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你记住了，除了我和艾斯，再也不能让别人知道你来自别的世界的事情。”萨博是这样对她说的，“你要知道，你是特殊的存在，如果传出去会被人——尤其是政府和海贼盯上的，我和艾斯都保护不了你，知道吗？”
——那是吃午饭的时候，萨博从那头狼的身上发现了子弹的贯穿伤，割肉的时候又挖出了那颗尖头的形状怪异的子弹，惊异地询问之下洛卡便从包里拿出那把枪来给他瞧。
和艾斯一样，他当然也从未见过这种枪型。
“原本你是从异世界来的就已经够麻烦的了，没想到还带着这么危险的东西。”萨博把枪还给她，“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这东西的存在，你真的会被抓走的。”
“……哦。”洛卡不明觉厉地点了点头。
“也不要在陌生人面前使用。”萨博补充道。
于是洛卡便听话地将它收在包里，跟着艾斯沿着山路渐渐走远了。
*
“……那个机器。”艾斯转过头，撇了一眼那个跟在他身后勉强跟上了他的速度的、脚上蹬了一双已经沾满了泥土的小皮鞋的姑娘，开口问道，“就那么扔在那没事么？”
“啊，那个啊。”洛卡挠了挠头，“姐姐说只能坐一次，而且那个机器半路上还出了问题，估计是彻底报废了……还好安全着陆了。”
“你说那个机器能够穿越时空……那你到了这里，就不打算回去了么？”
“唔……姐姐说我们其实是来逃命的，逃出来之后自然不可能再回去了。不过她说她也会过来，答应我会来找我的……你这是带我去哪里呀？”
“去我住的地方，那里有一个讲话很啰嗦的臭老太婆。”艾斯回答她。
“哦。”洛卡开心地应了一声，“也就是说在我找到我姐姐之前可以跟你一起住对吧？你真是个好人，又救了我又给我地方住。你和萨博，你俩心眼真好……虽然有些时候说话很毒。”
“……你是什么也不知道才会这样说。”良久，走在前面的艾斯说了这样一句话——却又像是他自己对着自己说的，声音小了许多，洛卡差点没听清楚。
“我不知道什么呀？”洛卡好奇地问道，“难道你其实是个坏人？”
“……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呀。”洛卡有些不满，“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很烦人的！你觉得我不知道真相，你告诉我，我就知道了呀？所以你告诉我嘛！告诉我嘛告诉我嘛告诉我嘛！”
“……”这女孩的烦人程度超越了他的想象，他突然转身对她吼道，“真的没什么！”
洛卡没想到他会突然停下来，又为了问他问题猛跑几步试图离他近些，迈出去的脚步没能收回来，脑袋猛地磕上艾斯紧握在手里的钢管，又惊又痛地后退几步不慎踩上一块碎石，脚下一滑便向后仰倒，甚至没来得及叫上一声就骨碌碌地滚下了山坡。
“……喂！”艾斯赶紧伸手去抓，手指却只堪堪擦过了她的衣角，眼睁睁地看着她往山坡下滚去。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已经先大脑一步作出行动，迈出脚步就往她滚落的方向追去。
*
背着失去意识多时的小姑娘回到那座山头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虽然这个软绵绵的小东西和以往的猎物比起来根本没什么重量，但是艾斯带着她不能跑也不能跳，甚至为了她放弃了那两头猎物，腾出手来背着她一步一步往家走，竟然走到日暮西山。
走上那段缓坡，便是达旦的家了——他已经看见了尖尖的阁楼顶。
“有……人……”
趴在他肩上的女孩突然抬了抬头，几缕白色的长发便垂下来轻轻扫过他的脖子，令他感到一种奇异的痒。
“有人在树……后面……”她在艾斯耳边轻声说着，剧烈的眩晕感尚未消失，眼前的事物都像是带着重影。她勉力睁开双眼，浑身上下痛得仿佛散架了一般，被艾斯架在臂弯里的大腿大约是受了擦伤，艾斯每走一步都会牵扯起一阵尖锐的痛楚，“快、跑……”
“什么？”
树后有人？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但艾斯还是狐疑地回头看。日头又沉下去一分，远处的山谷染上一片夕阳的赤红色，偶尔有鸟雀抖抖翅膀飞上高空，枝叶在傍晚的凉风中微微晃动——哪有什么人？
艾斯正想问她是不是恶作剧企图吓他，“你”字尚未说出口，后背骤然一轻，他惊诧间转头看去，洛卡的头发被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单手拎着，几缕白发被硬生生扯断，无助地飘落在空中。她似乎是痛极了，双腿乱蹬拼命挣扎，然而那男人只需要抓住她的腰在她的后脑勺上狠劈一下，她便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再次失去了意识。
“洛……”
他还没来得及喊出她的名字，后脑突然传来剧烈尖锐的痛楚。下一秒他便感到眼前发黑，右手一松，钢管“啪嗒”一声落地。他感到身体直直地向前栽倒，沉沉的黑暗向他侵袭而来。
*
再醒来是在一个黑漆漆的山洞里头，月光从头顶的洞中倾泻进来，堪堪照亮了这一处狭窄幽暗的山洞。
艾斯猛地挺起上半身坐了起来：“洛卡！”
“我在这儿！”洛卡扑过来捂住了他的嘴，“不要出声！”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脚上连着一条铁链，铁链的另一端被固定在笼子的栏杆上——他和洛卡现在正被关在一个铁制的笼子里。这个笼子大约有三米高，多处生锈，里头还放着很多条铁链，大约关过很多人。
“他们好像想把我们卖掉。”洛卡在艾斯耳边轻声说道，“我们好像是被人贩子拐来了。”
人贩子？
艾斯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还会遇到人贩子。
“我的包也不见了——手|枪和书都不在身边了。”她挠了挠头，手|枪暂且不论，书没了可就糟了——
“待会我们出去之后我帮你去找回来。”他拍了拍洛卡的脑袋，理所当然地说着——他坚信自己能够逃离这里，坚信自己能够带她出去，当然也坚信自己能找到她的东西。
“嗯嗯。”见识了艾斯的“天生神力”的洛卡对他的自信毫无半分怀疑，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你头还疼吗？”他这么问道，脸色有些不自然，“我，我不是故意推你下山坡的……”
“我没事啦，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啊。有人来了。”洛卡示意他闭上眼睛继续躺着装晕，艾斯问她为什么，她神神秘秘地说道，“我听电视里警匪片的主人公说的。如果我们醒着，他们会把注意力转到我们身上，那就不会说太多他们自己的事了。要是装晕的话说不定可以从他们的谈话内容里面听出点线索……”
他们闭上眼睛躺在一起，果然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都说了只要那个小女孩就好了，你把这男孩也带回来干什么？”
第一个男人仔细看了看笼子里的洛卡，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到艾斯时却眉头一皱，“这年头男孩卖不到什么好价钱。”
“这……”另一个声音尖细的男人说话了，“我想着能抓一个是一个……现在怎么办，要不把他干掉？”
洛卡闻言手指一颤，却被身旁的艾斯安抚性地握住了手——她躺在他的身上，身体挡住了交握的双手，因此那两人并未发现两个孩子的小动作。
“杀了干嘛？”男人“啧”了一声，“苍蝇再小也是肉啊，能卖几个钱就卖几个钱吧。要是遇到那些喜欢小男孩的客人就好了……”
“哥，那这个小姑娘……”
“这丫头才是贵的那个。”男人眯起眼睛，“她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皮肤白眼睛大，还是蓝色的眼睛——绝对能卖出很高的价钱。你没听说那些贵族闲着没事就爱养这种姑娘吗？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的，又瘦又小，听说他们还爱把她们关在金子打造的笼子里养着玩呢。”
“是啊，她要是再大十岁，嘿嘿……”
“滚蛋！再大二十岁也轮不着你！”男人骂骂咧咧地骂了一句，“少打抓来的姑娘的主意，她们可是要清清白白卖给客人的。”
他这么说着，拿了一串钥匙去开洛卡脚上的锁：“老大说要亲眼看看这姑娘的模样，啧，我们多久没遇上这么好看标致的姑娘了……”
笼门被打开，男人抓起洛卡的脚试图将她拖出去。
这个时候那个男孩忽然睁开双眼，一把将那姑娘拉到他的身后，随后拉起脚上的铁索狠狠缠住了他的脖子：“把钥匙给我。”
——这帮山贼原来是并没有把艾斯放在眼里的，他完全想不到艾斯会有这大的力气。况且如今他仰面朝上，半截身子都被艾斯拖进笼子里，脑袋狠狠地撞上了笼子铁制的底部，一阵眩晕过后脖子已经被牢牢制住，那少年用力地用铁链锁着他的脖子，声音低沉狠厉：“不要轻举妄动！”
他是对着另一个站在笼外的瘦高个子说的——就是刚才那个声音尖细的男人。
瘦高个子被艾斯唬住，拿刀的手略微缓了缓。
洛卡趁着这个空档捡起了掉在笼子里头的钥匙——瘦高个子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艾斯那句“把钥匙给我”是对她说的。
她拿了钥匙串，趴到艾斯脚边，寻摸着与脚上的锁孔差不多大小的钥匙一个个试——她虽然慌乱虽然害怕，手也抖个不停，到底还是找到了那个匹配的钥匙。
“……别！别跑！”瘦高个子见势不妙拔出长刀指着他们，“放开我大哥！给我乖乖待在笼子里！”
洛卡解开艾斯脚上的镣铐，便想去解自己的。
“别动！”瘦高个子慌了，若是他俩真的跑了，最后吃罪的可是自己！他看了看自己的大哥，他双眼翻白，挣扎的动作也愈发无力了——
他再顾不得许多，直接将刀伸进笼内，刀尖只差毫厘便可刺破艾斯的喉咙。
“艾斯！”
洛卡猛地扑过去挡在了艾斯的身前，刀尖险险地擦过她的额头，有温热的液体从她的额头滴落，砸到艾斯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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