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林夫人好大的脾气啊!”
韩仲萱总是那个不知道好歹的,刚刚被沈沉璧吐血吓到了,这会子自己的人被打了,她又跟斗鸡似的抖擞着毛准备往上冲了。
“自家的狗总是要看管好的。”唐宁搀扶着沈沉璧坐下,给她换了帕子,“乱咬人的狗就该拖出打死。”
“你!”韩仲萱被下了面子,却又不能说什么,毕竟是自己强行闯进别人的宫殿来挑衅放话的,如今说什么都是没理。
看着韩仲萱吃瘪的憋气样子,沈沉璧不禁想笑,奈何胸口气血翻腾,面儿上又苍白了几分。
“好好好。”韩仲萱目光流转,本是个娇媚的美人儿,却这般刁蛮,嚣张的容不下任何人,她微微一笑,“那我赔罪总行了吧。”
话音未落,便有人呈上一杯酒。
“上好的花雕给你赔罪,如何?”
她拿起杯子递到沈沉璧面前,笑意绽放在唇边,如同娇美的桃花。
唐宁神色略暗,似乎不是很明白。
在这安处殿,她锵花夫人即便再怎么讨厌沈沉璧的,都不可能直接给酒里下毒,那一杯花雕对沈沉璧不痛不痒,她究竟在得意什么?
沈沉璧看着她手里那杯花雕,心里直叹。
想来是岫玉紧张太过,将她保护的太好,花雕晋国宫廷常见,熹微殿却从未有半滴,任谁都能看出端倪。
只是这锵花夫人似乎不知道璇玑酿和花雕混喝才会致死,不混,单用花雕顶多只能让她晕个一晚,锵花夫人大概只当她不能喝花雕,不管不顾的就来撒泼为难,如今让她如愿也没什么事,只是今晚只怕就要难受了。
沈沉璧实在不想难为自己,没有伸手去接。
“沉璧身体不适,尚在病中,实在不宜饮酒。”
锵花夫人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觉得让沈沉璧低了面子,自己压了她一头,面上也有光。
“陛下驾到!”
外殿的太监刚刚有传报,才报了一声,晋虢策的身影就从闪进了内殿。
韩仲萱一惊,手一抖,酒杯摔在地上,花雕泼了一地,屋子里的人都俯身下拜。
议事的亮黄绣龙滚金边君衫还没换下来,金冠束发,玉佩香囊落于腹带,欣长玉立,威仪四方,锋眉锐目,肤色略淡,唇线紧抿,比起沈沉璧的女扮男装刚毅不少。
“沉璧,身子如何?”
晋虢策来得也实在是巧,巧得太过头了。
应当是有人通风报信过的,明明两个夫人都在,他偏偏一进来就对她百般关切,唐宁还好,光看锵花夫人的脸,都觉得开了染坊般难看。
“臣妾无事。”沈沉璧强撑着恭恭敬敬的跪伏在地,指尖攥在袖子里。
不动声色的环顾四周,只有唐宁身边的元鱼压抑着喘息,显然是刚刚才报信儿回来。
她默默的递给唐宁一个感谢的眼神,唐宁微微颔首,算是受了。
“我还以为哪个不要命的登徒子胆敢入后宫呢,原来是沉璧你。”
他言辞戏谑,听起来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目光穿过珠帘直直的落在她身上,唐宁就跪在她身侧不远,他却似乎没有注意到,大步流星拂开珠帘走近,面不改色的走过韩仲萱,站定在沈沉璧面前将她扶起来,顺便免了唐宁的礼,就单单放任韩仲萱跪伏着不管,似乎决心存了落她面子的意思。
韩仲萱气得脸色通红,身子也跪的发抖,一双玉手在袖口攥的紧紧的。
“刚刚聊什么呢?”
“回禀陛下,聊了从前玩儿的花笺。”沈沉璧抬头直视他的眼睛,晋虢策微微眯起眼睛,豹子般审视了一番,似乎想从她眼睛里看出些许委屈来。
“没成想,你们竟然还中意那些从前的玩意儿,唐宁你也喜欢?”
“不过是舞文弄墨的文人游戏罢了。”唐宁低着头,恭恭敬敬的回答。
“无妨。”晋虢策扫过桌子上的膳食,眉峰略扬,“只是这午膳简陋,用来宴客太过寒酸,不如同朕一同用膳,如何?”
“陛下,请恕臣妾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好,来人,用朕的御撵送熹微夫人回殿,再请江陇一请脉。”
“谢陛下。”
岫玉单手撑起沈沉璧有点儿吃力,唐宁令元鱼一同跟了过去,两个人把沈沉璧搀上御撵,各自站在两侧侍奉着。
“夫人,你还好吧。”
“无妨。”
沈沉璧恹恹无力,倚着靠背才坐稳当了,眼前大片大片的黑黄,胸口闷疼闷疼。
“这韩仲萱也太过分了。”
“她也是孩子气,遇上不顺心的,就非要逼过来揶揄两句才行,自己给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
“你是说?”
岫玉不动声色的瞥了瞥元鱼,向沈沉璧投去疑问的目光。
沈沉璧略略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在意元鱼,声音轻柔的几乎能随风飘走。
“丰安然。”
沈沉璧身子羸弱,受不得风受不得颠簸,等御撵到了熹微殿,天色都蒙蒙黑了。
江陇一依旨意来请平安脉,已经在廊下站了许久,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一看见沈沉璧是被抬着回来的,迅速紧张了起来。
掀开帐子,人形虚晃,再看神色,更是糟糕万分,唇若薄纸,眸色模糊。
看到江陇一迎上来强撑出的几分笑意霜花般散去,她从车架上栽倒下来,被侍奉在旁的岫玉接在怀里。
“饭菜,有毒。”
江陇一正欲开口,却被她打断。
“先进去再说。”
沈沉璧虚虚的拢住襟口,由着江陇一将她抱着走近内殿,岫玉咬咬牙,遣散了一众仆从,紧紧的跟进去。
熹微殿未燃烛火,清冷有余,毫无人气。
“都下去吧。”
她侧头看见岫玉跟了进来,心里定了几分。
“你身负鸢罗,按理说寻常迷药□□对你应当无用才对。。。”
她靠着软榻坐好,岫玉掩了殿门,展了毯子给她细细盖好,又烧了茶在炉火上。
“你别忙,歇一歇。”
岫玉闻言身子一僵,才端着别扭样子坐在榻边,沈沉璧摸索到她的手,捏在掌心里。
“我没事。”
“姑娘就是太善良了!”岫玉终于撑不住,“待我废了她们,让她们一个个的不知好歹!”
“妄造杀孽实在于己无益。”
卷开一展牛皮,纳出一根金针,虚虚的捏在指尖。
“夫人,待臣为您施针。”
沈沉璧捏捏岫玉的指尖,撑起一个微笑,“茶汤沸了。”
岫玉握着她的手当做没听见,她叹息,没再说什么。
从左手无名指尖刺一针出血,在一整条手臂上施针逼毒于左手,暗紫色的毒气在沈沉璧莹白如玉的手臂上流淌,每施一针毒气便前行半分,每前行半分她的脸色就愈如金纸。
松雪面容上除却花瓣色的手掌印触目惊心便再无血色,肌肤下青脉清晰,眼底清透安然,却毫无人气,这是油尽灯枯的预兆。
江陇一取了只茶盏接在她手指下,紫色的毒血慢慢滴落,足足满了半盏才转为鲜红,他才为她点穴止血。
“卿卿姑娘,可有不烫口的茶赏一口?”
岫玉看着明明都没有气力却还要出言戏谑的沈沉璧,眼底一晃,珠泪落下,莞尔一笑。
“有有有,还能亏了你不成?”
炉火上的茶汤沸出晕绿色,圈圈涟漪冒出暖热。
岫玉伺候沈沉璧换了常服,回来时江陇一竟然还没走。
“江太医,今日,谢谢了。”
“夫人多礼,这乃是臣分内之事。”江陇一规规矩矩的请脉,“此毒实属怪异,毒性微弱,金针过毒就能治愈,只是偏巧不溶于鸢罗。”
沈沉璧点头思索。
今日的吃食都来自于安处殿,如果自己有事,那按理说唐宁不应安然无恙,若说是她下的手,手法也太粗略了,明摆着是欲盖弥彰嫁祸于人,但又是如何下毒的,这又是个问题。
似乎只有锵花夫人那一耳光最有问题,但如果她掌心有毒,那她自己必然也要中毒,如果她所想无错,那就应当是丰安然下的手,只为一石二鸟。
这一招自然是无法出去她的,毕竟她背后还有个晋虢策,但绝对能让她和锵花夫人两败俱伤。
她沈沉璧身子娇弱,吐血当场,锵花夫人性子鲁直,就算日后发现中毒,必定也只会怪罪于她,不会想到是旁人下的手。
此招虽然上不了台面,但这丰安然实在不容小觑。
岫玉就喜欢调侃表面臣服,心底呲牙的江陇一,瞅着他一脸淡定的样儿,就浑身不得劲儿,非逼得他跳脚不可。
“江陇一,你变作这么个规矩孙子,我还真是不习惯。”
江陇一静静的望了她一眼,没说话,这倒是把岫玉噎住了,她常日就是个炮捻子性子,这般被无视自然是不能就此罢休的。
“江太医,都这个年岁了,为何不娶妻啊?”
江陇一平时定然是呲牙咧嘴的将岫玉逼退回去的,今日却不是,听了这话愣了许久,沈沉璧听着沉默,便定下心神,多等了一等。
“她自比容貌无盐,不肯我下娶。”
这话一出口,沈沉璧就知道江陇一心里的人是谁了。
沪兰商性子如男子,向来桀骜不驯,前些年收缴那帮霸山而居的土匪的时候,不慎伤在额头,虽然用刘海挡了,但毕竟是女子,如今伤在脸面上,多少还是有些说不过去的,也难怪沪兰商计较,女子都计较,怕自己人老珠黄被人始乱终弃。
沈沉璧想了想,“你若有心,我到是能为她计较一二的。”
“若能如此,臣,必今生谨记夫人大恩。”
江陇一竟然跪倒在地,连连叩首,见了晋虢策他都不下跪的,可见沪兰商在他心底是何等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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