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酩完完全全被自己的念头震惊了,他望着眼前的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抖着唇,满是疑问的说,“静影。。。?”
“想不到二师兄还记得我。”那人低低一笑,声音如同风沙碎石磨砺出的粗糙石盘,“这次来是为了救沉璧的。”
在场数人,除了耶律酩、燕丰非以及来人之外,林玉娘也是多少知晓几分当年之事的,如今一见耶律酩的表情,再联想了一下那一句“静影”,一下子也明白了,她忍不住问,“难道,阁下就是当年静影沉璧双子中的明静影?”
“玄鸣刀已断,明静影已死,如今我是凌昆绝境鬼军的旗主,魍魉。”明静影的声音似有几分女声却又粗糙磨砺,于在场数人无异于又是一枚炸弹。
惊采绝艳的晋国凉骑九军,除却众所周知的当朝鲁公鲁军鲁峥嵘,前朝上将军戎军鹿骏之外,还有大隐隐于市的燕朝皇裔终军燕丰非,花间派明尊笙军耶律酩,花间派静影沉璧中的沉璧凛军沈宴,遗世神力孤童啸军阿净,如今连鬼军的旗主也显露了身份,竟然就是花间派静影沉璧中的静影,以一把玄鸣刀斩杀万计天府兵的明静影,如此这般计算下来,只剩下霸军和庭军的旗主尚藏在迷雾之中,无人知晓。
“缓一缓,静影,你。。。先待一阵子。。。”耶律酩的声音有点哽住了,明静影轻笑,“二师兄这是干嘛啊,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等我救了沉璧回来,咱们三个好好聚一聚,听闻嫂子酿酒手艺不凡,我到时一定多喝几杯,师兄你可别心疼那点儿酒钱啊。”
“好好好。”耶律酩微笑,眼底闪过一丝凄苦,“师妹想喝酒,自然是师兄做东。。。”
林玉娘的目光在明静影身上流连许久,饶有所思,明静影回以充斥着笑意的双眼,“嫂子也别心疼啊。”
“师妹这是哪儿的话。。。”林玉娘不管心里怎么想的,最起码嘴上也算是认同了明静影的身份。
沪兰商皱眉,虽然对明静影的身份多般怀疑,但如今沈沉璧命在旦夕,没时间挑挑拣拣了,她迅速恢复了面色,条理顺遂的将事情叙述了一遍,明静影听完了,低低的笑,“沉璧还是这个性子啊,外表柔柔弱弱,骨子里冷若冰霜,却比谁都倔。”
事情都到了这般地步了,这个明静影居然还能笑得出来?而且话里话外这种完全不着急的态度算怎么回事儿啊?
沪兰商的身份较之其他几位旗主,无论是经验还是能力都尚欠火候,更别说如今四大旗主都在这里,就更加没她什么说话的份儿了,就算心里再怎么火急火燎的,也得强压下来。
明静影显然察觉到了沪兰商的反应,也没露出丝毫不满,“晋虢策是什么人物,以弱冠之年便能固守一国不受它族窥视的中胄帝王,以他的傲气能容许自己的夫人有闪失吗?不必多言了,我等现在就启程,快马加鞭,争取两日内到达琼州,至于到时该如何,就不劳各位费心了,五日内,若我等还无消息,丰国就拜托给各位了。”
阿净一愣,明静影言中之意是,只要带不回沈沉璧,或者他们两人回不来,那么晋虢策手上就扣下了丰国的三位旗主,足以威胁丰国安全,而鲁公也绝不会让丰国陷入此等境地,晋国自然也不可能坐以待毙,晋鸣策上位,正是该立国威之时。
接下来的,就是战争。
江陇一捏着沈沉璧的手腕,脉搏时有时无,幽若浮丝,再看面容,冰色覆面,毫无半分血色可言,唇色极淡如同樱花瓣,一双平日无语无情冷淡如霜的眼睛合着,睫毛长而翘却并无任何醒来的预兆。
“这样下去,只怕撑不过一日,容臣施针强行定脉。”
江陇一皱眉,从怀里摸出一卷牛皮摊开,数十根发丝般纤细的银针缀在上面,他捻起三根刺于沉璧海枕,玉府等要穴。
内殿里香气飘渺,淡淡的熏香混合着各种花的气味弥漫开来,江陇一撤了针,沉璧就这么无知无觉的躺在花香之中,眉眼如画,恍惚若仙,晋虢策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没有说话。
“如此便能多撑几日了。”江陇一看着晋虢策没有表情的憔悴样子,心里多了几分不忍,“陛下,还是要多顾着自己的身子。。。”
“无妨,过几天他们来了,沉璧与我恐怕今生再难相见。。。”他稍稍哽了一下,转过身来,脸上却带着麻木的笑,“先生,麻烦你了,等她离开了,我这副身子,你炼药制毒,随意即可。”
傲视天下的帝王一朝颓然,竟是如此惊心动魄的失魂落魄,一整个人的精气神都随着沈沉璧去了,活在世间的只不过是一副虚无的空壳,随着呼吸便能化灰化尘散得干净。
“沉璧,你我都是不肯好好过日子的人,年份还好的时候,尽管我是怨你的,但总是记得你捏着木樨站在我面前倔强着一张脸的样子,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挺恨你的,你怎么能撇下我,去当别的男人的妻子?”晋虢策叹息,“罢了,都是往事了,半生已过,你我之间也终于不必纠缠了,沉璧,你说话不算话,但我不成,我许你一个安然的年份,在你离开之后。。。”
几日未入水米,再加上守卫空域时受的伤流了不少血没有补回来,他身子虚的很,才站起来一点就要扶着床栏,眼前模模糊糊的,冷汗细密密的从领口冒出来,他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去看床上安睡的她。
“沈沉璧。。。”
“你与我。。。”
“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不见不念。”
天边的雪山莫名的开始崩塌,沉璧站在雪原里,望着从晴朗往灰暗转变的天空,胸口莫名的一紧,瑟缩的疼起来。
“沈沉璧。。。”
谁在叫她?
“你与我。。。”
听起来好像是阿策的声音,可这里是梦境,阿策的声音怎能传进来?
“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不见不念。”
沉璧一愣,突然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
狂风席卷而过,雪屑卷起风暴撕裂她的斗篷,她猛地奔跑起来,他的声音飘散在崩坏的天边,她在雪原上疯狂的奔跑着,穿过风霜和暴雪,穿过峡谷和冰川,眼泪落下冻结成冰。
“阿策,不要,不能!!!”
风暴迷乱了视线,她却没有停下脚步。
燕丰非一行人马不停蹄接连跑了两天,连着跑死了三四匹马,才算摸到了琼州城,才入城半步,就被晋虢策早等在那里的车架带往空域。
江陇一亲自在宫门口来迎接,看着青袍羽冠的燕丰非带着一个黑纱怪人慢慢的走上来,他往后又瞅了瞅,没再看到其他人,多少失望了些。
空域自是不如皇宫大殿,形容朴素多了。
燕丰非知道沈沉璧的情况不容慢待,但不知她竟然严重到此般地步,一呼一吸已经接连不上,虚虚浮浮的都靠着江陇一的金针强行疏导血脉,身体里的生气早早就沉淀了,除却身子略显温热外,与死人无异。
晋虢策坐在桌几旁,流光抹过他霜白的长发,以及冷漠的眼睛,“带她走吧,救她的命。”
燕丰非摩挲着坐下来,“为何这次。。。甘愿?”
“我已经过了为爱奔走天涯路,做进荒唐事的年纪,现在,我只想要她安安宁宁的活着,就算我这辈子都见不到她,就算她醒来后会埋怨我。”
“她若醒来,必定求死。”
“你可知鸢罗的解法?”
“剖心制药。”燕丰非愣了一下,脸色瞬间凝重起来,“难道你?”
“是啊,等她醒来,江陇一便会带着解药为她解毒,她会活下去的。”
“晋虢策,她不会同意的。”
“无需她同意,我知你等医者诡道颇多,让她忘了我便是。”
燕丰非沉默了,眼前的男人早已不负多年前的风华绝代,眉目间的光芒明明灭灭几近沉寂,霜白的长发披散在肩上,只一件元蓝色的袍子,仅看襟口那绣工便能知道是出自沉璧之手。
“就算。。。”床上传来细微的声音。
“小姐!”岫玉捂住惊呼,脸上淌下泪来。
晋虢策眼底的光芒一闪而过,他迅速转身,正巧撞进沈沉璧张开的眼睛里,他迅速失去了反应,只能看着她小巧的唇一开一合的说,“就算你剖心救了我,就算。。。你让我忘了你,我还是会随你而去,你,信是不信。。。?”
她一字一顿说得极为吃力,却言之凿凿,掷地有声。
他望着她,隔着这么几步的距离,目光安然却藏着汹涌澎湃的情绪,他按按眉心,慢慢走过去坐在床边,将她按回床上。
沉璧久睡才醒,哪还有什么力气支撑,几乎一摊下去就被睡意朦胧了双眼,她强撑着精神,等着他开口。
“沉璧。。。”他伸手去合她的眼睛,却被她闪开,他无奈的叹息,“我信。”
有情人正在内室缠绵,外人都被赶出来了,明静影躲在角落里逗架子上的雕刻鸟,玩的正进行。
“唔。。。”江陇一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他站在燕丰非面前,承受着他凌厉的目光,“师兄。。。”
“怎么她到你手上,就能给死了?”言语里的怒气不争让江陇一更不敢抬头了。
“。。。”你还好意思说,不是你给她的梦蛊,怎么会弄到这个地步?
但他不敢说,只能唯唯诺诺的低着头挨训,看的岫玉目瞪口呆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江陇一居然垂着头挨训?天哪?
“卿卿。。。”燕丰非皱眉,一张清俊有余,贵气蒙尘的脸显得极具威严,卿卿一愣,“九公子。。。”
“过来。”卿卿温温顺顺的过去,燕丰非皱眉,伸手过去张开五指挡住她的视线,“卿卿,卿卿。。。”把手指顺着眉心往下一划,卿卿就失去了意识。
“师兄。。。”这一手纵梦术不应该是南部获寨的秘术吗?怎么师兄也会,还用的如此手到擒来。
“事没办好,没资格多嘴多舌。”
江陇一刚想辩解几句,一侧头正巧撞上明静影微微眯起的眼睛,顿时觉得后背生凉,瑟瑟有风,果断闭住嘴装二傻,屁都不敢再放一个了。
“她没事了,我们。。。回去吗?”明静影喑喑哑哑的声音从兜帽里传出来,江陇一听在耳里,不禁一抖。
“回光返照,她必须跟我们回去,没有溯元潭和璇玑酿,早晚都是死。”
“嘶。。。”明静影低低的笑,“你喜欢她。”
燕丰非皱眉,没有搭话儿,倒是江陇一意味深长的盯着他看了半晌。
好不容易将沉璧哄得睡了,晋虢策关上门抱着她走出来,望着燕丰非慢慢将她放进燕丰非怀抱里,侧开身子微微笑了,“若你想现在剖去我的心,也可以。”
“无需你的好意,解药我们自有打算,定然不会让沉璧丧命,我们即刻启程,请你永远不要再踏入丰国。”
晋虢策点头应了。
燕丰非便不再多言,抱着沉睡的沈沉璧拂袖而去,明静影深深的看了晋虢策一眼,跟着也走了出去。
“陛下。”江陇一神色复杂,“微臣这里有一味忘情弃爱。。。”
“放下,走吧。。。”
江陇一将锦盒放在桌几上,俯首长拜,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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