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洲一言不发地蹲在房梁上和自己怄气。
羌已经整理完手里的东西,去前院用午饭了,整个房间只剩下西洲和南风二人。
“水……水……”
床上之人没多时又干裂的嘴唇艰难张合,房梁上的人一跃而下,提壶倒了杯水走到床前,正准备像刚才一样喂进去。
南风突然睁眼,看到靠得极近的西洲,瑟缩了下,随即正色道:“麻烦你了,我……我自己来就好。”
你来?没问题!
西洲将手里的器皿先放在床头的柜子上,扶着他坐起来,还贴心的在他背后塞了个软枕头。
南风接过杯子样式的饮具,小口小口地喝着杯子里温度适中的清水,眼神定定的望着地上某处,静默的像块石头。
西洲有些受不住此刻安静到心慌的氛围,提着手里的小壶,凑近问道:“还要吗?”
南风:“不用了,谢谢你。”
西洲已经明白,谢谢就是感恩的意思,刻意忽略对方展现的疏离和客套,连忙摆手,不好意思道:
“这点小事而已,咱俩都是有救命交情的人,客气个啥。”
清甜的水顺着喉咙流进心间,南风沉吟小会儿,透过窗子望见正午热烈的阳光。阳光照射在白皑皑的积雪上,熠熠发光。
南风:“这……这是哪里?”
西洲:“风鸣城,昆仑山附近。”对于进秘境就像吃饭喝水一样频繁的神仙方士,三伏还是三九,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瞬息间的事,且他刚才从这里飞去湘南,自然对这边的气候一定也不稀奇。
冷?
对神仙来讲,这能叫冷吗?
倒是玉虚宫山脚下,终年积雪不化,一到刮风的日子,冷死个人。
不过……
西洲突然想起小黑刚被带到玉虚宫时,整日整日的叫唤,既不吃饭,也不喝水,逼急了还咬人。一小只哆哆嗦嗦缩在自己的狗窝里,怎么招呼都不行。
后来还是一位犬神路过,指点了两句,说世间万千生灵,都有自己的习性和生长环境,你突然让它换地方,当然会水土不服。
轻一些的就像它这样,重一些的直接死了。
后来宿舍几人通力合作,用术法给小黑修了个小幻境,模拟捡到它时的自然环境,才治好了它的水土不服之症。
万事万物,也包括人啊!
西洲一拍脑袋,“那个……是……距离湘江是有点远啊,正巧这里有位医术高明的大巫医,我情急之下就擅自飞来了。”
南风摇摇头,碎发从额间垂落下来,遮住了水汽弥漫似烟波江上的双眸。
轻轻缓缓道:“该我谢谢你的,为了给我看场风寒,跑了这么远。”
虽不知西洲说的昆仑是哪个昆仑,但从日照温和的湘南飞到风雪凌冽的此处,即便是腾云驾雾,也不容易。
更何况,还带着一个不省人事、全无知觉的病人。
南风,
在西洲看来,其实是那种不擅言辞、性格清冷、极难产生情感交流的人。
不过今日,似乎有些反常。
此刻,南风望着站在床边,脸颊红通通的少年,首次想问问他。
南风:“西洲,你……为什么救我?”
西洲接过对方递来的杯子,斟一杯倒进自己嘴里,囫囵道:“需要为什么吗?如果……我说我哪怕是见到阿猫阿狗,也会救也会养,你会生气吗?”
“噗嗤”一声,男人原本在被子下攥紧的拳头,听闻此言后,缓缓松开。
南风:“所以,我就是你随便捡了,准备养的人型宠物?像……像小黑?”
西洲闻言紧张地别开脸,灌一大口水,“我……做事向来随心所欲,你别有什么心理负担。
我应该没有和你说过,神仙子无论大小,都极其重视功德一事。
说白了就是做天道认可的好事越多,就会有越多功德加身,对修行有极大的助益。
所以……虽然人间年年月月祭拜神仙,祈求得到诸神的庇佑和降福。
但……他们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神迹越多,信徒越多,降下的功德也就越多。
所以,你就当……就当无论我做什么,都是为了自己。
这样一想,是不是等下能吃下好几碗饭。
对了,你饿了吧?”
南风还没开口,西洲已经一溜烟跑出去,只留下一道残影和一句“我去给你找吃的”。
只余一人的房间内,床前的炭火燃得极热烈,整个盆像一个红通通的火球,局部明暗不一。南风望着窗外朔风凛冽,注视着屋内炭火劈里啪啦,陷入沉思。
感觉仅仅过去几分钟,清亮的少年音犹如划破静谧空间的音符,跳跃着蹦进耳朵里。
“喂喂,生病的脑袋别想那么多事!来,先吃饭。”
少年身后跟着一位身材胖硕、五指如胡萝卜一般笨拙的中年男人。
看衣着似乎是家仆、帮佣一类的,手脚却极为利落,短短两分钟内将食盒里的食物摆好,福了福身安静退下。
南风:“你吃过了吗?”
西洲小爷似的坐在窗侧的椅子上,一手举酹,一脚踩在椅子上,“先别说话,赶紧吃。羌,就是给你看病的大巫说了,你多食多睡,才能尽快好起来。”
南风坐上桌前的圆椅,盯着桌上的餐具不知如何下手。
前一日和少年在山洞吃东西,一个碗,一条鱼,直接上嘴即可。
可现在,他看着桌子上完全不知道功能和用法的诸多餐具,傻眼了。
偏偏西洲还在一边催,“看傻了!?这是吃的不是用来看的,再怎么盯也盯不出花来,赶紧吃。”
南风尴尬至极,不敢提问,也不好意思提问。
少年水也不喝了,少爷的范儿也不摆了,三步并作两步上前。
左瞅瞅、右瞅瞅,眼睛滴溜溜的转,似乎发现了什么惊人的秘密。
西洲嬉笑道:“你不会是……也不会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也不会。
人类这些玩意整得忒麻烦了,我看见就头晕。要我说,直接上手得了。
哎,你别蹬我啊,我说的是实话嘛。”
西洲故作委屈巴巴的姿态,坐在南风的左手边,想笑又狠命憋住,忍得满脸通红。
南风拿起一个类似勺子的餐具,放在手中仔细打量各关键部位,思索着怎么用。
西洲笑够了,一抽一抽道:“你别尝试了,这都是人类吃饱了闲来无事折腾出来的吃饭礼仪用具,哪怕是公卿贵族,也得学个三五载才能熟练使用,看是看不会滴。”
南风:“既然是诸侯公卿家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西洲:“你以为这是谁家?好好好,别打别打——”
西洲作势跳到一边,哀叹道:“你这顽人,怎么一不顺心就准备动手,我也是生龙活虎、尊贵非同一般的小龙子,能不能给点面子!”
西洲脸凑了过来,狡黠地眨着眼。
南风气定神闲端坐着,实在不明白这人戏怎么这么多。
西洲:“好了好了,不闹你了。我就是看你脸色好了一些,想逗你开心下?”
南风冷冷道:“像逗狗一样吗?”
西洲:“狗……狗?”
南风:“小!黑!黑!”
西洲摸了摸后脑勺,懵懂的眼神在听到小黑时瞬间发亮。
“你说的是赤灵犬吧,哈、哈哈哈哈哈!狗?你……你还真会给它取名字。好了,你平日惯用什么样的吃饭工具,给我说,我给你现场折腾出来。”
南风:“……”
西洲:“别光看着我啊!饭菜都凉了,快说!”
南风:“……”
西洲:“倔什么,吃饭!”
南风:“两根木棍,削成小指一半粗细,大约两掌那么长!”
不知道中国传了这么多年的筷子被自己这么形容,会不会被老祖宗打死。
西洲:“这样子的可以吗?”
眨眼间,西洲就折腾出了有模有样的实物。
西洲:“别这样崇拜的看着哥,拿着去洗一下,赶紧用饭吧。”
南风刚起身,门外传来焦急的叩门声。
“西洲大人,将军有请!”
“知道了!”转头对南风道:“你好好用饭,然后休息。”
随即起身跟在满面风霜、神情焦急的士兵身后,眨眼间消失在院外的长廊尽头。
南风想努力理清思绪,想知道西洲为什么要协助“凤鸣城”守城,可受药物作用的大脑,不听话的渐渐混沌、模糊、轻灵。
陷入黑暗前,南风还自己给自己下命令,下次见面一定……一定要向西洲问清楚。
城外……发生了什么?
他又……答应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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