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和一个喝醉的人讲逻辑是不明智的行为。
洛卡眼睁睁地看着艾斯朝他大吼“把洛卡放下”却投鼠忌器不敢妄动，包括达旦在内的所有山贼都不敢轻易上前，而自己被他牢牢抓住，毫无抵抗之力。
她被高举在空中转过一圈又一圈，暖黄的灯光在她视野里变得模糊不清，天花板竖直的条纹都扭曲断裂，剧烈的眩晕感让她不得不紧紧地抓住卡普的袖子，以求得一点点的安全感。
在达旦豁出一切举起一把斧子冲过来之前，卡普终于把洛卡放到地上，满足地笑道：“不错，是个好姑娘！”
好姑娘洛卡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一屁股摔倒在地。
艾斯冲过去把她扶起来：“你没事儿吧？”
——想起来，那便是她和卡普的初遇。充满着卡普放肆的大笑和周围事物一层一层的重影。她被艾斯扶着，脸色苍白地看着那个站在房子中央的高大的身影，缓了好一阵才勉强站稳。
如果不是遇到了卡普和路飞这对祖孙俩，说不定她会一直留在达旦的身边，过着有点吵闹但总归平安喜乐的生活。
事故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洛卡刚刚站稳没多久，空气中就飘来了一阵甜香。
她愣了一会，忽然猛地转身向她和艾斯的房间跑去。
“……说起来。”卡普终于想起了他消失已久的孙子，“路飞跑哪去了？”
*
路飞被发现的时候，正窝在房间的角落里对着空气流着哈喇子：“肉……这里是肉那里也是肉……嘿、嘿嘿嘿……”他双眼发直，双臂在空中不停挥舞，却什么也抓不到，“别、别跑啊……”
洛卡左右四顾，拎起一件被随意扔在沙发上的T恤捂住了艾斯的口鼻，然后深吸一口气，义无反顾地跑向了路飞所在的那个角落。
她一把抓住路飞软乎乎的小手，头也不回地朝房间门口跑去。
跑到房间外她才喘了口气，回头去看那个中了致幻剂的小男孩：“喂你没事……诶？！”
身后没有人——虽然她紧紧地握着那孩子的手，他也任由她抓着，但是那截手臂却像橡胶一般被拉长了一截，那男孩本人还留在房间里，只是被洛卡拖行至房间中央，另一手紧紧握着床角怎么也不肯向前走了：“肉，我的肉……不要抢我的肉！”
洛卡懵了。手指一松，路飞的手臂直接弹了回去，手掌狠狠撞到了他的脸颊，他圆圆的脸上登时浮现出了五个通红的手指印。
“呜……好疼！”路飞愣了一愣，捂着自己的脸哀叫出声。
洛卡怔了一下，却很快找回理智，还想再闯进去一回，却被艾斯紧紧抓住了手臂：“别进了！我去救，你就站在外面！”
他的声音闷在T恤下面，洛卡有些听不真切。
她晕乎乎地看着艾斯，只觉得他的声音像是落在耳边，又像是从远方传来。
——在场其他人总算是反应过来现在发生了什么，似乎是洛卡平常鼓捣的乱七八糟的药剂被路飞打翻了一瓶。这种药剂对于精壮的成年人效果有限，达旦一手捂着口鼻憋着气进去将被迷得七荤八素的路飞抬了出来，倒是并没有被这药剂怎么样。
似乎是被自己的手掌狠狠甩了一巴掌的缘故，路飞有些清醒了，但似乎还是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口中还是喃喃念着“我的肉啊我的肉”，半睁着眼睛像是睡眠不足。
误吸了药物的洛卡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她呆呆地看了艾斯一会，忽然傻兮兮地笑了一阵：“噫嘻嘻嘻嘻嘻嘻……”
她伸出手来捏了捏艾斯的脸，皱着眉头说道：“姐姐，你最近肯定没有好好保养肌肤，手感变硬了好多啊。”
艾斯：“……”
她原本澄澈的双瞳此刻失去了焦距，脚步也变得虚浮起来。艾斯立即带着她远离了那个房间，将她扛到肩上一路飞奔至庭院，沾了点木桶里的井水洒到她脸上：“洛卡，你清醒点，我是艾斯啊！”
她恍若未闻，抹了一把脸上微凉的井水：“姐姐，我们是要打水仗吗？”
艾斯难以置信地晃了晃洛卡的肩膀：“……你这是中了你自己的招啊！怎么能这么没出息啊！快醒醒啊！”
“……姐姐。”洛卡被他晃得有些眼晕，“我很努力了，虽然还是一知半解，但是我有在尽量找材料做药剂哦。”她幽蓝的双眸蒙上了一层水雾，嘴角一咧笑得傻傻的，“所以……所以，要抱抱。”
说着她伸出手，紧紧地环住了艾斯的脖子。
女孩的身体纤细柔软，柔顺的头发铺在艾斯的颈窝里，脸蛋在他肩膀上蹭来蹭去：“呜……”
脖颈间的皮肤感到一片湿意——是她埋在他肩膀上抽泣。
艾斯突然沉默了。
他没再说什么，伸出一手穿过她的膝弯一手托住她的脊背将她抱起来——在达旦家跟着他们生活了一段日子，她好像变重了一点点。
“你以前从来不这样抱我……”
姐姐的怀抱总是温暖的——即使她已经长大，姐姐无法再像小时候那样轻松地将她抱起来了，她也会将洛卡抱在怀里，一手圈着她一手拿着故事书，下巴轻轻地抵着她的发心，纤长的双腿将妹妹整个人圈起来，是一种非常具有安全感的方式。
洛卡不安地抱着艾斯，使劲往他怀里钻，怎么钻都找不到合适的角度，干脆坐在艾斯的腿上大哭起来。
嚎了一阵子她突然不嚎了，转过头来直直地盯着艾斯。
艾斯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伸出去试图给她擦眼泪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
“……姐姐。”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却带着几分疑惑，歪着头伸出手去薅了好一阵艾斯的头发，“你是最近工作太忙了吗？头发变得好硬啊。要好好保养自己哦……你的头发怎么变黑了？”
致幻剂的药性渐渐过去，洛卡逐渐清醒过来。
她坐在艾斯的腿上，大概是为了不让自己掉下去，对方一手紧紧圈着她的腰，一手抓着她的手腕——这似乎是为了阻止她薅他头毛的动作——她的手指还埋在艾斯的发间。然后她像是突然拉回神智一般身体微微一颤，缓缓地将手收了回来，扶着艾斯的手小心翼翼地跳到地上，然后默默地在他身边蹲下来，双手捂面轻轻地“嘤”了一声。
艾斯知道她大概是难为情了：“洛……”
“别跟我说话，我自闭了。”
——虽然在制药过程中，即使是大型企业也会出现差错，更何况是洛卡这种毫无经验的初学者。但是。
就在这之前不久她刚刚才对艾斯讲过类似“我要做出一些厉害的药剂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你迷倒”之类的大话啊！
没过多久她就自己中招了啊！
艾斯还从头到尾见证了她的丑态啊！
实在是太丢人了。
有哪个药剂师会被自己做出的迷药迷倒吗？
她昏昏沉沉地抑郁了两天，直到第二天的傍晚，在她拿着一个比她人还高的扫把胡乱扫着庭院、无意识地把其他人扫成一堆的落叶不停地扫开去的时候，她看到了那个让她栽在了自己亲手做出的药剂手里的罪魁祸首。
那个一直戴着草帽从来也不摘的、晚上试图进来和他们一起睡觉却总被艾斯黑着脸一次又一次地扔出去的那个小孩，正坚持不懈地跟在艾斯的后面叫道：“就跟我做个朋友有什么关系嘛！”
……啊，怪不得艾斯这几天也是心情阴郁，无论干什么都沉着一张脸。
在艾斯准备搬起一块巨石把路飞砸成肉饼之前，洛卡扔下扫把跑过去拦住了他：“算啦算啦，我们找萨博去吧，我感觉我已经很多天没见到他了。”
“……行。”艾斯瞪了路飞一眼，扔了石头拉起洛卡的手朝外面走去。
“你们这么晚了还出去吗？”路飞没有放弃的打算，无视了艾斯的警告开开心心地跟着他们，“去哪里啊？晚上住外面吗？”
艾斯将他无视，拉着洛卡走得更快了。
路飞上前一步，拉住了洛卡的手：“等等我……”
“别碰她！”艾斯一把将洛卡的手抽回来，将她往自己的身后一推，“我不是跟你说了很多遍不要去烦她吗？！”
——如果不是眼前这个臭小子，洛卡也不会误吸致幻剂。她出糗的事情他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在那种时候，她却还想着用T恤围住他的口鼻，而他在怔愣之下竟然什么也没做到。
想来，这是她第二次保护他了吧？
那感觉和那一回看到她为他挡刀又有些不同——具体是哪里不同，他也说不上来。
之前在她鼓捣那些颜色奇怪味道更奇怪的药水的时候她就对艾斯说过，目前她的药剂并没有很大的效力，因为难以提纯和出于安全考虑，每种药水都只有一点点量，对成人来说并无多大害处，只是未成年人的免疫力相对低下，药性便会大些。
——因此，那个时候他心中就隐约知道，她是为了保护他才会拿起那件T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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