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晋国已经是月余之后。
正是清冷的冬日之晨,庭院里开满了白檀,一袭玄衫的男人静静的站在一株白檀旁,细细掐掉枯槁的枝叶。
有小倌儿从外头进来,“君侯,陛下颁旨,人安顿在前庭。”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方白帕恭敬送上去,晋虢策垂眸,接过来捏在掌心。
“走吧。”
等晋虢策到前庭的时候,前来颁旨的丛臣已经用过了一盏茶,见晋虢策姗姗来迟,连忙起身陪上笑脸。
晋国谁人不知,这晋虢策就是退位让贤的前帝君,当朝陛下的亲生兄弟。
“陛下有何吩咐?还请颁旨吧。”晋虢策进而便要屈膝,只一低身便被丛臣拦住,“君侯言重了,陛下只是惦念着君侯此去数月,奔波不停。”
晋虢策静静的站着,沉默不语。
丛臣也不多言,从怀里摸出一卷金轴黄绢缓缓展开,“君侯,陛下只说将这旨意送到您手上,一切如常就好了。”
晋虢策躬身接过圣旨,瞥了一眼金轴,嘴上与丛臣敷衍了两句,便派人将他送下去了。
一襄在旁歪着脑袋看了看,“君侯为何不悦?”
晋虢策皱眉,说道,“自登基之日起,十八给我的每张圣旨都是一品玉轴,我知他心中一直觉得亏欠于我,今日为何偏偏送了三品金轴来?”
“也许是...”
“也许是他出了事。”
“君侯在胡说什么,皇帝陛下在深宫之中,万千甲士重重保护,怎么可能出事啊。”
“这万千甲士,也有可能会成为重重牢笼。”晋虢策随手将圣旨卷开,细细的看上面熟悉的墨迹笔锋。
晋虢策突然静静的笑了笑,“那人在我府中,我可保她平安,一襄,你可懂我的意思?”
一襄只觉得背上一凉,只愣了一刹便知道晋虢策身边已无可信任之人,只有自己还能为她所用。
想透了这分关节,一襄也跟着笑了,“君侯需要我做什么,吩咐一声就是了。”
“夜探丞相府。”
“是。”
庭园石路蜿蜒的尽头,是一座安静的小院。
晨光清冽,清瘦单薄的女子木偶似的乖顺,坐在床榻上由着周围的人摆弄着她,帮她穿衣,帮她编发,帮她点上眉间的春桃,帮她染上唇上绛朱。
就像多年前欢欢喜喜出嫁时那般,她端坐在那里,由着侍女们忙忙碌碌,静静的望着铜镜中模糊了轮廓的自己,心下空荡荡的漾起一丝期盼。
妆毕,侍女们悉数离去。
她独独坐在那里,指尖颤抖着阖起。
檐上青雀脆着嗓子吱吱喳喳叫,水榭院子中只有她一人。
门扉被轻轻推开,外面的光漏了进来,洒在她灰败的长发上,她拾起桌上团扇,将一双眼眸悄悄藏在重山白梅的绣艺之后。
“还是瞧不得光亮吗?”来人一身旧旧的士兵铠,手上捏着一柄油纸伞正在收。
门被掩上,沈沉璧得以睁开眼看清面前之人的样貌。
那是一个生的极好的男人,鼻梁和唇都生的一眼正气,偏眼角斜飞,视线像如今这般居高临下时便就有几分祸国殃民的意思。
“江....这....”这便是你的真容吗?
她一张口,江陇一便烦躁的摆摆手示意她住口,“你这嗓子与那沙盘磨石头也差不了多少了。”
沈沉璧无声的笑笑,江陇一过来随便一坐,掀开袖子给她搭脉。
“头痛吗,周围可觉有风有寒?”
沈沉璧摇摇头。
“眼睛可看得清晰?有重影吗?”
沈沉璧摇摇头。
“你的脉已不是常人的脉了。”江陇一叹气,“你身体里的毒是天下之毒,当初我同门那死鬼定然也与你讲过,我也与你讲过,璇玑酿虽能控制这鸢罗杀死你,却也让鸢罗更加渗透你。”
沈沉璧点点头,张口无声的说。
江陇一看在眼里,“你说我那同门?纵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身首异处之人,他被你一刀铡掉了头颅,还能如何?”
沈沉璧松了一口气,跟着又问。
“啊,你问卿卿啊,那天兵荒马乱的,能把你救下来就已经烧高香了,我只知道她和你那师兄嫂子被驯隼的那野孩子带走了,是生是死我是真不知道。”
沈沉璧点了点头,指了指他自己。
“我啊,我没事,你那天也看到那小姑娘了,有她在当中周旋掩饰,我们两个应当能活命,旬儿,啊现在该叫一襄。”
沈沉璧笑着摇摇头,哑着嗓子说,“晋虢策只怕早就看出来了,不动一襄,应是留着一襄有用。”
“......”江陇一眉心跳了跳,“我现在跑还来得及么?”
门被用力推开,光亮锐利如剑刺进毫无防备的沈沉璧的双眼中,直将她逼出眼泪,直到那人走到面前,身躯的阴影挡住了外面的光,沈沉璧抬起头。
只听那人说,“必然是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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