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空山(中)

    沉璧本以为狩猎必然是在野外安营扎寨,没成想车队居然直直的驶进了一座行宫。

    这座安于空山之巅的行宫名曰空域,形如依山麓之势而建的城堡,碉堡瞭望塔演兵场一应俱全,简直就是个小型的军队驻地,虽说也有庭院楼台享乐之地,但若说成是打猎行宫,似乎夸张了点儿。

    一路颠簸过来,常日居于宫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熹微夫人的小身板儿都要颠散架了,还好有武功底子,虽然荒废了不少,但多少还能撑一撑。

    江陇一就不行了,他本来性子就容易闹,这一路的高头大马骑过来,后背都要断掉了,一停下来,嘴里就秃噜秃噜的骂上了。

    偏偏还真就不凑巧,让沉璧听了几句。

    “我还在呢。”沉璧由着岫玉搀扶,从车架上慢慢的下来,“毕竟是皇帝,口下留几分。”

    “他这是想干嘛啊!”江陇一横着眉毛按着腰,“把咱们搞到这深山老林的里到底有啥阴谋!”

    “陛下没有阴谋。”薛静默默的从车架旁边飘了过去。。。

    岫玉眼睛一瞪,后背一凉。

    江陇一见鬼了一样缩起防御姿势。

    “你们俩这是做什么?”沉璧一脸无语。

    “姑娘你不怕?”岫玉凑近她耳语,沉璧莞尔,“他这几日一直跟着的,要怕还能怕一路不成。”

    “一直???”

    “你未曾发觉也是必然,薛静一身轻功鬼踪形影,点土不带尘,过溪不沾水,可谓天下一绝。”

    “呃,名头大顶什么用啊?”岫玉嫌弃的撇撇嘴,“照样棺材脸!”

    瞅着岫玉怨念颇深的样儿,沉璧到觉得好奇的很,平日也未见她与薛静有什么接触,这怨念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沉璧,身子不适?”

    晋虢策迎过来,脸上带着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笑容,实在奇怪极了,沉璧不自然的闪了闪身子,却被他捉住了手。

    “回禀陛下,臣妾无事。”

    晋虢策眯起眼睛,往左后一瞟,飞快的眨眨眼睛。

    沉璧余光瞄过去,刚刚那群纨绔子弟三三两两一个扶着一个的站在那儿,个顶个的身上都挂了彩。

    刚出门的时候一个一个都是锦衣华服,英姿飒爽,如今这般在土里滚了几番的样子,那里还有什么翩翩佳公子的样子,怎一个凄惨可言啊。

    倚着晋虢策常日行事的方式,必然不是因为那帮人骚扰了自己的车架,现在这般虚假的示好,也只能是为了演戏给这帮人看了。

    理由实在想不通,但若此时驳了晋虢策的面子,他而后百倍千倍的讨回来,自己也不是好受的,不如就同他演一场。

    你来我往,都是虚情假意罢了。

    “今晚想吃什么,朕让厨房给你做你喜欢的。”

    晋虢策自然的揽住她的肩膀,沉璧略略一侧身,就让自己非常轻松的靠上了他的肩膀。

    “陛下做主吧。”

    “就会撒娇。”晋虢策弯身将她拦腰抱起,凑在她耳畔,“朕自然是想先吃你。”

    沉璧低着头心里一阵阵莫名的酸涩,却还是要强撑起笑颜,装出毫无瑕疵的娇羞来。

    晋虢策似乎很开心,将众人都丢下,抱着她一路直直进了内殿。

    那几个纨绔子弟缩缩着脑袋聚一堆儿,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唉?”刚刚还傲气到不得了的紫服少年叹息一声。

    江陇一斜斜的勾起唇角,冲岫玉眨眨眼,背着手就走过去了。

    倒是岫玉完全没弄懂他的意思,干脆留在原地指挥几个丫头收拾车架上绑着的行李。

    “哎?哥儿几个叹什么气啊,咱们跟着陛下出来是为了玩儿的,还没打猎就先叹气可不吉利啊!”

    “哥们不知道!”紫服那个一脸苦大仇深,“咱们几个刚刚路上惊扰了那位夫人的车架,以为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就调戏了几句,还吃了点儿亏,本想日后找补回来,刚刚一看竟是陛下的夫人,这下哪儿还敢抱什么想法,先吓得个不轻。”

    “熹微夫人!”江陇一故作惊讶,“哎呀,这可了不得啊。”

    “兄台此话怎讲啊?”蓝衣的赶紧凑过来,连带着周围几个都凑了过来。

    “几位公子有所不知啊,这熹微夫人身子娇贵乃是天下所致,可又有几人知道她身子为何娇贵?”江陇一故意讲到一半,话头勾的那几个纨绔心里痒痒,一叠声儿的问他怎么回事儿。

    “唉,这我就不能多讲了,奉劝几位,还是离那位夫人远一点的好,陛下可是很重视那位的。”

    这话说的很有意思啊,又不说清楚为什么疼爱沉璧,讲的模模糊糊的引人遐思。

    这般纨绔知道什么,也只能往江陇一引的方向上想。

    女子在男子眼中重要能是什么?还身子娇贵?还一句一个“不能多讲”?

    难不成。。。?

    紫服眼睛一亮,赶紧抱拳,“多谢兄台提点!”

    周围几个又赶紧围上他,问他明白了啥。

    “还有啥,那位怀了呗!”

    江陇一摊摊手表示自己什么都没说,然后背着手默默走开。

    一只小巧的鹰隼在半空中盘旋着,似乎在找寻什么目标,久久不肯离去。

    终于溜到四周都没人的地方,又等了一会儿,确定周围真的没有人了,江陇一才起吹长哨,鹰隼慢慢落下来,收翅落在他手臂上。

    “乖孩子。”他摸摸它的头,从荷包里掏出一点儿碎米喂给它,再拆下它脚上信筒里束着红线的消息信,扬手将它放飞。

    小鹰隼毫无留恋的展翅飞走,不消一呼一吸间便不见了踪影。

    空域转角庭院小小,竹林繁茂,翠色满目。

    江陇一解开红线,手一顿,想了想,还是将消息信揣进荷包里,转身走出了庭院。

    竹影婆娑,风声稀稀。

    林子深处,一按刀箭袖锦袍男子闪身而出,目光默然无光。

    从掖庭出来已经好几个时辰了,唐宁一直沉默着。

    身上就算不太脏,但也黏糊糊的,回到家里,她连饭都没有用,就先去了浴房。

    泡进热水里的感觉真是无法言喻的舒畅,浑身上下似乎都从死气沉沉里超脱了出来,连呼吸都变得明快了。

    思绪也清晰了起来。

    刚将自己从掖庭带出来的是十八,虽然晋虢策让他监国,但也并没有给他这样的权力。

    他为什么能这么轻松的将自己从掖庭大牢带出来?

    难道掖庭中有他的人?什么时候他这个太子的手居然伸得这么长了?

    以晋虢策的性子,居然不知道?

    或者说,他根本就是知道的,那如此甘心任由十八这样吗?

    这实在不太像晋虢策。

    但他这么突然的带着沉璧去什么行猎,将手里大部分的权力都放在十八手中,是什么意思?

    她猛地从水中坐起来,烟雾缭绕的水汽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难道他是想试探十八?

    但这又是何必呢?

    他的权利这么大,发现了十八底下这些小动作,随便抓出一个来让谏官弹劾就能轻易的将十八从太子的位子上扯下来。

    又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来试探?

    不!再想想!

    他不惜将韩长终调走,动刀韩仲萱,陷害自己,带走沉璧,去空山行猎?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有联系的。

    难道?!

    精光一现,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他是为了让十八从他手中夺走皇位?

    “如何?”

    “启禀陛下,您猜的果然没错,江陇一与旁人果然有联系。”

    “可是用鹰隼?”

    “正是。”

    “鹰隼飞行时间短,而且认主。”晋虢策微微蹙眉,“明明是用鹰隼,却几个月才来一次,看来距离不近。”

    薛静默默的跪在地上。

    “天府太远,鹰隼也不可能穿过北尘山,南国已然臣服于我,无需再做挣扎,南国国主也在监视之中,并无苗头。”晋虢策踱步在大殿里转,“丰国。”

    “陛下,臣以为丰国没有这个胆子。”

    “你哪里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

    “陛下!臣。。。”

    “薛静,退下吧,朕想静一静。”

    烛影闪烁,大殿里霎时间只剩下他一人。

    月光明亮,穿过碧纱橱漏在脚下,将面前的锻绒地毯照的鲜亮。

    “原来到最后还是要算计朕啊。”晋虢策微微一笑,“沉璧。”

    “你倒是说说看,我如何算计你了?”

    晋虢策应声回首。

    殿门被推开,一身牡丹红常服长裙的沈沉璧踩着血色的锻绒地毯,缓步而入。

    明明是雍荣华贵的牡丹色,穿在她身上,却像是鲜血般夺目。

    虽只束了单发髻,素面朝天,未着胭脂,却抵不住眉眼间藏在羸弱肌骨下的,艳光四射,媚骨天成。

    “陛下怎么不说话了?”沉璧眨眨眼睛,眸中似有千重思虑万种风情,“阿策,你说啊。”

    晋虢策仍旧静静的站着那里不做声。

    “阿策,你只答我一句,这个皇帝,你是不是不想做了?”

    晋虢策迎着她刀子般锐利的目光,慢慢走过去,引起她的衣角在鼻尖轻嗅,探手揽住她的腰肢。

    “你知道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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