈现出一副抱着她双腿不撒手的模样，导致洛卡根本不敢动一下，生怕将他惊醒。
其实她多虑了，即使她把这孩子踹下床他也不一定醒得过来。
这孩子忒有意思，睡梦中双腿也是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左腿弯曲成大约90度，膝盖顶着洛卡的小腿，右腿则伸直着丝毫不老实地露在毯子外头，像是随时要跑起来似的。
洛卡小心翼翼地拉过另一块毯子盖到他身上，摸了摸他的脸蛋。
到了明天早上他们要是还不回来的话，她又该怎么把路飞稳住？
她坐在床头，有些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雷声也渐渐低了下去。不管怎么说，明天应该会有新的消息传过来——这个时候，火也应该被扑灭了吧？如果、如果他们一直不回来——
洛卡晃了晃脑袋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深夜不睡让她看上去十分疲惫。由于得不到休息精神还高度紧张，她现在眼下泛青不说，时不时还感到有些晕眩。她向后一靠将背抵在墙上，墙面冰冷的温度让她稍稍清醒了一些。洛卡靠着墙轻轻地叹了口气，满心的担忧让她不敢闭眼——若是再等一会他们就回来了呢？
桌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向前走着，现在是半夜两点十三分。
她看着一点一点往前挪的秒针，终究是抵抗不住潮水一般侵袭而上的困意，眼皮挣扎了一阵，缓缓地闭上了。
她就这么靠着墙睡着了，睡得不怎么安稳。
但是久违地梦到了姐姐。
那大概是她五岁那一年，一个没什么特别的午后。她拿着提早完成的作业乐滋滋地去找姐姐炫耀，路过一个办公室的时候听到里面的人的交谈。
他们并未放低音量，因此洛卡轻易便听到了他们说话的内容。
“……话说，洛卡小姐果然是奥莉薇亚的私生子吧？”
“是啊，我也正这么觉得呢……”另一个人神神秘秘地说道，“说是姐妹，可是她俩一点也不像……”
“虽说奥莉薇亚小姐今年才25岁，但是20岁生下孩子，带着孩子走到这儿来也不是不可能……”
“谁说不是呢？”这是第三人的声音响起，似乎是加入了前两人的对话，“她一来就带着那个孩子，宠得和什么似的，对我们理都不理……要不是因为为了别的男人生过孩子，还能是因为什么？”
“是啊。”几个男人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
年幼的洛卡并不晓得这段话真正的意思，很多词汇她都理解不了。姐姐教她的知识里面并没有这种东西。
但是不知为什么，她的心情变得有些低落。
把作业交给姐姐时，她犹豫再三，还是问道：“姐姐，私生子是什么意思？”
奥莉薇亚皱了皱眉，漂亮的眸子染上一层阴翳：“洛卡，这话你听谁说的？”
她隐约觉得姐姐仿佛生气了，因为姐姐这一次并没有像以往一样爽利地回答她的问题：“我……我过来的时候，听见别人说的。”
奥莉薇亚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说道：“私生子——就是一些人枉顾婚姻责任，背叛自己的丈夫或者妻子，在外面和自己的情人私下里生的孩子，就是私生子。”
洛卡歪了歪脑袋：“私下里生的孩子，就是、就是不被认可的孩子吗？那……就是不被大家所喜爱的孩子吗？”
“你不是私生子，洛卡。”奥莉薇亚的语气突然严厉起来，“虽然我们的父母婚姻失败，但你的确是母亲辛苦怀胎生下来的。是父亲和母亲的孩子。”
姐姐的话她是无条件相信的。她开心地点了点头，没多久就把这事忘了。
后来，当洛卡意识到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很多天没有见到那几个讨论过私生子的男人了。
她疑惑地向姐姐问起，姐姐只是摸了摸她的头，温和地说道：“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洛卡。”
但是姐姐并没有回答她那些人究竟去了哪里。
她又忘了那回事。
又有一天，她走进后园，突然发现在一片林子后面，姐姐拿着枪指着艾斯的头。
发现她走近，奥莉薇亚转头给了她一个温柔的笑容：“他没有好好照顾你……留你一个人在家里了呢。你知道，我是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的，洛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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